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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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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不再孤独

书籍名:《如晤》    作者:时晚

  季渝生感觉到身下的宋时鹤闻言动了动,沉沉地问他:
  “逃去哪里?”
  宋时鹤有些好笑地想,他无论身心都深陷泥沼,他可以逃去哪里?
  “我带你走。”季渝生却为他拨开了云雾。
  就算今晚的时候不足以逃到月球,但至少也可以从这荒唐的地方逃离。
  季渝生曾经也以为循着月光就可以到超脱一切的地方,可现实却会扯着他,要他的双脚一定要踩在沼泽泥地里。
  现实不是善人,从来不会大发慈悲让任何像他们这样的人独善其身。
  所以他才一直要和现实对抗。
  季渝生抬起头和他对视的时候,宋时鹤本能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好像有些害怕,又有些退缩,因为他觉得星星是高高在上的,自己是没有资格直视的。可季渝生没有,他撑起身来,手里拽着宋时鹤的衣服,直直地盯着他说:
  “流言蜚语不可能打败真情。”
  “无论发生什么,先生都是我最欣赏、最仰慕的人。”
  “所以不用避开我。对我来说,那一堆破烂诋毁的话、做的坏事,根本不重要,也根本不会入耳。”
  宋时鹤好像被他说动了一般微微转过头望向着他,和简单洁净的月光不同,他眼里好像有着万千思绪。
  这个时候,季渝生突然能看清楚宋时鹤的脸,从悲伤的眼睛到微张着的嘴唇,一切突然都变得清晰。
  注意力从宋时鹤身上抽离后,季渝生才发现原来点点星光介入了他们之间,不止是宋时鹤的样子,绵绵细雨的轨迹也被照了出来。
  伸出手接住星光,定睛一看,竟然是几只萤火虫。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萤火虫?”
  萤火虫属于春夏季,这种冰冷的天气怎么会出现它们?
  脸上被点上点点星光,像是被银河祝愿了一般的宋时鹤好像毫不意外,面无表情地说:
  “是明托人工饲养的。”
  “他为了满足和展现自己对‘美’的欲望和鉴赏力,可以做出任何事情,违背自然可以算是小事了。”
  听到明托的名字,季渝生心中又生起怒气。
  都跑到这里了,还躲不过他的影响吗?
  季渝生想了一会,快速拉起宋时鹤的手,一把将他拉起来,然后紧紧牵着他的手不顾黑暗和雨水奋力往前跑。
  时间一时好像被回转倒流,回到了五年前离开咖啡厅的那一天。
  也是细雨,也是先生和他,可是这一次,是他牵着宋时鹤,带他往前跑了。
  “你小心一点,下雨天很滑。”在奔跑的过程中,宋时鹤的声音好像被风吹散,可季渝生却捕捉到了,然后让风将他的回应带到。
  “你不是拉着我吗?”
  就算雨水打得他睁不开眼睛,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树枝,他也因此而不会感到害怕。
  他们牵着手跑过荆棘丛林,偶尔有树枝缠脚,可因为牵着手,所以从来不会跌倒,也没有树枝会刮伤他,因为宋时鹤虽在他后面,但在遇到危险时却总是会帮他拨开迷雾。
  每次看着快要刮破额头却被大力推开的树枝的时候,季渝生更加坚信爱可以让人变得勇敢。
  越过被缪尔庄园笼罩的阴暗之地,最后终于逃出了缪尔庄园附近的地界。一离开标着“缪尔庄园”四个大字的路牌,他们就觉得仿佛被松开了锁链,从囚徒变成了青鸟。
  季渝生一直坚信着先生是被祝福的神鸟,而不是罪孽深重的囚徒。
  “你还好吗?”越过那个路牌后,季渝生停住脚步转头问。
  也许是雨扰乱思绪,宋时鹤看着他的神情很复杂。
  “很累吗?”
  宋时鹤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自言自语一般说:“一切浓烈的情绪在雨天不是都会褪色吗?”
