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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功德向鬼王出卖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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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心魔碎不攻而破

书籍名:《为了功德向鬼王出卖美色》    作者:盈也

  掩清和只觉得心里压了千句苦、万句委屈要诉说,可真当开口时,仅仅说了那么三两个字便喉头梗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
  掩清和直起身子看他,发红的眼眶本就容易楚楚可怜,此刻被这煞白的脸一衬,便更是令人心碎,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虽然他名义上是我爹…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我爹,只是我娘亲的丈夫。而我也不是他们的儿子,只是我娘亲的克星、我爹的棋子。”
  “不不不……不是的,你别这样想。”慕子云听着掩清和的话直摇头、双手捧着他的脸,一颗急切的心几乎都要几乎蹦出来。
  “我还想不通,上天为何这样不公,给了我天煞孤星坐命,却还给我这样的遭遇。”掩清和声音闷闷的,语气也愈发低落,“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是他爱娘亲,胜过爱我,任何天命,都永远比不上人为。”
  慕子云顺着他的发丝,近乎感叹似的道了句,“但他爱你,胜过爱他自己啊。”
  “…我倒是想怨他。”掩清和明白慕子云的暗喻,便直起身子来瞧他,“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脾气要闹给想让他看见的人看……他现在都不在了,我再较劲,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说罢,又猛地将脑袋扎进了慕子云怀中,深吸了好几口气,皆是吸气长呼气短,喃喃自语似的将哭未哭,话语中满是酸楚,“他都不在了……”
  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慕子云望了望掩清和背后的、散落一地的布料碎片,不愿听他再复述这悲苦的经历,便将他拥进怀中、轻声哄着,“我们不想了……”
  谁知这时,因中了幻术而仰躺在地的任起枝竟是忽然挣动起来,他的动作算不上小,却又像是做噩梦般无法清醒,只能在梦中沉睡。
  这样的插曲,导致掩清和不得不分心扫了任起枝一眼。方才他看得真切,若不是那从天而降的牛鼻子鬼抬手补了一阵风,依着任起枝的意志,自己就算再如何努力都未必能把他拉进幻中去。
  “放心吧,他醒不来。”慕子云随着掩清和的视线回头望了望,开口安慰道,“两心绵本就使他悲苦,虚耗那一扇子带走的喜气足以让他陷入绝望。”
  掩清和吸了吸鼻子,对慕子云道:“我入幻瞧瞧他。”
  他嘴上虽是这样说,可显然此“瞧瞧”非彼“瞧瞧”,听他这语气,倒像是“今天这狗东西必须死在这儿”的意思。
  那任起枝究竟在幻觉里看见了什么呢?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里风景很好,推开门望出去,便能见着远处弥漫烟波的山。外头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几分薄田,一边开着火红色的花、一边种着绿油油的菜。
  不是他出生的地方,是那个他曾短暂居住过的,有花香有鸟鸣、有妻子有孩子的家。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妻子不在。
  他的妻子变成了一个土堆、变成了一块碑,立在在她最喜欢的花儿旁。
  那碑上没有字,因为任颂还不会写字。
  任起枝听见有脚步声,便回过了头去,只见任颂从外头回来,手里挎着一个小竹筐,里头都是刚采下的蘑菇。
  任颂甜甜地叫他,唤他来吃蘑菇,任起枝笑着说不吃,谁知任颂竟是从竹筐里拿出一个蘑菇来直接生啃了一口。
  任起枝脸色一变,刚想冲上前去,岂料任颂的身形突然忽大忽小,面孔也忽明忽暗,像是着了魔似的,最后竟是变做了掩清和的模样。
  “你、你…”任起枝笑意顿时消失,猛地冲上前去扯他的脸,属于掩清和那张姣好的面容被他扯得变形,触感却是温的。
  怎么能是温的。
  任起枝无法避免地大叫起来,“你怎么可以长成这副鬼样子!!怎么能同掩清和一模一样!!”
  “爹爹,你在说什么?”任颂歪了歪头,露出一副不理解的神情,“颂儿身体里流着的都是他的血,怎么会不像他呢?”
  “你不能像他!!!”
  “为什么?爹爹,颂儿不明白。”任颂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莫说是同掩清和一模一样的身形面容,就说话的声音也逐渐模糊不清,童声掺杂着掩清和淡漠的声线,后者的比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将任起枝逼疯。
  任起枝不停向后退去,任颂便不停走上前来,嘴里一直重复着问着。
  “爹爹不喜欢这样吗?”
