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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敏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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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书籍名:《脱敏疗法》    作者:卷卷耳

  去临榆岛的日期定在了6月21号,方知潋生日的前一天,同时也是高考公布成绩的前一天。
  按祝闻的话说,这个日期安排得刚刚好,考得好的查完成绩玩个痛快,当庆祝度假了;考得不好就往下一跳,一了百了。
  祝闻话音刚落就被尤丽用胳膊肘狠狠凿了一下肚子,五官扭曲地蹲下扶住车把手:“你好毒……”
  “哈哈哈,”尤丽皮笑肉不笑,又掐了一把他的手背,“还说吗?”
  “不说了……”
  一阵起哄的喧闹声中,方知潋在空调毯的遮掩下不自觉地勾住宋非玦的手指。
  十指相扣,是放松而不为人察觉的亲密。宋非玦轻轻屈起手指刮了一下方知潋的指腹,仿佛在心口挠痒的一个契机,方知潋烧着耳朵想抽回手,却被牢牢地抓住了。
  “别动,”宋非玦握着他的手腕向后椅靠了过去,眼底浮起笑意,“我晕车。”
  方知潋一听倒是不敢动了,他兢兢业业挺直腰板任由宋非玦握了一路,直到手腕发麻。
  再瞧一眼宋非玦,发现声称自己晕车的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搭乘巴士从临川到临榆岛大约两个半小时,他们坐的是早上八点半的那班,这会儿到了临榆岛还不到中午。
  刺毒的太阳正晒着,有几个真晕车的一下巴士就吐了。于是徐康手一挥,自觉担任了导游的职责:“大家先回旅馆休息一下,下午四点准时在旅馆一楼集合。”
  “我看徐总真挺会摆谱儿,”祝闻在后面,也不知道是夸人家还是骂人家,“以后是块当领导的料。”
  陶佳期真心实意地劝他:“你小点声。”
  不得不说,祝闻这个不会摆谱儿的还没徐康安排得好,方知潋一进旅馆就忍不住捂了下鼻子。
  尘螨混着樟脑丸的气味儿、一踩上去咯吱咯吱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堆满灰尘的窗框,都昭显著这家旅馆除了便宜省钱,其他都一无是处的特点。
  好在出来玩的高中生对住宿没那么计较,叽叽喳喳地挨个领了房卡便上楼了。
  旅馆的房间大多是双人房,祝闻发房卡发到最后发现还剩两间,再一看方知潋还在门口磨磨蹭蹭,朝他嚷了一句:“方知潋,我们仨挤一个房间行不?半夜再凑个人打扑克!”
  方知潋慢了一拍,呆呆地抬眼去看宋非玦,才反应过来祝闻说的家属是指谁。尽管宋非玦在七班的集体出游中的确称得上“家属”两个字,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歪了,脸腾地一红。
  犹豫的空档,宋非玦已经代替他回答了。
  “不了,”宋非玦仍微笑着,“我和方知潋一间,他有洁癖。”
  “哦。”祝闻愣愣答了一声。
  他把门卡抛给宋非玦,一边嘀咕着“我也挺爱干净啊”,一边摇头晃脑地上楼了。
  方知潋转过头,有点迟钝地迎上宋非玦的目光:“我怎么不知道我有洁癖?”
