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元店
事物的发展大多都是如此，一回生，二回熟。多干几次，一切都会变得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罗澍在唐屹家囫囵吞枣地看完了那份外文资料，白天再抽空把个别没太理解透彻的地方整理出来，慢慢消化。
在那之后他又给了两份资料给唐屹，唐屹会认真把文件保存下来，晚上回去在电脑上打开，然后认真地看前面几行。
但也仅此而已，再多的，就看不下去了。
并不是唐屹不想看，而是外界诱惑太大了。那个外界诱惑，是罗澍……变成的那只猫。
外文资料枯燥难懂，字里行间被陌生的专业词汇填满，挨个查询出来是很费神的一件事。还好，有小猫咪陪唐屹学习。
有那么一个暖烘烘毛绒绒的小东西在身边，让他身心放松。只是有猫在，学习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唐屹就会无法控制地分心，注意力全转移到猫身上。
原本只是想让学习氛围变得放松，结果演变成了彻底放松。
不是我方无能，而是敌军狡猾！
柔软的小生物，安安静静一声不响。许是习惯了新环境，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独自缩在角落。尤其自从他们开始一起看电脑，小猫变得亲人许多。
唐屹忍不住分神去看，越看越喜欢，手痒痒地去摸摸它圆滚滚的后脑勺，从头顺到尾。
手摸到尾巴那儿也不立刻放手，唐屹曲起手指虚虚地抓握，形成一个空心环，套着从尾巴根儿捋至尾巴尖。
小猫咪便会用上一点力道，把尾巴从他手里收回，妥帖地收到身体一侧。
明明都是皮毛骨肉拼凑而成，小猫的尾巴尤为柔软灵活，像是区别于身体的单独个体。专注盯着屏幕的小猫即便没有理会外界，尾巴也会做出反应，这让唐屹觉得很有意思。
“富贵。”
他叫小猫的名字，小猫的身子一动不动，尾巴尖小幅度颤颤以示回应。仅是这样，唐屹就会开心起来。再多叫两声，直到猫尾巴大幅度摆动，传达出“差不多得了”的讯号，才心满意足停下。
罗澍对他这样的行为采取听之任之措施，稍微配合一点而已，寄人篱下么，不寒碜。
宠物医院也对唐屹三天两头跑来心照不宣地划为寻常事。
唐屹喜欢这边的小动物，他一来，桃子就可以不用越狱，光明正大地出来遛弯。
但小杲总觉得罗医生怪怪的，他以往就在诊疗室、住院部、手术室、输液室、X线放射科室还有B超室来回转，鲜少到前厅里来和人聊闲白——当然，这是应该的，哪有大夫成天和人闲扯的，那多不专业。
可自从唐屹隔三差五到宠物医院来报到，罗医生出现在大厅的频率大幅增加。
前台附近有个货架，上边挂着隔壁宠物店送来代售的一些小玩具和零食。唐屹抱着自家小猫在货架前，低头盯着玩具仿真鱼看了很久。
那是一条印成鲫鱼的仿真鱼，一比一还原鲫鱼外形，光滑特性的面料让印出来的鱼鳞看起来带有光泽。唐屹伸出食指拨弄两下，又捏了捏，忍不住笑起来。
他捏够了，摘下来在唐富贵面前晃了晃。显然小猫对此并不感兴趣，懵懵懂懂东张西望，对仿真鱼视而不见。
唐屹轻轻呼出一口气，把鱼又挂了回去。
罗澍就悄无声息站在大厅通往诊疗室的过道口上，看完了全程。趁着唐屹还没回过身来，转身回了诊疗室。
而小杲站在前台，旁观了罗医生看唐屹的全程。
好家伙，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呗？
那天唐屹临走的时候，罗澍让小杲把那条仿真鱼送给唐屹，小杲左脸写着“八”右脸写着“卦”：“收钱不收啊？”
罗澍冷眼看着她：麻溜去。
得嘞！小杲取下那条仿真鱼，又拿了一包冻干鸡心，麻溜追到门口。
“这是给我的吗？”唐屹有些惊讶，下意识先接过对方手中的东西，忙不迭道，“我给你钱。”
“不用，罗医生请富贵的。”小杲往门里指了指，对唐屹眨眨眼，微圆显嫩的脸萌萌的。
唐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瞧见一个往里走的高大背影，抿唇笑了笑：“帮我谢谢罗医生。”
“你还是自己去吧。”面对唐屹，小杲丁点客气都不剩下了，笑嘻嘻晃着身体，“人家才不稀罕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谢谢呢。”
唐屹想了想，点头道：“那我明天来，再和他说谢谢。”
晚上罗澍看到唐屹，他拿着那条仿真鱼翻来覆去揉捏把玩，笑容就没从他脸上消失过。
罗澍也是，但毛太多，看不出来。
多来宠物医院几趟后，唐屹总算见到了小杲口中的万医生。
万芷是三个医生里唯一的女性，前段时间休假结婚度了蜜月，刚回来。隔三差五就会有男客人跟前台护士打听万医生情况，然后就会得到统一答复——
“我们万医生名花有主，你没机会了哈。”
现在再遇到来打听的，回答略微有了那么一点不同，由名花有主变成了英年早婚，总之其他人是没有机会的了。
