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体检
二楼那人走下来，给那位抱着宠物乌龟的客人说了声不好意思：“新来的，不懂事儿，不会说话，您多担待。”
那位客人面上维持淡定，点点头：“没事，我也不必自己上赶着捡骂，都是小事，给我杰尼把病看好就行。”
小杲涨红了脸，连忙道歉，上饮水机边上倒了两杯温水端来：“医生都在忙，您请在这里稍等片刻，一会儿到您了会有人带您去见医生。”
把水放下，小杲对另一个准备跟着罗澍他们去诊疗室的护士打了个手势，加快脚步自己跟了上去。
她可不想在这里和那位客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太尴尬了！
唐屹看向几步走到自己身旁的小杲，问道：“刚才那个是万医生？”
但他穿着常服，是今天不值班吗？
小杲摇头，小声道：“不是，他是这家宠物医院的老板，姓王，王冰虞。”
唐屹惊讶道：“你们老板好年轻啊。”
那人看起来和罗医生差不多年纪，二十五六的样子，说起来颜医生似乎也是如此。
小杲笑笑，帮他撑开门：“到了，我们先给富贵做下体检。”
被人从包里掏出来，放到桌面，唐富贵睁圆双眼，压低了身体四处张望，寻找可藏身之处。
罗澍双手控制住它，手指轻柔地在它的头顶抚摸两下，先安抚情绪，缓解紧张。
唐屹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帮不上忙。
他看得分明，罗澍注视小猫的目光是柔和的。
能坚持从事这一行业的，应该都是喜爱动物的人吧。唐屹发现自己的担心好像确实多余，罗医生看起来对人有些冷淡，但对小动物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
“先测体温，然后抽点血做个血常规吧。”
没得到回应，罗澍抬头看向唐屹，对方后知后觉他是在对自己说，点头说了声好。
“主人帮忙按住一下，捏这里。”罗澍指了下位置，唐屹一手托住唐富贵前胸，一手捏住后颈，小猫就半点不动弹了。
小杲上前握住后肢，唐屹还觉得这场面有些兴师动众，这样一只小猫还需要两个人控制。随即他就看见罗澍取出一支体温计，涂抹上什么，走到了小猫身后，在唐屹的注视下放入了小猫咪的菊花。
唐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罗澍解释道：“测肛温是最准确的。”唐屹机械点头，体检果然可怕。
五分钟后取出体温计，唐屹松了口气，像是自己也遭受了酷刑，心疼他的小猫咪。
体温在正常范围内，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
罗澍转身从后方台面拿出一个小勺，从抽屉里取出罐头，打开从里面舀出一点，递给小杲。唐屹看着那勺带了些腥味的碎肉，好奇地观察。
杲护士机灵地接过小勺，在富贵鼻尖晃了晃，吸引它的注意力。
小猫咪嗅到肉味，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尝到美味，立刻放松警惕，一心投入到眼前的食物上。
它这两天对猫粮都没有什么兴趣，唐屹差点就要怀疑它是不是厌食，现在看来并不是。
可能它只是对那款猫粮没有那么喜欢，吃下去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罗澍拆开一包一次性采血针，捏住小猫前爪，用事先备好的消毒棉花在下针部位擦拭几下。
唐屹瞥见泛着寒芒的针尖，别开头不敢多看。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嗷呜——”，凄厉得像是有人在虐狗。
好像是那只哈士奇的声音——也可能不是，毕竟唐屹在这里只认识那一条狗。
他本就紧张，听见声音绷着身体循声看去。即便他清楚知道，在房间里他只能看见墙面。
小杲理解地出声安抚：“哈哈打针呢，它就是这样的。今天还算好的，之前几次来都是进门就开始叫，它主人就在边上看着，实际上碰都没人碰它。别怕。”
唐屹不可能不怕，那声音听得他背脊发寒。
他怕打针，就算没打在自己身上，也害怕。
“可不可以不抽血啊？”
罗澍抬眼，小声提出意见的人没有更多勇气直视他了。
片刻，解释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出：“体检做血常规是很有必要的。检查红细胞看存不存在贫血，白细胞可以看存不存在炎症感染，血小板看凝血状态。可以及时发现很多疾病，了解病人身体的基本状态。”