  “是吗,”宋非玦的表情显得很无辜,“可能我记错了。”
  兴许是刚才睡过一觉的缘故,宋非玦一改在巴士上的疲惫。他们把行李放到楼上,又下楼到附近的沙滩转了一圈。
  方知潋还买了两条手链,一颗缀着白珊瑚,一颗缀着红珊瑚。沙滩上有不少小摊贩卖这种纪念品,但他坚称这两颗是最圆润最漂亮的,捡到了宝。
  “你要红的还是白的?”方知潋躺在床上举着两颗珊瑚使劲儿瞧,放轻声音自言自语,“定情信物呢。”
  “定情信物不是纸玫瑰吗。”宋非玦恰好听见了。
  方知潋眨了眨眼:“两样三样不嫌多。”
  他把浅蓝色牛仔裤的裤腿往上拉了一点,露出脚腕上系的玉脚链,炫耀似的晃了晃:“不然红的给你?我有一条红绳了,我外婆说十八岁容易冲太岁,系红绳能解灾求平安。”
  明明是封建迷信,方知潋却仰着脸说得极为认真,睫毛一抖一抖,像蝴蝶的翅膀扑棱进人的心里。
  “好看,”宋非玦对赞美从不吝啬,他说,“很衬你。”
  “你戴也好看。”方知潋作势要坐起来,给宋非玦戴上那串红珊瑚手链。
  宋非玦却笑了,他紧了紧环着的手臂,垂下眼撞进方知潋的视线。
  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方知潋被困在桎梏间,别过脸不是,直视也不是。
  这样的气氛该是十足暧昧的,可他惴惴不安地等待几秒,偏偏没能等到一个吻的落下。
  “睡一会儿。”他听见宋非玦说。声音很轻,像春天融化了的冰面化成汩汩溪水,漫过方知潋心脏跳动的位置,却不觉得心慌害怕。
  因为他知道,宋非玦不会让他成为那个溺水的人。
  愈发粘稠的困意袭来,方知潋用脸蹭了蹭宋非玦的手背,又亲了亲他的手心,竟然真的就这么枕着他的手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始终无梦。方知潋再醒来时,房间内却是满携寂寥的昏暗,他茫然地起身,恍惚间生出一种落在幻境中的错觉。
  密集的雨滴打在窗户上,沉重又尖锐。偶尔像泡在水中的闪电照亮房间,连带着划过沉闷的一声惊雷。
  宋非玦站在窗边,清瘦挺拔的背影与落下的雨帘几乎融为一体。似乎听到了方知潋起身的声响,宋非玦错开眼,转眼望向他。
  “怎么下雨了,”方知潋还有点迷糊,他没穿拖鞋,慢慢下了床走到宋非玦身侧,“明明刚才还是晴天。”
  “阵雨,等下就停了。”
  “啊。”
  方知潋揉了揉惺忪的眼,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抬起手腕才发现上面系着那条红珊瑚手链。
  他反应有点慢:“你给我系上的?”
  宋非玦唇角微微勾起,并不答话。
  方知潋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他晃了晃手上的红绳,意外觉得还不错:“我给你也戴上。”
  “嗯。”宋非玦说。
  那条白珊瑚手链放在床头柜上,黑绳是活扣,方知潋不会系活扣,弄了半天,只系成了个松松的蝴蝶结。
  他听见宋非玦低低地笑了一声。
  “别笑,”方知潋不气馁,手指一勾,又把蝴蝶结解开了重系,“不然给你系个死扣得了,系住你。”
  “好啊。”宋非玦用那双含笑的眼睛望着他,回答得真心诚意。
  方知潋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抬头直勾勾地对上宋非玦的视线:“真的?”
  “真的。”
  尽管下了雨,但室内仍旧又潮又闷。方知潋露出的皮肤发黏、发热,心好像也塌了一角。
  他抬起脸,很轻地吻了一下宋非玦的嘴唇。
  宋非玦的嘴唇永远是冰凉的,即使是在夏天。方知潋的手指流连在他手腕的皮肤上,但哪怕是千堆雪,方知潋也有捂热他的决心。
  我喜欢的男孩儿是冰激凌味儿的。方知潋毫无章法地啄吻着宋非玦的嘴唇,在心里想,他很冷,也很甜。
  这个吻从温情开始,但绝不是以温情告终。
  宋非玦用力地叩住方知潋另一只手的手腕,舌尖描摹着他的唇线,在他的口腔里搅弄,从里到外都亲密无间。
  方知潋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软得不像话,唇齿间没有空隙,他只能呼吸着宋非玦喉管里渡过来的氧气。
  在意乱情迷的失神中,他将那条白珊瑚手链系在宋非玦的手腕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
  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有人……”方知潋含糊不清地说。
  敲门声又响了两声,伴随着徐康陡然拔高的音量:“谁住这屋啊?集合了!”
  晚上是在沙滩上架了烧烤架吃的BBQ,刚下过一场大雨,黏糊糊的沙子踩在脚上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
  但祝闻说了,有生之年必须到海边吃一次烧烤,不然不算来过。
  一群人里没几个会弄这种原生态烤架的。一盘鸡翅,烤得两面焦黑,没办法,只能找了店家帮忙拿去烤。
  祝闻瞎嚷嚷:“我靠,都烤糊了!”
  数学课代表秦跃恨不得把烤盘拍他脸上:“公布成绩前别说考糊这两个字!”
  “迷信!”祝闻做了个鬼脸,一没注意踩了后面的人一脚,被一堆人摩拳擦掌地满沙滩追着跑。
  方知潋坐在塑料小板凳上,看祝闻被追杀得好笑,忍不住傻笑两声,扯到了嘴唇上的伤口。
  刚才徐康在外面叫个没完,方知潋一着急想推开宋非玦,谁知道宋非玦直接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方知潋当下就痛得停下来吐着舌尖吸气,宋非玦却问:“喜欢吗?”
