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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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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成何体统》    作者:七英俊

  谢永儿望着萧添采那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表情,苦笑一声:“哪有那么多人间真情。我只是临阵倒戈,以图苟且偷生,活到他们决出胜负罢了。”
  这话说完,她自己听着都惨淡到难堪的地步。萧添采愣在原地,明显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谢永儿捡起碎了一地的尊严,吸了口气:“走了。”
  身后追来一句:“等他们决出胜负……然后呢?”
  谢永儿听出了他语声中暗藏的期待。
  然而她这会儿已经意气不再,也没心思与任何男人周旋了。她耸了耸肩:“大概是想办法逃出去吧。”
  萧添采不吭声了。
  谢永儿茫然抬头,望了望被殿檐切割出形状的天空:“你说好不好笑,我一心想拥有这个天下,却连这天下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
  内室。
  庾晚音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小会开完了?”
  “开完了。”夏侯澹倚坐在床上。
  庾晚音四肢回暖,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坐到床沿喝了口茶,皱眉望着夏侯澹:“是我的错觉吗,你的脸色怎么比早上更差了?”
  夏侯澹尚未回答,靠墙站着的北舟突然冷哼了一声。
  夏侯澹飞快地瞥了北舟一眼。这一眼的意思是:别告诉她我吃药的事。
  北舟更重地哼了一声,走了。
  庾晚音:“?”
  夏侯澹:“没事,只是伤口愈合比较慢。羌国的毒太厉害,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
  庾晚音眯眼打量着他,拖长了声音:“澹总,你怎么总有事瞒着我?”
  这句话有没有一语双关,只有庾晚音自己知道。
  夏侯澹僵硬地笑了笑:“哪有。”
  不知不觉,庾晚音发现自己已经能从他的表情甚至眼神中,看出许多门道来。
  昨日他刚从鬼门关回来,精神状态却出奇地平和。但现在,他那双浓墨绘就的眼瞳又晦暗了下去,似乎在无声地忍耐着什么。
  庾晚音:“你头又疼了?”
  夏侯澹:“……”
  夏侯澹:“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中多。”
  庾晚音没能等到预想中的反应。夏侯澹根本不接招,装傻充愣地一笑:“不愧是你。”
  庾晚音钓鱼失败,只得放弃这个话题:“躺下,给你揉一揉。”
  其实按摩并不能缓解他的头痛。但他喜欢这个提议,欣然将脑袋凑了过去。庾晚音搓热掌指,熟练地按上他的太阳穴:“闭眼。”
  夏侯澹依言合上眼假寐。
  窗外风声呼啸,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澹轻声开口:“你还好吗?”
  “我?”
  “山上死的那些人——”他闭着眼,似乎在斟酌措辞,“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死的。就算完成了任务,也会被端王灭口。所以,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
  庾晚音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有点啼笑皆非:“你在给我做心理疏导?”
  夏侯澹睁眼望着她,那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咱明明经历了一样的事啊,要疏导也该互相疏导。”她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也不是你的错。”
  夏侯澹仍旧不错眼地盯着她,久到庾晚音开始觉得莫名。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东西?”
  “没有。”夏侯澹终于移开了目光,“身上有点香。”
  “香?”庾晚音低头嗅了嗅,笑了,“你那些好妃子给我洒的蔷薇露。”
  “为什么要给你洒?”
  庾晚音想起那句“加把劲儿留个龙种”,老脸一热:“不为什么。”
  “说啊。”
  “头不疼了?那我先走了。”
  夏侯澹连忙扯住她的裙摆:“别别别,我不问了……”
  暗卫捧着密信赶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重伤在床的皇帝,在用生命跟妖妃玩一些拉拉扯扯的游戏。
  暗卫脚下一顿,正要原路退下,夏侯澹却瞥见了人影:“何事?”
  庾晚音连忙站直了。
  暗卫:“白先生有信。”
  庾晚音:“阿白?”
  暗卫呈上信件,诧异地看了庾晚音一眼,见她毫无回避之意,而夏侯澹竟也没赶她,不禁腹诽。他专门负责为夏侯澹传信,每次时隔月余回宫一趟,都发现这妃子的地位又有显著提升。
  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多年不近女色的陛下迷了心窍?