唐屹胡乱点了点头，不再出声干扰。
手起针落。采血、拔针、止血一气呵成，罗澍动作娴熟，没引起什么痛感。
富贵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前爪被人抓在手里，稀里糊涂挨完一针，它还沉迷于那勺罐头肉。罗澍松手，它收回爪子，吃得更专心了。
有时候做个吃货未尝不好，只要有吃的，什么烦恼都能忘掉。感受不到痛苦，少受多少罪，连恐惧都会消失，唐屹羡慕于这种天赋。
但他不能否认罗医生的功劳，他最大限度降低了这一过程的痛苦。要是真疼了，叫总是要叫两声的。
“小杲，拿去化验。”罗澍将采好的血样递给杲护士，对唐屹说，“检验结果半个小时出。”
“唔，好。”唐屹目送小杲离开，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他面对罗澍不自觉地就会紧张，到底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罗医生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在猫身上，唐屹发现这件事后暗暗放松下来，自以为隐蔽地观察他的动作。
罗澍双手在唐富贵身上各处轻轻按揉触摸，做着基本的触诊。
“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罗澍说道。
他想了想，还是当面道个歉更为有诚意。
唐屹摇摇头：“没有，上次是我反应过度了。”他的再次道歉让唐屹有些惭愧，为自己那天的反应感到脸热。
“而且，”唐屹小声道，“它好像是真的不太聪明。”
罗澍不动声色，手上动作未停：“怎么？”
做触诊需要摸一摸腹部，轻揉肾脏、膀胱、胃等部位，看它会不会疼。唐富贵任他摆弄，没有挣扎。
唐屹说：“我听说，别的小猫天生就会用猫砂，它就不会。我在教，但它还没学会。”
罗澍动作停顿一瞬，若无其事：“那它怎么上的厕所，用马桶吗？”
“你怎么知道？”唐屹惊奇道，点点头，“你猜对了。”
“会用马桶的小猫，比用猫砂的小猫聪明多了。”罗澍说。
唐屹看着他，微微垂下头：“谢谢你的安慰，罗医生。”
罗澍认真道：“我是说真的。”
“但是，大家都会用马桶。”唐屹说道，“只有猫，才生来就会用猫砂。”
他的语气，就像会用猫砂才是绝顶的聪明，是举世无双的盛举。
罗澍快速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罗澍撑开富贵的眼睑、掰开它的嘴，查看眼结膜、口腔粘膜，有没有充血或苍白。
状态还不错，身体没有受过伤的迹象。罗澍又把猫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看看肌肉长得怎么样。
最后得出结论，太瘦了，可能有些营养不良。
把小猫咪里里外外都摸了，罗澍对唐屹说道：“富贵身体还算不错，有点瘦，可能需要在饮食方面做一些改进。现在它吃什么？”
唐屹说道：“猫粮，捡到它那天一起被扔在外面的。我还另外买了羊奶粉。”
罗澍想着一下和他说太多估计也记不住，慢慢一点一点调整吧：“主粮不是不可以吃，不过最好还是自制。你可以买点鸡胸肉，白水煮了给它吃。不放任何调料，盐也不能放。”
唐屹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医生，你再说一遍吧。”
罗澍：“……”
他重复一遍，又补充了一点：“它还有点黑下巴。”抬起猫猫头，亮出下巴上的黑斑。
猫的“黑下巴”是一种毛囊炎，可以用温盐水，或洗必泰敷一段时间。拿布擦干净后，再用百多邦软膏擦拭，同时适当补充维生素B。
“擦掉还会不会再长？”唐屹举手发问。
“如果没有改变引发原因，会。”罗澍给了个肯定的回答，“喂食的器皿不要用塑料的，表面凹凸不平容易细菌滋生，金属、陶瓷的比较好。猫粮过油也容易导致，所以我建议你自制。”
唐屹像一台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罗澍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非常认真地听着他每一句话。
触诊结束，罗澍让唐屹在这间诊疗室等着，他去看看外面那只“王八”。
唐屹把富贵放回猫包，熟悉沾有自己气息的狭窄空间，能让猫猫更有安全感。他在椅子上坐下，看到桌子靠墙的位置摆着一些宣传册，便拿起一本翻看。
