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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敏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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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书籍名:《脱敏疗法》    作者:卷卷耳

  初霜的出现意味着秋天的结束与冬天的开始。
  年年霜降都要变天,今年也不例外。一清早,临川气象台就发布了寒潮的蓝色预警信号,气温相比前两周骤然下降。
  方知潋早上出门穿了单件校服,还没等出小区就被冻得直哆嗦,又不情不愿回去套了件摇粒绒外套。
  果然还是在平宜暖和。方知潋心想,他拢紧毛茸茸的外套,心情和身上穿的外套一个颜色,灰扑扑的。
  然而当方知潋发现宋非玦也穿了一件深灰色外套时,灰扑扑的心情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心情。
  中午从食堂吃完饭回教室,方知潋特意绕到小卖铺买了几盒白桃味百奇。
  他在桌洞里捂了一下午,坚决遏止了祝闻蠢蠢欲动想伸过来顺一盒的心思,等到最后一节课打下课铃,揣着卷子和那几盒百奇跑了。
  或许是刚认清对宋非玦的不同感情,方知潋一醍醐灌顶,反倒比先前更紧张了,在后门犹犹豫豫了好久才偷偷溜了进去。
  实验班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但被段嘉誉临时征用了。此时段嘉誉刚好讲完卷子,在讲台上收拾讲义准备离开了,一瞧见个熟悉面孔,忍不住调侃道:“方知潋,来得可真早啊,平时让你来办公室听我讲题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台下的实验班学生很给面子地哄堂大笑。
  方知潋刚搭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倒塌了。
  宋非玦别过脸看方知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倒是没笑,但方知潋不好意思跟他对上眼。
  “下次一定积极,”心理暗示好像有点用,方知潋默念了三遍尖子生也是同龄人,眨眨眼朝段嘉誉卖乖,递过去一盒百奇,“段老师,请您吃百奇。”
  段嘉誉不吃这一套:“我不接受贿赂啊。”
  “不光贿赂您,”方知潋歪头道,又动作迅速地往前排各发了几盒百奇,“请大家吃百奇了。”
  没关系没过儿的,方知潋在实验班也就认识那么一个人,突然请吃零食,谁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免费的零食不吃白不吃,有几个后排的男生带头边抢边开始起哄,闹得一团乱。
  段嘉誉笑呵呵接过那盒百奇,没说什么,抱着讲义和保温杯兀自回办公室了,剩下方知潋揣着最后一盒趁乱钻到宋非玦旁边。
  “给你。”方知潋假借请客之意,其实就想给他一个人。
  宋非玦这次没说谢谢,而是接过收进了桌洞:“你喜欢白桃味?”
  方知潋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会喜欢。”
  兴许是隔了几天没和宋非玦说上话,方知潋这会儿看着他竟然有点恍惚,外加没由来的晕眩,“别的味道都太甜了。”他补充说。
  早在第一次一起在那家馄饨店吃饭的时候,方知潋就注意到了,宋非玦不爱吃甜,爱吃酸。
  前桌戴眼镜的女生微微侧头看了过来,好像表情有点疑惑,方知潋认出了她是帮忙叫宋非玦的那个女生,刚准备打个招呼,对方已经转过去了。
  还有几分钟,晚自习的上课铃就即将打响了。方知潋环顾一圈四周,想问宋非玦他们班有没有多余的桌椅,却被宋非玦拉着手腕站了起来。
  “去哪里?”方知潋茫然地站起来,只顾着盯宋非玦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天台。”宋非玦说。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方知潋估计宋非玦就算要说去上吊,他也能鬼迷心窍地跟着去,还顺带捎根绳子。
  比如现在,他像捎绳子似的顺手地把卷子和练习本一起顺上了。
  他们一起从后门离开,教室内还在乱糟糟地分百奇,混合着聊天声和喧闹声。方知潋想起第一次来实验班,教室里静悄悄的,现在要比那时候多了不少鲜活气儿。
  宋非玦前桌戴眼镜的女生终于回过头了,还在朝门上的玻璃窗往外望,方知潋朝她挥了挥手,如愿以偿地打了个招呼。
  戴眼镜的女生一愣,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也轻轻朝他挥了挥手。
  日暮月升,傍晚的风有些凉。方知潋绕回班把外套披上了,顺便抢走了祝闻管他借的iTouch。
  天台不像方知潋想象中的那么黑灯瞎火,借着不远处图书馆成片的白炽灯与走廊的光,显得亮堂不少。
  宋非玦公事公办,先给方知潋讲了一道重点的导数大题,剩下的让方知潋填完。
  方知潋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口袋里的iTouch,又问:“要不要一起听歌?”
