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亲家见面会
刚放下手机，大门处传来了指纹开锁的声音，罗澍不由自主坐直了。
大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短发女人，长期没什么表情的面容鲜有皱纹，令她整体看来比同龄人年轻一些。
“妈。” 罗澍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一点。
罗妈妈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菜，面对儿子手心里悄然冒出一点汗，拎袋子的手紧了紧。
她换上拖鞋往屋里走：“家里请的阿姨今天身体不舒服，来不了，我随便买了点菜，将就着吃点吧。”
老实说，她对做饭这件事完全不在行，实验室里的器皿她可以如数家珍，但家里的厨具她都不一定能认全。
无论是结婚前后，罗妈妈都没做过几顿饭，不是在研究所食堂里解决，就是由家里的保姆掌勺。买菜回来的路上，她还现场搜索了这些菜应该要切成什么形状。
罗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家吃过饭了。
要是做得不好吃怎么办？要不还是出去吃吧，再不然点个外卖？可儿子难得回来，怎么也不该连顿家里的热饭都吃不上。罗妈妈纠结万分，新型药物的研发都没有这么难。
“我来帮你。” 罗澍站起身，罗妈妈条件反射地说了声不用，然后悻悻点头。
罗澍会做饭，虽然平时不怎么做，毕竟独身一人，随便就能解决了。做饭半小时，吃饭十分钟，与其将时间花在做饭洗碗上，他宁愿用这部分时间看资料。
到了厨房，逐渐变成罗澍洗菜切菜准备一切，罗妈妈站在边上无处插手。最后她出了厨房，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厨房里的罗澍，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外面再次传来开门声，罗澍敏锐地捕捉到了，手上的动作迟疑片刻，锅里的绿叶菜瞬间变了颜色。他连忙停火，把菜倒进盘子里。
罗妈妈帮着把菜端上桌，一家三口，三菜一汤，足够了。
罗澍看着站在洗手台前的人，镜子映出罗院长的面孔，两人的视线短暂交集，然后错开。
餐桌上没人说话，罗澍吃饭的速度比往常慢了很多。自己做的饭菜怎么吃都是那个味，罗妈妈却笑得欣慰，她吃到了儿子亲手做的饭。
“味道真不错，对吧？” 罗妈妈看向罗院长，对方抬眼看她，敷衍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连打个喷嚏都比它明显。
越是这种时刻，对比越是鲜明。不仅是罗澍与父母间的关系不算融洽，在他的父母面前，相敬如宾这个词都显得温情脉脉。
三个人，处在三个独立的世界，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没有人打破这样的隔阂。
但因为唐屹，罗澍别无选择地踏出了这一步。
罗澍开口道：“之前和你们说的事情……”
“我管不了你，随你的便。” 罗院长双眼只盯着眼前的饭碗。
那么长时间不回来，回来就说他找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才认识多久，就说出这样的话？罗院长对那些话嗤之以鼻。
白日见到的那个叫唐屹的孩子出现在脑海中，罗院长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在住院部见到罗澍时，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罗澍从来不会去他所在的医院，更何况是住院部。问过护士得知罗澍是来看望一个叫唐屹的人，罗院长对那孩子暗中留了意，知道他今天会来复诊，便抽空到骨科那边看了眼。
那个孩子很难让人讨厌，待人也有礼貌，于个人的角度而言，罗院长对唐屹有好感，但那不代表他能接受罗澍和唐屹在一起。
可是，他能不能接受，真的那么至关重要吗？罗院长内心很矛盾，但终究还是内心做出了让步。
罗妈妈微微皱眉：“别总对孩子这么说话。”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他要自己拿主意，就要做好我们不把他当孩子的准备。” 碗里的饭吃完，罗院长放下碗筷，起身准备回书房，“其他的事情，你能和他在一起五年再说。”
罗澍注视前方寸许桌面，他不奢望他们能欣然接受，回来只是知会一声，确定他们不会激烈反对。他没有想到父亲这么快就会松口，但也不算太意外。
罗院长日理万机，怕是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些琐碎。
餐桌上回归寂静，只有餐具互相碰触的声音。
“我可以见见他吗？” 罗妈妈开口说道。
罗澍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得先征求他的同意。”
罗妈妈笑笑：“当然，这是应该的。”
“什么时间有空？” 罗澍问道。
“那就周末吧。” 罗妈妈说。
吃完饭，罗妈妈坚持要洗碗，她没做饭，至少得做一件事。
罗澍回到自己房间，拨打了唐屹的电话。
“喂，小唐。”
“罗医生，下班了吗？” 唐屹声音里带着雀跃，显而易见接到他的电话很高兴。
“我现在在家里。” 罗澍说，“石膏拆了感觉怎么样？”
唐屹的语气原原本本传达了他的情绪变化：“打着石膏的地方可脏了！我拿毛巾搓了三遍才干净。不过拆完轻松了很多，我可以回去上班啦。”
罗澍说：“上班的事情不着急，脚要多休息。你在图书馆要不停走动，还需要搬书，会影响恢复。”
唐屹趴在枕头上，嗓音便带了些懒散：“啊，这样啊…… 那我还是老实点待在家里吧。”
“嗯。” 罗澍沉默片刻，说道，“小唐，你要不要见我妈妈？”
唐屹猛地抬起头，和被他惊到的唐富贵大眼瞪小眼：“啊？”
罗澍真的带唐屹去见了家长，同时也在意料之中的，唐屹的妈妈跟来了。
于是罗妈妈想与罗澍喜欢的人见面的三人组合，变成了四人小团体，刚好凑一桌麻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是亲家见面会。