  夏侯澹已经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纸扫了一眼。
  暗卫听见他居然向庾晚音解释:“我让阿白派人去帮图尔,他回信说照办了。”
  “派人?”
  “……他的江湖兄弟。”
  庾晚音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给阿白的任务?你许诺给图尔的援军,就是一群江湖中人?等等,阿白不是今年刚出师么,他是怎么号召到那么多人的?”
  夏侯澹:“……”
  夏侯澹语焉不详:“他有他的法子吧。”
  庾晚音:“阿白还挺厉害。”
  夏侯澹抿了抿嘴,没接茬,又将信封开口朝下抖了抖。里面先是照例掉落下几枚药丸,接着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枚银簪,雕成飞鸟振翅的样子,末端垂落下来的却不是穗子,而是两根长长的羽毛。
  这明显不是送给皇帝的。
  夏侯澹的嘴角沉了下去:“云雀。”
  他将簪子递给庾晚音:“给你的,他说你生日快到了,这是贺礼。”
  暗卫的眼神都直了。这么刺激的场面真的是他能看的吗?当着皇帝的面,给他的女人送礼?
  暗卫心惊胆战地偷看庾晚音。
  庾晚音哭笑不得:“他可真不怕死。”
  不是啊这位妃子,你怎么还有闲心管人家怕不怕死,你自己不怕死吗?
  庾晚音将簪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见夏侯澹一脸“你敢簪上我就杀了阿白”的表情,忙搁到一边,劝道:“莫生气,他对我没那个意思,江湖人不懂规矩,拿我当朋友呢……”
  夏侯澹阴沉道:“一共只相处过几天,这就交上朋友了。”
  庾晚音闻着醋味儿居然乐了,心想你当初还装什么大气,可算装不下去了。
  暗卫窥见她嘴边的笑意,心梗都要发作。
  庾晚音俯下身去凑到夏侯澹耳边:“陛下。”
  夏侯澹被她吹得耳朵发痒,将头偏到一边。庾晚音跟个千年狐狸精似的,穷追不舍缠着他,幽幽道:“陛下……他只是我的妹妹。”
  夏侯澹:“……”
  暗卫:“?”
  你刚才说什么?
  庾晚音魔音贯耳:“他说紫色很有韵味。”
  夏侯澹:“…………”
  夏侯澹:“噗。”
  暗卫麻木地心想:这或许就是下蛊吧。
  夏侯澹躺尸了一天,字面意义上地回了点血,第二天终于能勉强起床,立即人模狗样地出去跟太后党打机锋了。
  庾晚音睡了个久违的懒觉,起床后熟能生巧地换了男装,带着暗卫低调出宫,确认无人盯梢后,默默出了城门。
  都城郊外的墓地上,新增了一座石碑。
  碑前的土坑还未填上,旁边停着一只空荡荡的棺椁。
  庾晚音下车时,眼前已有数人等候:李云锡、杨铎捷、尔岚,还有一对素未谋面的老夫妇。
  寒风比昨日更凛冽,吹得众人袍袖飘荡。那对老夫妇身形佝偻,互相搀扶着,望向众人的双目浮肿无神,似乎虽然张着眼,却并未注意到身处何处。直到庾晚音上前,那老妇人才略微抬起头来,嗫嚅道:“诸位……都是我儿的同僚么?”
  为避开端王的眼线,所有人出城前都乔装打扮过,也不能自报真名。就连这座碑上刻的,都只是汪昭入朝时用的化名。
  杨铎捷上前道:“伯父伯母,我们都是汪兄至交好友,来送他一程。”
  其实要说好友,也算不上。
  汪昭这人像个小老头儿,平时说话字斟句酌,沉稳到了沉闷的地步,没见他与谁交过心。何况他入朝不久后,就只身远赴燕国了。
  老夫妇闻言却很欣慰:“好,好,至少有这么多朋友送他。”
  老夫妇颤颤巍巍打开随身包袱,将一叠衣物放入棺椁,摆成人形。
  侍卫开始填土的时候,庾晚音鼻尖一凉,抬头望去。天空中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李云锡今早咬牙掏钱买了壶好酒,此时取出来斟满了一杯,唱道:“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