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委屈
暖黄色的灯光将客厅照得温馨,但也更凸显出黎灿的孤独。
他一个人离开沈伴书和宣诺婚礼,回了家,洗了澡,然后坐到沙发上,一坐坐到了现在。
不是在等段闻征回来,而是一下子脱离热闹的环境,他还未能适应这样的安静。
“嘀”的一声,大门的密码锁被人解开。
黎灿转头望去,他不认为段闻征今晚会回来,可知道他们家门锁密码的人寥寥无几。
高大的人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见客厅里的黎灿时,明显一愣。
“怎么还没睡?”段闻征问道。
黎灿站起身:“马上就睡了。”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段闻征脱掉西装外套,紧接着快速地解掉一颗颗衬衫纽扣,“我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看起来很赶时间,边脱边向卫生间走去,估计是不能久留。
黎灿掩饰住心底的一抹失望,说:“你进去吧,我帮你拿衣服。”
“行。”段闻征没有拒绝。
水声很快响起,黎灿去卧室里给段闻征找了一套舒适的衣服,带到卫生间。
“我给你放这儿。”黎灿放下衣服,退出卫生间。
段闻征冲了个战斗澡,黎灿出来不一会儿,他也出来了,短发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碰到个棘手的案子,我这几天得住单位了。”段闻征脚步匆忙,打开衣柜,拿出一个包往里面塞衣服。
“哦。”黎灿倚在门边。
他对此不是很意外,段闻征还在假期中,若不是什么大案子,局里不会打电话让段闻征回去。
“你记得每天准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黎灿顿了顿,嘱咐道,“注意安全。”
准时吃饭对段闻征来说,可能有点难度。
“放心吧。”段闻征拉起拉链,冲他笑了笑。
拎着包,段闻征走到黎灿身旁,眼露不舍:“车钥匙给你放玄关台子上了,老丁在楼下等我,我得走了。”
“去吧。”黎灿勉强扯起唇角。
段闻征凑他嘴边亲了一口:“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嗯。”黎灿点点头。
得到黎灿的回复,段闻征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子,可前进了没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返回去。
把包随意一扔,段闻征拿下无名指上套的戒指,递给黎灿,一脸认真:“帮我收好。”
“好。”黎灿手捏成拳,将小小的戒指包裹在手心里。
大门关上,段闻征走了,像三年那样,留下一个丈夫的身份,去履行他的职责。
不过这回不是调走,黎灿相信,他们应该不会分开很久。
怀抱着期待,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其实这点天数相较于以前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更何况,段闻征偶尔还会给他发微信。
但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他们俩天天在一起,使得黎灿感觉这次的分开格外难熬。
他有些得寸进尺,他知道。
星期二的早晨,汽车在道路上排成长龙,堵得不行。
大部分人纵使心急,也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偏偏有些人,性格暴躁,时而鸣笛,时而摇窗探出头来口臭几句,素质令人堪忧。
比方说,黎灿隔壁那辆黑色路虎的车主。
将一口浓痰吐到地上,男人望着前方,嘴里继续骂骂咧咧。
乱糟糟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再加上眼眶底下浓重的黑眼圈,都证明他昨晚休息得大概不怎么样。
黎灿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做出以上判断。
又等了几分钟,前面的车终于动了,黎灿轻松挂档,左脚松开离合器,准备跟上。
倏然,车身受力,黎灿整个人被撞得朝前扑了一下。
第一时间踩下刹车,心脏依然飞快跳动,黎灿努力保持冷静,转头察看情况。
是那辆黑色路虎的车主,他本想见缝插针,却不小心撞到了黎灿的车头。
打开车门,车主立即下车,不是道歉,而是一脚踹向黎灿的车门,骂道:“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没看见老子打了方向灯吗?”
前面的车子总共没动两米就又停下了,它和黎灿车子之间的距离不算宽,斜着放个路虎的车头都放不下,这种情况下想插进去,纯属没事找事儿。
黎灿冷下脸,掏出手机,给孔秘书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会迟点到。
没有先下车,反而坐在车里打电话,黎灿的反应惹得车主更加生气,加大力度又踹了一脚:“你他妈的给我下来!”
挂掉电话,黎灿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在路人的围观中,黎灿稳步上前,意外地在车主身上闻到一股很大的酒味。
两条隽秀的眉毛拧在一块,不管这位路虎车主是宿醉,还是酒后驾驶,黎灿都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叫警察。
“你干什么?”车主语气不善。
“打电话叫警察。”黎灿淡淡地道。
“你叫呗,老子怕你啊!”
