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猫
罗澍口罩下的面目没有多余表情，心里却觉得有点好笑。
诚然，唐屹的模样很能让人产生好感，身上带着一股涉世未深的气质，看起来很单纯。罗澍猜，他或许是附近那所大学的学生。
这家宠物医院很多客户是那所大学的，因此不稀奇。
罗澍很快收回注意力，指了指桌面：“把你的猫猫放到这里吧。”
护士在一旁给唐屹鼓劲儿：“放心好了，罗医生医术很厉害的。”
等护士转身出去，虚掩上门，诊疗室里就只有唐屹和罗澍两人了。
新鲜消毒水的味道淡淡飘散在空气中，嗅起来有些冷冽寡淡，眼前这个罗医生在唐屹眼里，也变得有些不近人情起来。
他低垂着头，把猫包打开，抱出唐富贵放在桌面上。
小小一只三花田园，不知是因为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紧张，还是因为身体不适，肉眼可见地发着抖。
唐屹没有对付这种小动物的经验，它还那么小，只敢双手虚虚扣住，总害怕用劲会伤到它。小猫轻而易举从他手掌底下挤出来，肚皮贴桌面匍匐前进，想钻到角落里，被罗澍十分有技巧地单手按住了。
罗澍轻车熟路把小猫控制住，他的声音语气听起来颇为冷淡，隔着口罩显得稍稍柔软了些：“叫什么名字？”
“唐屹。”
唐屹见罗澍掀起眼皮看着他不说话，犹豫着说出新鲜出炉的猫猫名字：“唐富贵。”
他发誓他听到了一声轻笑，但罗医生戴着口罩，他没有证据。
“是第一次来宠物医院吗？有没有打过疫苗？”罗澍又问，声音听起来很正经，不像是笑过。
唐屹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罗澍有些跟不上：“你不知道？”
“它是我昨晚捡的，连着这个猫包一起。”唐屹小声解释，还好没有结巴，“之前有主人，但是主人把它扔了。”
这么一说，罗澍大概心里有数了。
抛弃这么大点的猫，要不是身体有缺陷，要不就是性格有缺陷。不亲人或是调皮，又或者是在家里搞了破坏，被人毫无负担地扔到了外面。
但罗澍对唐屹这样捡回被丢弃宠物的人，也不会另眼相待。
很多人捡回小动物会给它们很好的照顾和爱，因宠物的陪伴感到快乐，双方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不可否认也有一部分人，亲自养了宠物才发现，实际情况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符。他们不知道照顾小动物要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有时还可能承受一定的经济损失。
于是后者就会进行二度弃养，给小动物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在罗澍看来，唐屹对宠物相关一窍不通，这样毫无准备地捡回一只猫，或许只是一时善心大发，冲动之下的行为。
善良是值得肯定的，但能坚持下来，才是最难得。
“你认识前主人吗，知道抛弃的原因吗？”罗澍上手看了看富贵的口鼻，是湿润的，还算健康的颜色。
唐屹刚想摇头，又想起之前，那对情侣在楼道电梯里吵架、扔猫的事。
他遇到过几回，那时听到过几句吵架的内容：“可能是，因为它晚上会乱叫，打扰人睡觉。听不懂自己的名字，叫它不应，吃猫粮会撒得到处都是。不会用猫砂，到处乱大小便……唔，在床上。教育了很多遍都没改。”
他说的同时，罗澍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逗猫棒，在唐富贵面前晃了晃，猫猫只是看了一眼，傻乎乎趴在他手下一动不动。
配合度很低，注意力不集中，虽然知道不能以人的标准去衡量一只小猫，但唐富贵的确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罗澍看了眼唐屹，他被那个问题分散了注意力，没有刚进来那么紧张了，半开玩笑说了句：“你的猫，可能是弱智啊。”
他的话一出口，唐屹忽地抬头，眉头皱了起来。眼中先是惊讶不解，随后夹杂了些许愤怒。
他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罗澍很快发觉这个突然的玩笑似乎开过了头。
刚想要道歉，唐屹不发一言，伸手要把猫从他手里接回去，罗澍连忙放了手。
唐屹抱着小猫，拎上猫包，转身就走，检查也不做了。罗澍还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刚才还好好的，只是一句话就闹起了脾气。
被唐屹激动的反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罗澍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他抱着猫跑了出去。
回过神从桌子后边走出来追出去的时候，唐屹已经付过钱离开了。
满脸询问的护士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这才多久，就检查完了？虽然她知道罗医生出了名的诊断准确、效率高，这也太神速了吧！
罗澍镇定下来，说了声没事，回到诊疗室里，等待下一个病号。
为一只胖乎乎的英短打过最后一针疫苗，宠物主人是个年轻姑娘，望着罗澍的眼中含着羞涩，连连感谢。
心不在焉地将她送出诊疗室，罗澍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消毒水进行桌面消毒。
唐屹不能理解的眼神像是印刻在他脑海，不时闪现出来。
每个人的底线都是不同的，他无意识的一句玩笑话，对于他人却不一定能接受。
