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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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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就是他的宋先生

书籍名:《如晤》    作者:时晚

  季渝生深深地望着画里鸟儿黑漆漆的眼睛,说:“虽然孤独过,失望过,但他眼底依旧清澈如明镜。即便饱受谩骂和谣言,但他从来不唱悲伤的歌,写怨愤的诗,他依旧赞颂世间的一切,他依旧日日盘旋山谷翱翔蓝天,热爱森林、高空和深海。”
  这些年里季渝生虽然失去了差不多所有关于先生的消息,但是每次去到书店,他做的第一件事一直都是去看看先生有没有出版新的诗集。如果明明是该出版的时间却没有的话,他一整天都会有些失魂落魄。如果看见有的话,他就会兴奋得不能自已,然后毫不犹豫地买下。在那之后季渝生一整夜的思绪都会被引到那本诗集上,仿佛只要没有读完,就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当晚熬夜去读,甚至在梦里都是诗里的场景。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等到第二天才读,因为拿到诗集的那一刻,心里的感觉就和当年在信箱里收到先生的来信一样。像是在闷热的夏天里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口时,突然看见心上人在楼下朝你挥手,于是椅子摩擦地面和笔落到桌子上的声音在听到爱人唤你爱称的那一瞬间响起,心脏跳得砰砰响,你放下手里的一切飞奔出门,顾不上自己滑稽的样子和停在高楼层的电梯,踢着拖鞋就竭尽全力跑下去。
  在这个时候,一切藤蔓,杂木和昆虫,烦闷和热气都无法阻挡你向着他跑去。
  当你看到楼梯前树荫下等着你的人,并且闯入他的怀抱时,你会发现,夏天除了背后手掌传来的热度,原来还有有风和花香;你会发现,刚刚埋冤夏天闷热的自己错失了很多美好。
  透过诗会,季渝生现在知道了先生这些年在诗坛上过得并不顺意,但有些庆幸又有些可惜的是,季渝生从来无法在他的诗里窃见丝毫颓废、落魄和不如意。
  季渝生一时觉得自己如此矛盾的心情有些好笑。
  庆幸,庆幸先生没有因为别人而丢失了写作抒发他自己心情的诗词的能力,至少在这几年间是这样。
  可惜,可惜自己没有更早地发现先生面对的困局,没有更早地在夏天就捧着花束跑到他的楼下,大喊他的名字,叫他打开窗户仔细听自己说,说自己会永远支持他,无论他作什么选择,自己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在他担心焦虑的时候,可以放心地牵自己的手寻求一些力量。
  所以即便诗集出版的频率越来越少,他也一直以为宋时鹤过得很不错,至少在诗坛上依旧很成功,自己不合适也不方便去打扰。
  他总是会想,如果自己更早地能发觉的话,先生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了。他总是在想,那天诗会上,自己可以站在他身边的话,他是不是后来就不会看到树林里那个孤独的身影了。
  季渝生又接着说:
  “如果是我经受这些且拥有写作的能力,我一定对这些人破口大骂,我说他们叽里呱啦,说他们吵闹得像夏天夜晚恼人的青蛙;说他们自大狂妄自以为是,高傲地挺着脖子,像鸵鸟一样横冲直撞;说他们眼光短浅如夏虫井蛙,扼杀爱和美的种子,让艺术开不出不同种类的花。”
  “又或者,我会直接低俗地骂他们是傻瓜。”
  “可是他没有这样,他对所有的人依旧保持着爱和美,他依旧坚信每个人心中都有爱和美的种子,他的诗永远有春草的气味。”
  宋时鹤的眸色微动,其中还夹杂着惊讶。
  “他被打压的时候,没有在讲台上尖酸刻薄,没有愤怒大骂,只苦口婆心地劝喻说垄断并不能让艺术开出芬芳的花,只说不明白为何要将酒放到水之于鱼的位置,为何要将烟雾变为呼吸,为何终日流连地下荒诞,为什么不看看地上的自然美景,感受阳光和像惊喜礼物一般的突然降雨。”
  宋时鹤张着嘴看着季渝生,他觉得自己仿佛面向太阳,光先是落到了右边的眉间,随着角度变化,光慢慢也触碰到左边的眼睛。
  “他被不同的小人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备受伤害的时候,他写出来的新年愿望却是:‘不想爱变成货币  成为自私自利。’他一直的盼望都是大家能懂得如何去爱。”
  明明说着和想着别人的事情,季渝生却控制不住地握紧自己的拳头。
  “他活在这个病态的社会里,却总是盼望着寒心的事情和一切疾病悲痛都能停在冬天,所以他大声地倾诉说:
  ‘嘭一一
  厚雪从树枝上落下
  遮盖生命斑驳伤痕
  积雪下的厚重生命
  饮带着血味的雪花
  停  在这个冬天’
  所以我想,他依旧怀抱着爱和美。”
  季渝生坚定地望着宋时鹤说:“翅膀沾湿了有晾干的一天,南飞时被抛弃过就成为领头飞行的,在画上的鸟儿也有飞起来的一天。”
  季渝生牢牢地盯着宋时鹤,说:“凭着爱和美,无论什么都能再次飞起来。对吗?宋先生?”