  嘴唇上破了的伤口涌出一滴血珠,方知潋傻乎乎地盯着宋非玦的眼睛,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顿了顿,居然点了下头。
  完了,宋非玦不一定有S的潜质,但他可能真的有M的潜质。方知潋一下子生出了点微妙的警惕心。
  宋非玦好像笑了,他掐着方知潋的两颊,再次凑了上来,温柔地替他舔掉了那滴血珠。
  祝闻被群殴了一顿,苟延残喘地爬回来管尤丽要鸡翅吃,尤丽不搭理他,倒分给陶佳期一串。
  方知潋心软,把手上的对虾递给祝闻,哪成想祝闻吃都堵不住嘴,眼睛还挺尖:“你嘴唇怎么破了?”
  祝闻话一出口,绕成圈坐着的几个人都盯住了方知潋的嘴唇。
  方知潋突然有点后悔给出去的那串对虾了,还不如自己吃了。
  宋非玦也在一旁看着方知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刚才烧烤签子,不、不小心戳到嘴了。”方知潋磕磕绊绊地回答。
  “哦,”祝闻点点头,没起疑,“那我小心点吃,谢谢兄弟。”
  谢你个头,方知潋忿忿咬下一口扇贝。
  他转过头去看置身事外的宋非玦,故意凑上去,语调黏糊糊的,假装有点做作地撒娇:“你好凶啊。”
  要是祝闻听见他这么一声,都能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但宋非玦只是看着他笑,眉梢微抬:“你不是喜欢吗?”
  方知潋灰头土脸地缩了回去,完了,好像确实还挺喜欢。
  他一抬头,又对上了陶佳期的视线,陶佳期一脸的一言难尽,眼角微微抽着。
  方知潋心虚地躲开陶佳期的视线,规规矩矩把签子端起来,开始乖巧吃烧烤。
  “等一下。”尤丽忽然开了口。
  她盯着方知潋与宋非玦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链,面带疑惑地问:“你们刚买的手链吗?”
  不愧是尤丽,和祝闻一样眼尖,简直天生一对。方知潋在头皮发麻的同时肃然起敬。
  “对啊……”方知潋硬生生措辞道,“看着好看就买了。”
  他面上神情不变,背地里却勾着宋非玦的手指使劲儿摇了摇,求他说点什么救个场。
  “是吗……”尤丽颦着眉。
  陶佳期都快看不下去了,她的视线在方知潋与宋非玦之间游离片刻,刚打算开口换个话题,只看见尤丽突然打开了手机页面。
  “你这个买赔啦,”尤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淘宝六十块一条包邮呢!”
  日落将近,夕阳像被打散的流心荷包蛋,兀自与泛着金边儿的海平面融在一起了。
  光线照射到皮肤上有微微的灼热感,方知潋的手指动了动,指节贴上可乐罐冰凉的、沾着水珠的外壁。
  人生有几万次日落。但随着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季节更迭一次又一次,现在坐在一起的人,能一起看的又还有多少次。
  祝闻面朝着余晖流泄下的大海,突然站了起来。
  “尤丽!”他把双手贴在一起,拢成喇叭状,眼睛却心虚地四处游离,唯独不敢看着那个被叫了名字的人。
  有人起哄,有人发笑。
  尤丽怔怔地望着祝闻的背影,她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让方知潋无法形容的,错愕?又或者是怅然、感伤。
  但接下来的并不是表白。
  祝闻的后背绷得很直,他对着不远处的大海喊道:“我一定会去平宜!”
  方知潋知道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和你一起。
  尤丽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抿着唇,难得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祝闻的背影。
  方知潋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他站了起来,像祝闻一样,面朝着大海。
  “我们一定会!”他大声地做出承诺。
  潮热的季风吞没了那个多出来的字眼。
  祝闻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如出一辙的心领神会,还有一点疑问。
  一定会什么?
  但这次方知潋没有回答祝闻,也没有向大海许愿。
  方知潋别过脸,有风拂过他的耳边,带起一点额际的碎发。
  他回头,对着伫立在他身后的宋非玦,用只有他们互相才知晓的口型,虔诚地许愿。
  “我们一定,还会有无数次的日出与日落。”
  作者有话说:
  大家如果有多余的海星可以投给我一点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