越想越觉得不自在，罗澍走到前台，询问护士：“小杲，那只三花，富贵的主人有没有留联系方式。”
果然！先前肯定发生了什么！护士身躯一震，连忙积极翻出电脑记录表格：“有有有！罗医生，我发给你了。”
手机接收到一串数字，罗澍摇摇手机说了声谢谢，转身折返。
下班以后，给他打个电话道歉吧，罗澍收起手机，专心工作。
宠物医院分全班和半班，全班晚上八点下班，半班的晚班得到晚上十一点去。
罗澍这个月轮值全班，到了下班的点，瞟一眼空荡荡的前厅，确定没有客人了，放心收拾东西走人。
小护士透过玻璃门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天色，忧心忡忡地交代：“罗医生，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继续下雨哦，路上小心点。”
回到住处楼下已经将近晚上九点，白日停歇的雨积攒整日，终于得到机会倾泻而下。
罗澍听见雨滴落在头顶树冠上的沙沙声，加快步伐，几步踏入大楼里。
几乎是挨着脚后跟，砸落的雨滴狠狠在楼前灯光照亮的方寸之地溅开，细密的水珠在光下形成一层白雾。随着罗澍的背影没入电梯，片刻后水雾消散。
随便吃了点冰箱里的东西，然后洗漱。一切准备工作结束，罗澍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揭开电脑屏幕。
打开桌面的一份外文文档，这是他废了些功夫才弄到手的国外兽医研究资料。满屏幕的专业术语，罗澍抱着厚厚的词典，一边查阅一边自行翻译。整个过程迟缓，慢慢啃着晦涩难懂的专业内容。
兽医这个行业在国内还是发展阶段，很多东西在国际上是落后的，技术与理论皆是。
罗澍每晚下班回来不是听课，就是看外文资料，这个职业需要不断学习，补充新的知识。
看了大半页，他的目光移向手机，犹豫片刻，拿起点亮屏幕。
还有两分钟十点半，罗澍看着通讯录最新加入的联系人，还是放下了。
说不准这个点他已经睡了，就算没有睡，这么晚打电话过去打扰人家也不太好。
要不发个短信？
这年头哪还有人发短信的。
明天吧，明天。罗澍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上。
下一刻，罗澍眼前一黑，伴随着头部沉重向下坠去的失重感。
停电了？还是……猝死？
“小蝌蚪找妈妈就是典型的例子，只有尾巴的蝌蚪……长出后腿……”
有声音，听起来像是科普类视频。
罗澍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自己没猝死，第二反应是，也不是停电。
他此时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看到不远处那个背影，真正的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他可能碰到变态了。
罗澍这样想着，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躺着一动不动，以不引起对方的注意的方式暗暗观察。
那背影转了过来，罗澍再怎么冷静，也克制不住睁大双眼。
那张看起来很年轻的秀气面孔，不是唐屹是谁。
唐屹低垂着眼睑，专心盯着手里的瓷碗，一步一步向罗澍走来。罗澍立刻闭紧双眼，让自己表现得像是还在昏睡中。
情况已经很明确了。
是唐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他迷晕弄到了这里。罗澍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开始分析逃跑的可能性。
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因为说了小猫是弱智，而遭受打击报复的兽医吧。
罗澍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但他忽然感觉自己整个被什么包裹住，提到了半空中。
他睁开眼，惊悚地发现，无论是从这个视角，还是从身体传达的感觉，他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正被唐屹捏在手里。
道理他都懂，但，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大！
注视着他的唐屹就像一个巨人，罗澍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周围的不对劲，这个房间竟也像是巨人国，所有东西以他的视角来看都大得过分。
等等！罗澍开口大喊：“喵！”
……
刚才那是他发出的声音？
罗澍四处张望，迫切想要确定什么。随即，他看到了模糊映着屋内影像的玻璃窗。
站在屋子里的人是唐屹，他与这个房间的比例十分正常。
不正常的是，罗澍看到玻璃影像中，唐屹双手捧握着的，是那只被他说弱智的小猫。
房间内作为背景音的科普视频还在继续。
“两个阶段的外形没有一点相似，习性也完全不同，这种被称为完全变态。”
“昆虫中有一半以上的物种都是完全变态，而动物中有一半的物种都是昆虫，所以完全变态的昆虫几乎占了全世界所有动物的一半。”
“是的，世界上几乎有一半的物种都是变态。”
罗澍的视线转了回来，唐屹注视他的目光带着关切，那张面孔纯净而无一丝杂念。
变态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在玩初中生物“完全变态”的梗XD
敲破碗求海星辣！
你的猫可能是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