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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大案

书籍名:《苏厨》    作者:二子从周

        第七百七十九章大案
        于是就在火光下开席,经典的川味九斗碗,腊味香肠,其中血皮菜炒猪肝,鸡汤冒豌豆尖,红嘴芋粉条,这几样独特的家乡农家菜,吃得苏油眼泪都快下来了。
        李老栓见苏油吃得不停嘴,非常开心:“粉条的做法,还是当年少爷传下的,还有红嘴芋跟血皮菜,那是蜀中人家常年累月种在院子周围的度荒菜粮,所以我们也带来了。对了还种上了高笋与百合。”
        高笋就是茭白,这玩意儿在太湖周围种那是高产,百合,就属于两浙路的传统作物了。
        李老栓继续说道:“跟万春他们都商量好了,今年要收油菜,稻秧就下得比他们晚点,收得也比他们晚点,到时候请他们过来帮帮忙,好家伙一人四十亩地,蜀中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
        刘万春对李老栓拱手:“说起这个还得请教李太爷,往年两浙路春播,最担心的就是倒春寒,为何老丈却说不用担心?”
        李老栓笑道:“这个得靠地垄和地窗做出秧室来。”
        地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是挤出成型的最新工艺,生产出来的较大面积的照明透光设备。
        玻璃如今成本有点高,不过硝棉工艺的成熟,让赛露络已经便宜了下来,这玩意儿一样透明。
        将目数很低的赛露络丝网,通过挤出机,就涂抹上了一层赛露络融化挤出料,再通过压光辊、冷却辊筒,由工人们在一边操作截取,就可以得到一片片面积较大的薄薄的透明板材。
        这套设备加工难度最高的就是那个压光辊,必须打磨到镜面级。
        生产出来的板子,当然不能与玻璃相比,最多只能用三五年,不过胜在产量大易加工,加上木框进行加固,可以用作透光的大窗户。
        苏油让四通搞出这个东西的目的,其实不是最初不是为了农业,而是用来保护家里边的字画的。
        家中如今的字画太多了,而且有些字画必须挂出来,既是面子也是里子。
        真正的晋人密本想都不用想,苏油只负责让程家书坊用双钩法制版,然后往宫里送,不留这份是非。
        但是比如仁宗皇帝赏赐的“克慎精勤”,那必须得是玻璃檀木框装裱了。
        次一等比如欧阳修亲书的醉翁亭记,司马光亲书的布衾铭,王安石亲书的明妃曲二首等,那也得是赛露络压面,加枣木,樱桃木做框。
        再次一等,比如大苏,黄庭坚,蔡京,还有赵顼奶妈的儿子,如今的含光县尉米芾,他们的书法和诗苏油收集了很多,这些就只配用赛露络加松木,榆木的框子了。
        这东西现在已经渐渐流行起来,士大夫家中大堂,如今要是没有一副名家所作的赛露络紫檀框架的高雅楹联,都不好意思请友来家坐坐。
        皇室的手笔当然更大,赵顼大手一挥,中牟汤泉庄子那一百亩菜地花圃,直接用这玩意儿搞成温室大棚!
        蜀中人比较实在,皇家那用法太奢侈了,俺们弄点小号的,能保住春秧就行。
        好歹比丝绢喷玻璃水便宜耐用多了好不好!
        精耕细作是蜀中习惯,都是人多地少给逼出来的,只要有一分法子,花十分力气都要给用上!
        当然要是外地人弄这个种粮,怕是得亏本,得是种花,培养观赏鱼,那才有赚头。
        蜀中人这就是背靠油娃好乘凉了。
        首先是科研基地用上了这个,然后浙江长绒棉收成下来之后,就能有更多的赛露络支持更多地方。
        移民工作是当前的重点,因此苏油以扶持地方产业为由,给永安圩也分配了不少。
        因为育秧的时间是错开的,所以苏油给的地窗板子,够二十个圩田村落使用,四百顷。
        一盘炒油菜端了上来,这东西不但是油料作物,嫩尖在这个时点可是一道好菜蔬。
        李老栓将菜放到中间:“尝尝,我觉得挺不错的。”
        苏油夹了一筷子:“再过几个月,就有素油炒菜了,万春来尝尝。告诉你你们村不种这个,亏大了都。”
        刘万春嘿嘿赧笑:“我们不急,先看看李太爷的能耐,再跟上不晚,我们还是种豆子,蚕豆眼看要熟了,明日里给少保送点嫩蚕豆过来。”
        “好!一定要送来,教你一个乖啊,蚕豆养草鱼,养出来的鱼肉是脆的,叫脆鲩!好吃着呢!”