  他攥紧了口袋,不像在等到某一个答案,而是仿佛在等待什么山洪猛兽,连手心都浸了湿意。
  料峭轻寒的晚风吹过,方知潋的影子在银白地面上被咬得好长好长,他听见宋非玦说了“好”。
  耳机线是宋非玦解开的。方知潋一向不擅长解东西,越绕越紧,最后是宋非玦接了过来,手指轻轻拨了几下,耳机线就恢复如初了。
  方知潋把一只耳机分享给宋非玦,另一只自己戴上,他们中间横亘着一条一扯就断的耳机线,只有寥寥几厘米。
  音乐库里有祝闻下载的歌,但大多是方知潋下载的。他把歌单调成了随机播放的模式,然后专心致志低头写题。
  除去那道最难的导数大题,一张卷子方知潋慢慢悠悠写了四十分钟。
  等待宋非玦批改的过程,方知潋将视线投向远处。
  天不是完完全全的黑,更接近于暗蓝的釉底色,一角玉白的扇形贝母石贴在上头,紧挨着高耸的裕彩塔,是月亮。
  耳机里的男声还在悠悠地唱,调子并不熟悉。
  歌词听得方知潋有点恍惚,他按亮了屏幕,才看清歌的名字叫《冬天的秘密》。
  冬天快要到了。
  “在看裕彩塔?”宋非玦已经批改完了,站到他身边。
  不是的,方知潋想说,他在看月亮,然而问出口却变成了另一个问题:“你的腿怎么了?”
  从刚才他就隐隐约约注意到了,宋非玦走路的姿势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昨天做了体测,”宋非玦轻描淡写地绕过这个问题,“你想去裕彩塔吗?”
  “也不是,”方知潋摇了摇头,被宋非玦转移了注意力,“临川的本地人,是不是都去过裕彩塔?里面很好玩吗?”
  裕彩塔高达三百余米,对于不大不小的临川来说,算是一个标志性建筑物,里面有旋转餐厅和空中观览台。唐汀每次路过看见都要嚷嚷一回想去,然而裕彩塔只有每年六月到九月开放,等程蕾想起来,早就过了开放时间了。
  宋非玦淡淡地说:“没什么好玩的。”
  方知潋茫然地点了点头,他对裕彩塔本身兴趣不大,只是随口一问:“我错的多吗?”
  “不多。”宋非玦转过身,把卷子递给他。
  方知潋接过卷子扫了一眼,错了的题被宋非玦圈起来了,旁边一个大题还写了步骤。
  “谢谢啊。”方知潋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字和宋非玦的字,小心翼翼地把卷子折了起来。
  宋非玦不说不客气,反倒摊开手心:“奖励。”
  “你想要什么啊……”
  方知潋还以为宋非玦在讨奖励,无措地垂眼,却看见一朵纸玫瑰放在他的手心里。
  月亮的倒影也落在他的手心,明堂堂地照着那朵洁白的纸玫瑰。
  “奖励我的吗?”方知潋又晕晕乎乎了,顿了一下,他轻轻用指尖碰了碰纸玫瑰,才勉强压抑住恨不能跳起来抱住宋非玦的雀跃,“我的!”
  “嗯,”宋非玦好像笑了,“你的。”
  自从上次被段嘉誉当场抓获以后,祝闻学乖了,等到第一节  晚自习上完才溜出去吃饭,估计着时间,再在第二节下课前回来。
  祝闻回来的时候,恰好段嘉誉还没回教室,祝闻鬼鬼祟祟地带上后门,放轻脚步回座位,还不等坐下,突然被横在过道的书包绊了一跤。
  “我靠!”祝闻差点一个前扑摔在地上,没忍住出声了,“方知潋你把书包放地上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方知潋没什么诚意地道歉,看都没看,单手拎起过道的书包塞在背后,另一只手依旧藏匿在黑黝黝的桌洞里。
  桌洞被他腾得空空荡荡,成摞的卷子、书包、保温杯,都被一概清空了出去。
  方知潋抚摸着那朵藏在桌洞里的纸玫瑰,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笑了出来。
  谁都不知道,他拥有了全世界最隐秘的快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