黎灿没搭理他,低头按下报警电话。
“我说你是不是瞎?”车主指着还在闪烁的方向灯,“看不见啊?还朝前开。”
将手机放到耳边,黎灿道:“有什么话等警察来了再说。”
他的态度刺激了本就不理智的车主,眼神像是要吃人般,越看黎灿就觉得越讨厌,最终,冲动地挥出一拳。
鼻骨钝痛,鲜血刹那间涌出,黎灿头歪一边,狼狈地踉跄几步后堪堪站稳。
手机还在手里,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就没那么幸运了,飞到一旁,跌落到地面,两块玻璃镜片碎成蜘蛛网。
“哎!你怎么还打人呐?”围观的大妈抱打不平。
一位老大爷干脆往黎灿身前一站,厉声道:“不要太过分啊!”
一血滴到了地上,黎灿眼眸冷中夹杂着怒气,忽然,一张纸巾挡住了那滴血。
“给你。”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伸手接过,黎灿低声道:“谢谢。”
纸巾迅速被血浸染,姑娘接二连三给他递了好几张纸,黎灿自觉止血要紧,没空找车主算账。
“这么多人,都干什么呢?”身穿制服的交警挤进人群。
这下好了,不用打电话叫警察了。
一眼瞧见受伤的黎灿,交警的脸沉了下来:“谁打的?”
“他!”群众异口同声地指认车主。
而冲动过后的车主早已后悔,再一看到交警,腿都要软了。
犯人锁定,不着急审问,交警先紧着黎灿,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黎灿拿纸堵着鼻子。
“真不用啊?”
“不用。”他感觉血已经不流了。
按住对讲机,交警叫来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毕竟,打人这事不归他管。
等待民警来的途中,交警把来龙去脉了解了一遍,民警来之后,他将故事复述一遍,结果是车主和黎灿双双被带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民警给车主测了一次酒精度,发现他并没有酒后驾驶,他身上那一股浓重的酒味,是昨晚和朋友聚餐留下来的。
既然不是酒后驾驶,再看车主认错态度积极,民警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决定调解处理。
“来,坐。”
黎灿被请进调解室,和车主面对面坐着,民警坐在主位,严肃批评了车主的行为。
一改嚣张气焰,车主一副乖顺的模样,仔细听着民警的教诲,时不时点头附和。
“如果黎先生同意的话,那么我们只对你处以治安处罚。”民警看向黎灿,“黎先生……”
“实在对不起兄弟。”车主没皮没脸地说道,“我真的是早上起来头疼得要死,控制不住脾气。我给你道歉,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
控制不住脾气就能随便打人吗?
黎灿眼里透露出对他的反感,虽然不愿就这样轻易讲和,但事情确实没有严重到需要起诉的地步。
“黎先生?”民警再次询问。
沉默片刻,黎灿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算了。”
“谢谢谢谢!”车主连忙道,“非常感谢!”
黎灿垂下眼睑,懒得多看他一眼。
签完字出来,民警叫住黎灿:“黎先生,你那个车得叫朋友过来开走吧?”
他的眼镜碎了,开不了车,刚才还是这位民警把车开到派出所的。
“嗯。”黎灿点了点头。
朋友?该叫谁呢?
轻点通讯录,里面一大串名字,能麻烦的人却不过三分之一。
而这三分之一里,他此刻最想找的人只有一个。
段闻征……
带着满腹委屈,黎灿任性地拨通电话。
“喂?”
谢天谢地,段闻征接了。
“是我。”黎灿轻声说道。
“灿灿?怎么了?”段闻征问。
黎灿斟酌着语句,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消心思。
“段队,有发现!”
“我马上来。”段闻征回了一句,随即对黎灿道:“你说。”
“没事……”黎灿道,“我就是想问你,早饭吃了吗?”
“还没。”段闻征苦笑道,“都忙死了,哪来的时间吃早饭啊。”
黎灿悔不该打这通电话,说:“那你忙完记得吃。”
“嗯,行。”
“我挂了,你忙。”他匆匆摁断通话。
把手机放回口袋,黎灿走到柜台边,礼貌问道:“请问我能先把车放这里吗?我回去拿副眼镜,再来把车开走。”
“可以,没问题。”民警爽快地同意。
“谢谢。”
出了派出所,黎灿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鼻子隐隐作痛,白色衬衣领子上点点血迹,因为失去眼镜,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模糊,缺少安全感。
真够糟糕的。
黎灿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