  “爹爹不是说,这张脸生的好看吗?”
  “这是爹爹给我做的身体,难道不是爹爹想要的吗?”
  任起枝抱着脑袋,近乎崩溃般大声吼着:“我想要的是你!!!”
  霎时万籁俱寂,好像时间在此刻禁止了,只剩下任起枝嗡嗡作响的脑袋。
  过了许久,任颂才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去,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忽然明亮了起来,远远盖过了掩清和的声线,说话的语气也从质问变为了陈述,再次抬起头来时,俨然变回了任颂的模样。
  “原来这不是爹爹想要的…”
  “原来不是。”
  任颂喃喃自语了一番,似乎很是苦恼,他揪着自己的衣裳,自言自语道:“可我浑身上下,有什么是我自己的呢?”
  他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像是陷入了刻板行为那般不停抓挠着自己的手臂,修剪圆润的指甲如今像是钝刀割肉般缓慢,白皙的手臂被他挠出一道道红痕,甚至渗出血来也不停,他只是不停抓挠、不停重复着,“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血一滴滴滴在地上,任颂将自己的血肉扣到模糊,直至露出白骨,他用手扒着去看,却也摇着头念着,“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任起枝被他的举动吓懵,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呵斥道:“你疯了!”
  任颂此刻不过是几岁孩童的身量,任起枝弯下腰来看他的伤口,他的耳朵便贴在自己父亲胸口、将那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好奇得很,便顺势拉起任起枝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他道:“爹爹,你摸,这里好奇怪。”
  那里一片寂静。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任颂便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抓着任起枝的手猛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任起枝半开合的手猝不及防抓住了一个东西,像是纸糊的小灯笼一般,软得过分。
  他的手在任颂的胸膛上开了一个洞,穿出来的时候竟是滴血未流,任颂一只手拉着任起枝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推他的指节,他掌心里那颗毫无生机的心一捏就碎了,当真如同纸糊的小灯笼一般,里头是空心的。
  什么也没有。
  “爹爹,你看…”任颂望着任起枝,道,“我只有一颗空空如也的心。”
  任起枝完全愣住了,他攥紧拳头、又缓慢打开,机械式地重复了好几回,手里的血肉碎片像是糖葫芦外头那层糖,薄薄的、脆脆的,随着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细碎。
  任颂望着他,眼神却是呆滞的,他伸手摸自己的脸,像是川剧变脸般忽然揭下一张面皮来,他将掩清和的脸揭去了,可新的脸还是掩清和的样貌。
  他不停地揭不停的扔,都是掩清和的样貌。
  “爹爹,我长成这样不好吗?我——只能长成这样。”
  任起枝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多少精力,却还是执拗地说道,“不好…”
  “明白了。”任颂低头扣着手指,“娘亲说,要听爹爹的话,爹爹说不好,那颂儿便再死一回。”
  未等任起枝意会到这“再死一回”是什么意思,便已经见得任颂用匕首抹了脖子。
  一如他先前做的那样。
  血溅三尺高。
  那把匕首眼熟的很,分明是从掩清和身上搜刮来的,任起枝猛地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倘若他今日不带着这匕首,情况是否就会不一样…
  任起枝忽然觉得眼角能看见的地方多了些什么,他扭过头去、定睛一看,明明任颂的身体还躺在这里,可那座稍大些的土堆旁,竟是平白多出了一个小土包,没有立碑,甚至长满野草——
  任颂没法给自己的坟包立碑除草。
  另一个土包也忽然长满野草——
  任颂已经死了很久了。
  原来是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
  任起枝忽然笑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笑。
  或许是因为他哭不出来。
  这两个土包似乎离得很远,中间还留有一大段空间,任起枝起身给两个土包除了草,给自己的夫人供了一捧花,随后走到那两个土包之间躺下。
  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位置。
  他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只粉色的蝶落在他鼻尖。
  掩清和勾勾手指,将那只被他单拎出来的幻蝶放回。
  蝴蝶飞向族群,绕着任起枝转圈,只见他效仿着掩百川的举动,抬起手,毫不犹豫、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蝴蝶振翅翩翩去。
  心有执念者为魔,不可告破,唯心生裂缝,方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