常年泡在研究院的罗妈妈只在开头和唐屹说上了两三句话，之后全程被唐妈妈带着走。唐妈妈说话进退有度又不乏味，知识面广，罗妈妈渐渐打开话匣子，两个女人倒是相谈甚欢，包间里气氛一下变得十分和谐。
唐屹给罗澍分享了这几天唐富贵在家里拍的照片和视频，罗澍给唐屹看宠物医院最近新来的小动物，还有小杲拍来的桃子。
“富贵很想桃子。” 唐屹认真道。
罗澍好笑：“你怎么知道？”
“我几天没有见到你就很想你，富贵肯定也是。” 唐屹附在罗澍耳边小声道，煞有介事。
这哪里是在说猫，这是借猫喻人呢。罗澍抿唇一直笑，停不下来。
吃过饭接着聊了会儿天，罗澍开车把唐屹和唐妈妈送回家，没有在外逗留，载着母亲回了家。
家中空无一人，罗澍换了鞋去倒水，给罗妈妈也端来一杯。
母子两人在沙发上静坐，经过这一日，他们之间似乎也亲近了很多。
手里的水杯几乎要被掌心焐热了，罗妈妈看向罗澍，开了口。
“身为母亲，我本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但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我希望能告诉你我的想法。”
罗澍侧头向母亲看去。
“我和你父亲的结合有很多复杂因素，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成为了亲人，但诚实的说，我们从未有过热切的爱情，并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罗妈妈说起这些从未宣之于口的话来，有些不自然，却带着一种决心：“或许这称不上是什么遗憾，但我不想你和我们一样，我希望你能幸福。”
罗澍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点头接受了来自母亲的祝福。
罗澍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罗院长反复询问了罗妈妈见到唐屹的情形，并状似不经意地透露，其实他早就见过唐屹了，比她早多了。
见过罗澍家长唐妈妈放心了很多，罗澍重回正轨，照常回宠物医院上班。只要不是很忙，他就能提前下班，名正言顺地往唐屹家里跑。
时间一长，很多话便可以说出口了。
唐妈妈给罗澍透露了一个保守多年的秘密。
“其实，你高考那年你的父亲联系过我，他希望我能说服你报考医学院。我那时问他，有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他有没有想过，你想要的是什么？”
唐妈妈笑容神秘：“我最后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考医学院，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罗澍兴致缺缺：“还能怎么回答，无非就是他学医，我也必须得学医。”
“错了。你父亲说，因为他除了这方面有人脉有能力，别无所长。只有你以后当了医生，他才能给你最大的帮助。”
罗澍表情出现一瞬的凝滞，原来…… 是那样吗？
“我看得出来，你的家庭成员都不擅长表达，以至于他本来是好心，却因为错误的方式造成了误会。我本想提醒你，但他坚决不让我告诉你，因为他知道你有自己的尊严，更不会接受那样的方式。后来因为小唐突然生病，我坚持守到你们考完就离开了学校，这件事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唐妈妈望着罗澍，笑道：“你的父亲算是懂你，你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自己有所成就，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兽医。”
罗澍复杂的情绪渐渐纾解，说道：“谢谢你，梁老师。”
“不用谢。” 唐妈妈眨眨眼，“其实我一开始也担心的。我怕你根本不会处理家庭关系，人与人相处一定会有矛盾，如果不能化解，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小唐。不过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你们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她笑容满面，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担忧，也代表着她让出了空间。孩子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吧，她相信罗澍是个好孩子。
扭伤的脚踝差不多痊愈，唐屹回到工作岗位，也有空闲时间往宠物医院跑了。
小杲一个多月没见到他，再次见面惊喜不已，差点没冲上来抱一个。至于为什么是差一点，罗医生可在边上看着呢。
唐屹迫不及待上了二楼去看桃子，长毛布偶猫奔向唐屹绕着他的腿蹭个不停，给他留下一裤腿的猫毛。
唐屹把唐富贵放出来，两只猫咪互相嗅着，认出彼此，扑上去滚到了一起。体型大了不少的桃子按着富贵给它舔毛，舔得后脑勺的毛都湿了，四处支棱着。
逗了一会儿小猫，唐屹才想起有什么不对劲，他好奇抬头：“医院里是不是少了人啊，雪冉他们呢？”
“他们只是来这里实习几个月，回学校还有事情要处理，都走了。” 罗澍说道。
“那你们不是少了很多帮手？” 唐屹替罗澍感到担忧。
“忙得过来，之前不也是我们几个。” 罗澍笑笑，“不用担心，他们只是离开一段时间，穆雪冉和周回确定会留下，合同已经签好了。忙完毕业事项，他们就可以直接来工作。”
唐屹放心了，继续逗着小猫。
“小唐。”
“嗯？”
“我很喜欢富贵。” 罗澍说。
唐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抬头看着他。
罗澍笑着说：“如果不是它，我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拥有你。”
唐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他，半晌，才笑起来：“我很喜欢你。”
是的，他永远要比自己直白坦诚，罗澍想着。不止五年，十年二十年，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