        刘万春拱手:“少保可饶了我吧,人畜都不够吃,还拿去喂鱼。”
        苏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还是给穷怕了”
        节气里说这个又显得有些不吉利,李老栓赶紧打岔:“少爷,你看这家家户户,春联还没贴呢”
        苏油一指闷头吃得吭哧吭哧的蔡京:“他!这娃那手字,比子瞻还厉害!”
        说完端起酒来:“来,伯爷我敬你,也不知道,汴京城里小妹他们,这年是怎么过的”
        李老栓和苏油走了一个:“你也别操心这么多,有八公在,那还不料理得明明白白。”
        苏油唏嘘:“能不担心吗,我家小漏勺,也快要生了,就不知道是儿是女”
        “漏漏勺”李老栓端着酒杯都傻了:“还能不能起得再好听点”
        汴京新年里,朝局气象看似和缓,其实很紧张。
        因为吕惠卿在年前又有了动作,朝中出了一起大案。
        沂州百姓朱唐,状告前馀姚县主簿李逢有逆谋,提点刑狱王庭筠等言,经查,尚无结构之迹,但李逢毁谤朝政,有指斥之语及妄说休咎等事实。
        赵顼有些怀疑,别遣周辅往治。
        结果揪出来一个宗室,太祖的后裔,秦王赵德芳曾孙,南阳侯赵从贽第三子,右羽林军大将军、秀州团练使赵世居。
        然后这娃又牵连出一个来自蜀中的妖人,叫李世宁。
        赵世居颇好学,结交士大夫,有名称。
        李世宁则是个道士,善于导气养生,自称已经三百岁,用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言人休咎,以此出入贵家。
        赵世居邀请李士宁去他家,披命算八字。
        士宁以为天下是太祖肇造,宗室子孙当享其祚。
        仁宗当年有赐英宗母亲仙游县君的挽歌,里边有传后之意。
        于是李士宁便窃取其中间四句,易其首尾,偷偷告诉赵世居当受天命,将诗歌赠给他。
        同时还送了赵世居一口宝刀,且曰:“非公不可当此。”
        宝刀纹理斑斓,上有四个字“惟上可留”,传闻出自蜀中大匠石富之手。
        于是赵世居的党羽们纷纷捧场,曰:“李士宁,神仙也。”解释其诗,又将这口刀以为至宝之祥,天命所归。
        赵世居这傻缺果然大喜,“赂遗甚厚。”
        赵顼听闻之后当然大怒,命御史中丞邓绾、知谏院范百禄、御史里行徐禧杂治之。
        所以李士宁也被逮捕入狱。
        吕惠卿指示邓绾,大兴此狱,尽量牵连。
        目的很简单,李士宁是王安石的好朋友,而且又是蜀中人,宝刀传闻还是石富所铸,此等机会岂容错过。
        不过千算万算,却忽略了赵顼的态度,这娃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苏油写信,问石公是不是铸造过一口宝刀,上边有天意赋予的字?
        苏油在密奏中回信,说那种民间传得神神鬼鬼的宝刀,陛下理工所谓宝刀,那就是坚硬度,柔韧性,保持度,最多还加个抗锈性能,就这几个参数而已。
        所以你听个稀奇就罢了,不要太认真。估计你说这刀啊,是石公用一种特殊锻造工艺打造出来的,和羽毛纹类似,称为“天梯纹”。
        其纹路的特点,就是刀纹是由很多大大小小的层层方格和纵横纹路构成,因此很容易从刀纹上解读出类似主,上,可,任,王,圖,宫,髙之类横竖加框的字来。
        宫中也收藏有好几口石公的天梯纹刀剑,陛下要是不信,取来和李士宁献给赵世居的宝刀一比对,应该就清楚了。
        这些东西,包括李士宁的种种障眼手法,全部就是些牵强附会,以及戏法和化学的小伎俩。
        这些小人自抬身价的东西,如今都骗不了蜀中少年。陛下让天师来给你解释,再找石公一问,自然便可知晓真相。
        赵顼收到信后隐隐产生了一种期待感,赶紧命李宪将宫中内藏的几口刀剑取来对比。
        果然,宫里的几口天梯纹刀剑,解读出来的“字”,比李士宁那口还多。
        其中一口剑上边,赫然解读出了四个字“中土聖主”!