  宋时鹤沉默了一会,看向那只展翅飞翔的鸟儿,他突然笑了,
  “生生的话,就像有魔法一样。听着的时候总觉得,它──”宋时鹤指了指那只鸟儿,“好像真的可以飞起来。”
  即便被粗蛮地捂住嘴巴,被毫无来由的谣言伤害,承受尖酸刻薄的辱骂,也没有写过任何一首咒骂别人和这个世界的诗,他笔尖生出的依旧是生机勃勃的春天,就像是四季长春的常春藤,冬天也许会尘封他的一些枝叶,但冬天永远不可能毁掉它向往爱和美的本能。
  他永远四季长春。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打败。
  这样的人,是唯一可以永远保留春天的常青藤。
  这样的人,就是他的宋先生。
  “但是──”季渝生这么想着的时候,宋时鹤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但是”两个字让季渝生心中一沉。
  先生果然还是有所顾虑吗?他就剩下最后一个机会了,先生会察觉自己的内心吗?
  但宋时鹤的话却让他整个人像被冰冻住了一般。
  “你是在骗我吗?”
  “什......么?”
  季渝生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但这次不是心动,是心惊胆跳,是担心,是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宋时鹤是觉得自己这一切都是在骗他吗?骗他什么?
  “生生真的会这样骂人吗?”
  看着季渝生从惊慌变成无措的表情,还有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发红的耳尖,宋时鹤笑意更深。
  “生生真的会破口大骂吗?”
  “生生不会这样吧。”
  “生生一定会写更美的诗吧。”
  宋时鹤低声一笑,说:“毕竟,你才是这一切的泉源。”
  说完这句话后,在季渝生捕捉到他的神情之前,宋时鹤就转过头去看另一幅画。
  这次轮到季渝生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因为他看不到宋时鹤的表情,所以无法理解宋时鹤后面一句话的意思。
  他觉得很模糊,什么泉源?一切的泉源是什么意思?
  “生生,这幅画的作者是本土艺术家吗?”宋时鹤在另一幅画前问他。
  在没有搞清楚这句话之前,他的注意力就又被宋时鹤引走了。
  ——
  “先生,你口渴吗?这里有便利店,要买点水吗?”又逛了几个展览后,季渝生看到旁边的便利店,于是便转头问宋时鹤。
  宋时鹤想到季渝生刚刚为他讲解了许多本土艺术作品,觉得季渝生的嗓子应该需要一些滋润,于是点了点头,抬脚说:“我去买吧。”
  “啊,没事,我们可以一起去选选看想喝什么。”
  “嗯,好。”
  刚走进便利店,季渝生便看到放在门口非常夺目的八卦杂志,上面几个黄色大字标题写着“程雁柏狠甩前情人遭报复,明托公开狠甩程雁柏”,后面还有两行小字“天上月亮变水沟月亮,遭情人报复狠甩,新作无人问津”,配上偷拍程雁柏的照片。
  季渝生看到这些除了一丝心酸,还觉得讽刺,虽然他确实不喜欢程雁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诗很有自己的特色,也颇有灵气,然而如今看来,大家关心的好像从来都不是作品。
  突然想起许久未见的时郁,季渝生刚刚明朗的心情更是瞬间蒙上阴霾。
  见季渝生看到杂志后脸色不太好,宋时鹤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些博取眼球的标题,想到自己以前也常因为这些杂志称为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些不屑地蔑笑一声,开口说:
  “这些所谓的爆料,八成都是假的,有些甚至只是为了博取眼球,标题和内文都完全不吻合,更不用说是不是事实了,你不用太在意。”
  季渝生回过神来,对着宋时鹤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我们去选饮料吧。”
  走到全部都是饮料的架子前,宋时鹤顺着架子看过去,突然看到了一个花茶饮料,想到什么伸手就想去拿,但他刚提起手还没有碰到那瓶饮料,就看见季渝生的手伸过去,堪堪放在他举起的手的目的地,旁边随之响起季渝生的声音。
  “先生是喝这个花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