唐屹对万芷很有好感，她和叶雨微有点像，做事认真坚决果断。不过万芷比起叶雨微来，多了些女性的柔美，对待唐屹以及其他顾客，都温柔可亲。
叶雨微成日护犊子似的，对可能具有潜在威胁的外人总竖起一身刺。她要是温柔下来，唐屹觉得，可能就是万医生这个样子。
不过人不可能一样，有自己的个性才好，他喜欢叶雨微，喜欢万芷，活泼开朗的小杲他也很喜欢。
万医生的温柔形象没能在唐屹心中维持太久，当时她暴躁地从诊疗室里冲出来，表情狰狞地高举手中的扫把往门口扎去，把蹭着唐屹手的桃子吓得四爪离地，飞起一米高。
坐在沙发上的王冰虞满脸惊恐，连忙喊人拉住她，几个护士上前，不停安抚。
万芷愤怒咆哮：“放开我！我要去砸了那个音响！成天单曲循环我都要疯了！”
好在现在店里没什么客人，唯一看到这一幕的外人就是唐屹。小杲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外。
万芷手一松，扫把坠地发出一声响，颤抖的双手捂着头，表情痛苦：“我的头快要裂开了。”
让她反应如此激烈的根源，是宠物医院隔街对面如旱地拔葱般出现的两元店。
一开始都没有人注意到，那家铺面也没怎么见人进行装修，一直关着门。
仿佛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变化，早上小杲来开门，对面响起的音乐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回头看去，街对面一家装修简陋的两元店不声不响开起来了。
开的时候的确不声不响，但开了之后惊天动地。
每天开着大喇叭放DJ神曲，间歇性来两句：“全场两元，统统两元。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耳熟能详的句子，唐屹已经会背了。
全天候不停歇的音乐十分扰民，宠物店里的人去交涉过，没用，人家压根不搭理。
万芷这辈子最恨单曲循环，任何一首歌，只要在非自愿情况下在她耳边单曲循环，她一定会恨上那首歌。
在她看来，被迫单曲循环是极大的精神折磨，那些歌的作词、作曲、演唱都该被抓起来判刑。
重新抄起扫把，万芷准备去和对面的两元店同归于尽！
罗澍出声阻止了这场闹剧，决定再去和对面谈谈。但他刚走到门口，忽然脚步顿住，转身折返，一言不发向诊疗室走去。
万芷刚想要询问，目光瞥见门外边，霎时收起所有表情。拢拢散乱的发，把手里的扫把交给护士，若无其事地跟着往回走。
好奇怪。唐屹满腹疑惑，他看见宠物医院大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打扮时髦，右耳显眼地戴着一颗耳钉，眉眼间带着桀骜。
那人没有带着自己的宠物，唐屹想，难道是在这里住院的小动物的主人？
“罗澍……”那人叫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来找罗医生的？唐屹又多了几分好奇。
罗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即将消失在诊疗室门后，那人声音更大了些，“罗澍！”
合上的诊疗室门顺畅无阻。
整个大厅里的人出奇默契，集体噤声无视了他，各自散开继续之前的工作。
小杲上前抱着桃子准备送回二楼，唐屹小声问道：“大家怎么了？”
小杲白了门外那人一眼，不情不愿地解释：“他是抛弃桃子的人。”
桃子的前主人？
唐屹没有想到，那么漂亮亲人的布偶猫竟然是被人遗弃的！
小杲语带嫌恶：“桃子六个月大的时候得了猫传腹，那个人知道治疗需要的费用后，说光买它就花了很多钱，不想出钱给它治，把桃子扔在这里自己跑了。等罗医生把桃子治好，一直养在店里，那个人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跑回来要，我们能给他好脸色就怪了！”
她越说越气愤，气鼓鼓地加快脚步抱着桃子上了楼，一眼都不想给那家伙看到。
唐屹看向门外，眼中茫然。桃子的前主人是来要回猫的吗？那……富贵的前主人呢？
王冰虞从沙发上起身，进去没一会儿，从医院里边搬出了自己的私人音响，走到门外，语气冷漠地驱逐那个人：“这里是宠物医院，不是闲杂人等逗留的地方，别打扰人家做生意，让让。”
那人看了他一眼，让开一步。
王冰虞把音响放在了门口，声音调到最大，打开开关。
唐屹听见音响里传来罗澍冷酷的声音——
“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两块钱你什么都买不了，你个穷逼。”
那话好像意有所指。
唐屹一直关注着门外，生动地看到了一个人的脸是怎么变绿的。
你的猫可能是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