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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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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成何体统》    作者:七英俊

  “狗——作——者——你把我害得好——惨——啊——”谢永儿喊着喊着带上了哭腔。
  庾晚音一阵头大:“来了来了。”
  她没有哄醉鬼的经验,只好蹲下去拍拍肩摸摸头:“别哭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庾晚音才是真的惨。”
  谢永儿越有人哄越是悲从中来,大哭道:“端王根本不信任我,我只是个工具人……”
  她哭得太大声了,庾晚音怕被宫人听见,刚要去捂她的嘴,忽然听她含含混混说了两句什么。
  一瞬间。
  就在那一瞬间,庾晚音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她不经意地侧过头去,瞥了瞥夏侯澹。
  夏侯澹正对着刚记下的人名苦思冥想,没有注意这边的闹剧。
  庾晚音心跳如擂鼓,将耳朵凑近谢永儿:“你刚才说什么?乖,再说一遍。”
  谢永儿:“我说他不信任我……呜,我明明教他给副统领下春药,却偷听到他跟谋士说,说要毒那人的马……”
  谢永儿给端王出主意,让他去策反禁军赵副统领,是写在《穿书之恶魔宠妃》里的情节。
  按照原文,端王应该采纳她的建议,用春药放倒副统领,然后引他去轻薄禁军统领最喜欢的小妾。最后再让统领撞破这一幕,从此与副统领结仇。
  副统领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为了自保,不得不与端王结盟,弄死统领,取而代之。端王通过控制他,就控制了禁军的势力。
  庾晚音记得策反这件事,却记不清具体过程。
  如今听谢永儿一说,她才想起,原文里的端王确实是这么做的。
  ——那么,为什么胥尧的记录里,会是另一个计划?
  谢永儿发完酒疯后,倒头就睡。
  庾晚音跟夏侯澹一人扛头,一人扛脚,将她搬上了龙床,还扯乱了床单和她的衣服,伪造出一个事后场景。
  “她喝了那么多迷魂汤,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庾晚音说,“到时你再骂她几句,就说她害怕得精神错乱,发了一晚上疯什么的,让她信了就行。”
  夏侯澹:“她不会信的。她都发疯了我还不埋她,必有蹊跷。”
  庾晚音有点头晕,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你就演一下那个吧,就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夏侯澹:“……你认真的吗?”
  庾晚音:“你自由发挥吧……我累了,先撤了。”
  庾晚音匆匆赶回了贵妃殿。
  她抖着手翻开胥尧的书,抱着微末的期待确认了一下,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胥尧的确是这么记的:“邀赵副饮酒,毒其马,使疯马踏破先帝仪仗。”
  那仪仗是先帝在时赐给端王,嘉奖其战功的,一直被供在端王府的中庭里。
  破坏御赐之物的罪名,远胜过“玩弄统领的小妾”,足以吓破赵副统领的胆。
  庾晚音合上书,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灯烛。
  为什么?
  为什么端王脱离了原文的剧本,不再信任谢永儿,甚至修改了理应照办的计划?
  她难以置信地甩甩脑袋,试图晃走愈演愈烈的晕眩,再度翻开书,一行一行地从头确认。
  被修改的不止这一个计划。
  改动的都是一些很小的细节,比如原文里中秋之夜做的事,被延迟了一天;又比如暗杀某大臣的地点,从某别院改为了另一个别院。
  如果没有今夜之事,她或许永远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变化,即使发现了,也只当自己记错了。
  如果没有拿到胥尧这本书,她就只能依照《穿书之恶魔宠妃》的剧情,指挥着夏侯澹左冲右突,试图挫败端王的阴谋,却永远在细节上失之交臂,最终万劫不复……
  庾晚音发现自己在发抖。她将手靠近灯烛去烤热,却抖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料敌机先,为什么端王能预判她的预判?
  难道,当她以为自己在最高层时,端王却站在更上一层,俯视着她露出微笑?
  他知道所有这一切吗?
  自己在他眼中,也只是个纸片人吗?
  他先前故作懵懂不觉,都是在故布疑阵,迷惑自己吗?