  “可是为什么,这场雨却是让情绪都蒸腾起来。”
  季渝生听不明白他的话,却感觉到对方反过来握住他的手,低声仿佛乞求一般对他说。
  “带我逃亡吧。”
  为了方便运送享乐的物资,缪斯庄园严格来说虽然是在郊外,但和城市不过一线之隔,宋时鹤和季渝生从缪斯庄园的郊外跑回城市边缘大概花了半个小时。
  他们刚跑回城市就路过一个车站,车站本来的广告位挂了一幅巨大的画。上面展示着的是一幅捕捉太阳升起和降落过程的画,在波涛汹涌像要掀翻世界的海上,升起从大至小,又从小至大,象征着太阳日复一日不曾改变的,从烈日到落日的轨迹。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标识,是市艺术中心的标识,季渝生猜想这幅画应该是城市巡回艺术展的其中一个活动。
  即便是在风雨里,画里金色的光芒也依旧光耀夺目,丝毫不褪色。
  他们迎着风从电子屏前跑过,太阳就变得越来越灿烂。宋时鹤好像觉得在这里自己显得越发狼狈,所以迫切地想要跑走,可季渝生却拉着他停在中间,站在那处于中间最大的太阳下,仿佛头顶光明,他们在黑夜里也能呼唤太阳一般。
  季渝生看着在阳光下发红的海,弯起眼睛对宋时鹤说:“像在夏天的海边一样。”
  想着夏天的美好,季渝生说:“有从早上到夕阳时分都灿烂的太阳,蓝色的海,可以用来制作手饰送给心上人的漂亮贝壳,晶莹剔透的石头,可以偷听海的话语的海螺,懒洋洋却异常写意的人。”季渝生伸手摸了摸脸颊的水滴,笑着说:
  “还有清凉的水滴。”
  宋时鹤却没有附和他,反而紧紧地盯着日出时的太阳沉沉地说:
  “我更喜欢清晨的海。”
  季渝生看了他一眼,看见了他眉上的忧愁,心下一沉,开口说:
  “我都喜欢,因为都是金光闪闪的海。”
  宋时鹤伸手从左比划到右,说:
  “早上六点钟的海,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闪亮。可晚上六点钟的海,会暗下来。”
  季渝生拉起宋时鹤的手,一边将它从右边移回左边,一边说:
  “可是日夜本来就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晚上六点钟的海指向明天,是在为了明天的盼望而蓄力。”
  宋时鹤闻言愣了愣,任由季渝生拉住他的手停在晚上的太阳上,口里喃喃道:“明天的盼望...吗?”
  他还可以,有所盼望吗?
  “嗯,”季渝生指着位置最偏、日落前的太阳,说:“就像先生以前说的,太阳落下,月亮初上,是升华,是融合,是未来。”
  听到季渝生说这句话时,宋时鹤的眼睛瞬间张大,他扯了扯嘴角,让人看不出情绪地说:
  “你还记得...”
  “先生说的每一句,这些年里我一直都记得。”
  宋时鹤听到这句话却移开了目光,打断他的话,说:
  “很晚了,你回去吧。”
  梦好像突然被戳破了,变成了泡沫慢慢消散。
  还想说什么的季渝生心里沉下来,嘴里也立刻沉默下来,问:
  “先生呢?”
  “我也回去了。”
  “回去哪里?”
  “他们订的酒店。”宋时鹤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一点厌弃。
  可就算这样,比起和自己走,他好像还是要回去。
  “...好。”
  季渝生走了几步后,后方突然传来声音。
  “虽然有些冒昧,”
  季渝生停下脚步,等待着下文。
  “或许,我可以到你家借住一晚吗?”
  阴暗的道路好像一下变得光亮起来。季渝生突然在想今晚阔然开朗的时候未免有些太多了,就像一向不愿给予美好的严苛天神,在沐浴时兴致大发,往人间撒下一把又一把的玫瑰花瓣。
  季渝生也愣住了,迟迟没有转过身去。
  背后的声音又继续说:
  “因为不想回去缪尔庄园的酒店了,但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所以...”
  他轻轻地再问了一遍。
  “我...可以去你家吗?”
  大至许多人聚会后的散场,小到两个人约定明天再见后的离别,好像无论什么形式的分离,都会让人生出孤独寂寞感。
  季渝生以为今晚也必定如此,甚至做好了自己一个人沿着黑漆漆的小巷走回家的准备。
  可现在季渝生知道,他今晚不会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