他拿到的那本，是对猫各个品种的简单介绍。正看得津津有味，他听到了一声猫叫。
又嗲又娇气，尾音细细的，唐富贵从来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甚至唐屹觉得，唐富贵根本无法发出这样的叫声。
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只长毛布偶蹲坐在半掩的门边。
浅蓝的眸子像两颗精心打磨光滑的海蓝宝，粉色的鼻子连着粉色的嘴唇，蓬松的大围脖和粗长的尾巴簇拥着首尾，布偶猫优雅得像个贵族小姐。
它一点也不怕生，与人对视毫不胆怯。
它的体型比富贵大了不知道多少，唐屹怀疑，那个猫包可能都装不下。
“啊！罗医生，桃子又越狱了！”小杲从外边冲过来，一把将布偶猫抱起，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体态优雅的布偶猫被抱起来也不挣扎，软绵绵地垂下四肢。
手感一定很好。
唐富贵的手感也不错，但短毛猫和长毛猫的手感肯定还是有些差距的。
唐屹直勾勾盯着布偶猫，见小杲要把它抱走，连忙说道：“长得真好看。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小杲见唐屹眼含渴望，抱着布偶猫走过来，让他摸两把：“它叫桃子，是我们医院收养的，现在已经一岁半了。”
唐屹感受到手里大围脖蓬松柔软，桃子非常淡定，任由陌生人触摸。他意犹未尽，但还是克制地摸了几下就收回手。
罗澍回到诊疗室的时候，小杲正抱着桃子准备送回二楼。布偶猫见到罗澍立刻发出又甜又嗲的叫声，身体一直往那边靠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特别喜欢他。
桃子伸长了脖子，罗澍伸手揉了揉猫头，桃子便用脑袋在他指尖磨蹭。
目送小杲抱走桃子，唐屹问道：“那是你的猫吗？”
罗澍否认：“不是，我没有养宠物。”
可他明明看起来很喜欢小动物，唐屹很疑惑，睁大眼睛看着他，逐渐忘了面对医生的紧张：“为什么你没有养？”
罗澍抬起眼睑：“因为以后我的伴侣大概率也会养宠物，所以我没有必要再养一只。”
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很认真。以后的伴侣？是现在单身的意思吗？唐屹以为罗澍是不会缺女朋友的，他看起来就是会有很多人喜欢的类型。
罗澍又问：“还有问题吗？”
“唔。”唐屹想了想，指着那本宣传册封面猫模靠着的猫窝，“猫窝需要买吗？”
罗澍微点头:“你可以买，但睡不睡是猫的事。”
送布偶猫回去的小杲带着检查结果回来了，听见这个话题插了句嘴：“买什么猫窝啊，猫猫不是想睡哪就睡哪儿吗？猫猫不和你一起睡吗？”
唐屹摇头：“富贵没有和我一起睡过，它还没有上过床。”
“你叫也叫不来吗？”小杲问道，她家猫就爱钻被窝，都不用叫。
“我没有叫过。”唐屹说。
小杲一面把结果递给罗澍，一面出主意：“那你就试着叫叫它，说不定它就来了。”
和猫一起睡？唐屹想想都觉得那是件高兴的事，那就试试！
小杲觉得罗医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没琢磨过味来，罗医生就收回了视线，看着那份报告单。
“目前数据基本正常。今天就做一下体检和内外驱虫，如果需要接种疫苗，就过两天再来。”
罗澍放下那份报告，眼神询问，唐屹对医生的话没有异议，都听他的。
新带回家的猫咪不适合立即接种疫苗，最好在新主人家里饲养两周以上，并且没有出现任何疾病和不良反应，再来接种。
驱虫的过程很快，罗医生不仅抽血快准狠，喂药也动作迅速。一捏猫猫脸颊两侧，放着药的手指往里一投，合上猫嘴抚了抚喉咙，药丸就顺下去了。
当天回家的路上，唐屹就去菜市场买了一块新鲜鸡胸肉。回家拿白水煮了，耐心撕成条，放凉一点，盛进小瓷碗端给小猫。
守在旁边看着唐富贵吃下那碗肉，唐屹忍不住露出笑容。
罗澍这晚出现的时候，唐屹已经洗漱好躺到床上准备入睡了。
明天要上班，他得早点睡。
与蹲在地上望着自己的猫猫对视上，唐屹掀起被子往身上盖的动作出现了迟疑。
两两对视片刻，唐屹犹豫着，撑起被子形成一个空间，伸出手，拍了拍床铺。
“过、过来？”
罗澍：“……”
这个被窝儿，他是钻还是不钻?
你的猫可能是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