  今晚发生的事情,也会被他看见吗——就像读书那样,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只消再度更改一个日期、一个地点,他们就又成了猫爪下玩弄的耗子。
  庾晚音瘫坐在椅上,感到自己的身躯在不断下沉,没入黑暗的泥潭……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轻柔地拍了拍她:“你怎么了?”
  庾晚音眼睛发直:“我完了,玩儿完了,GG了。”
  “为什么这么说?”
  庾晚音充耳不闻,只顾自言自语:“等死吧,别挣扎了。端王才是真人,我们?我们就是几行汉字,删除键一按就没了的那种……”
  夏侯澹从她身后绕到身前,蹙着眉观察她的神情。
  那点儿迷魂药终究还是发作了。
  或许是因为跟避子汤的药材发生了什么反应,这迷魂药来势汹汹,庾晚音只喝了一口,此刻也如堕五里雾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听见有一道声音平静地问:“所以,你想放弃了吗?”
  “我……”庾晚音困难地思考了一下,灵机一动,“我还有一条路,可以现在就举白旗,然后投靠端王呀!你说他会收留我吗?”
  没有听到回复。
  庾晚音忽然想起另一节,沮丧道:“不对,他都知晓一切了,根本不需要我。”
  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
  接着那道声音说:“或许你可以让他爱上你。”
  庾晚音笑道:“夺回属于我的女主剧本?哈哈哈不行的啦,他有谢永儿了。”
  “谢永儿不如你。”
  “那确实。”庾晚音相当客观地点头,“你这提议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夏侯澹静静地望着她:“所以,你要试试吗?”
  “唔……”庾晚音陷入沉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面露困惑:“我好像不太乐意。”
  “为什么?”
  “他太可怕了。”庾晚音低下头,“肯定耍耍心机就能让我死心塌地爱上他,然后为他付出所有,耗尽剩余价值,最后飞扑到他身前为他挡下一刀,或者一箭,无怨无悔死在他怀里。”
  她挥动着想象力的翅膀,把自己说得凄然泪下:“然后他掉几滴眼泪把我厚葬了,回头去找谢永儿……男人都是这么成大事的!”
  夏侯澹:“……”
  夏侯澹伸手替她抹去泪水,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问:“那夏侯澹呢?”
  “他?他不会吧,他说了的。”
  先前庾晚音一人得道,庾家鸡犬升天。
  庾少卿在朝堂里只是个毫无作为的老透明,勉强算是端王党,但又备受排挤。
  眼见着庾晚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蹿升贵妃之位,门庭冷落的庾府忽然热闹了起来,从前不给正眼的人们都要来探探情况、说句好话。
  庾少卿透明了这么多年,如今受到一点巴结,不禁飘了,开始畅想起加官进爵的美好未来。于是攀上几个大员的关系,借赌牌之名行了点贿。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太后抓住小尾巴,直接办了。
  他一遭贬谪,庾府再度门可罗雀。
  一屋子人正哀声叹气,忽然听见通传:“端王到——”
  庾少卿受宠若惊。
  这种时候,堂堂端王怎会屈尊过来?难道自己对他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价值?
  夏侯泊还是那副谦谦君子貌,上座之后温言道:“庾大人近来如何?”
  庾少卿抹了把老泪:“下官倒是还好,只是担心贵……贵妃娘娘会不会因此失了圣心,过上苦日子啊……”
  夏侯泊便配合地安慰道:“听闻庾贵妃聪慧娴淑,圣宠隆眷。本王下回进宫,也会为你探问一二。”
  庾少卿千恩万谢,只等他的后文。
  然而没有后文了。夏侯泊与他寒暄了一盏茶的工夫,又客客气气地告辞走了。从头到尾,庾少卿都没猜出这尊大神的来意。
  夏侯泊出了庾府,身后便有两道影子贴了上来,跟着他上了马车。
  夏侯泊:“找到了?”
  手下呈上了一小纸:“这是属下在庾晚音的闺房中搜到的。”
  纸上是庾晚音入宫之前,在家誊抄的诗文。
  夏侯泊看了几眼,手下又呈上了另一张纸:“这是藏书阁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