第七百八十章打鱼摸虾甲天下
        第七百八十章打鱼摸虾甲天下
        赵顼当时就飘了,立刻赏了石富五十两黄金,石公不带你这样的啊,此等祥瑞送入宫中,怎么都能不言语一声呢?
        然后转身就拿着这剑跑去找宰执们,各位,李士宁那口刀没什么好特别的,看看,看看俺这口剑,看看俺多谦虚?放宫里头这么久了,我什么时候拿出来显摆过没?
        宰执们面面相觑,心道陛下你这逼装得,我们不得不给你打个满分。
        一起躬身大呼祥瑞,于是石家轻轻松松就从案子里摘了出来,加上小天师将李士宁装神弄鬼那一套一一揭穿,罪行坐实。
        赵世居赐死,子孙贷死除名、落属籍,隶开封府官舍监鏁,给衣食;
        妻女、子妇、孙女,并度为禁寺尼;兄弟并追两官勒停,伯叔兄弟之子,追一官,停参。
        知大宗正事赵宗旦,同知大宗正事赵宗惠,落官。
        惩罚可以说是非常严酷的,然而轮到给“神仙”李士宁定罪的时候,事情却变了。
        范百禄谓士宁以妖妄惑世居致不轨,罪当死;
        而徐禧偏袒“神仙”,以为无罪。
        于是吕惠卿上奏,请赵顼派御史知杂事、枢密承旨参于进去,一同给李士宁定罪。
        韩绛眼看事情要攀扯到王安石,秘密求见赵顼。
        ……
        迩英阁便殿,韩绛声泪俱下:“陛下,吕惠卿执政以来,与臣每多抵牾,臣虽为首相,然惠卿每与下边商议完毕,才移文过来,臣仅得署名而已。”
        “短短半年,陛下你看看朝堂之上,还有多少可用之臣?冯京等人不说了,力推新法者如曾布,章惇,吕嘉问,沈括,此皆一时干能之士,奈何连遭外放?”
        “再看朝中所余,邓绾,徐禧之流。”
        “此辈希附惠卿,迭兴大狱,搜求唯恨不广,勾连唯恨不深。”
        “之前郑侠之狱,便攀扯上王安国;其后郊祀,欲引赦免复官之例;如今又深追李士宁。其所欲者,非王相公其谁?”
        “再看他们这些时日来都做了什么?政事上可有获得民心的举措?新法推行可有任何进展?国家大计可有任何安排?”
        “成日里除了呼朋引伴,连奸结党,舞弊营私,可有一分为陛下分忧之意?”
        “陛下,新法成果来之不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难道要眼看这帮小人,将君臣百姓七年辛苦,一朝败坏殆尽吗?!”
        赵顼也感觉这一年下来,朝政实在是没有什么进展,唯一能看的,只有两浙路,沉吟道:“韩相公,去年中书,的确被地方比下去了啊……”
        韩绛躬身:“臣愚昧请罪。”
        赵顼摆摆手:“那相公有何建议?”
        韩绛后退一步,再次施礼:“请陛下召王相公回朝,臣甘愿其后!”
        “王相公?他一任未满……”
        韩绛不服:“那吕惠卿熙宁二年还是区区一集贤殿校勘,到熙宁七年五月参知政事,中间还为丁父忧,守孝两年。”
        “敢问陛下,要论资序,他又行满了几任?”
        赵顼轻轻敲着椅子扶手:“相公有理……现在看来,吕惠卿果然还是进拔太速。”
        韩绛说道:“进拔太速,并非不可,然需德能相称,天下悦服。”
        “吕惠卿无论资望,政绩,行事,德性……如今看来,还是作为良臣佐弼更合适。群臣中,惟安石能横身为国家当事耳,臣请陛下召回王相公,以定大局!”
        赵顼点头:“那我明日便遣中使赍诏,召回相公。”
        韩绛从宫中出来,上马奔回家中,刷刷刷写了一封信,叫来儿子韩宗师:“传道,你连夜出发,这封信,快马兼程,一定要在中使之前,交到王相公手里!”
        ……
        苏油这几天过得美了,天天走村串圩,这娃还发明了一种虾笼,拿竹圈绷着的一个长长的麻绳编织的筒网,筒网两侧开着入口,外大内小,鱼虾游进去就出不来。
        太湖如今的水产太丰富了,都不需要往笼子里丢砸碎的田螺做饵,虾自己就会进去,聚集之后就会招小鱼,然后小鱼又会招来大鱼。
        这东西现在抓鲶鱼,鳗鱼,那是一等一的神器。
        还有就是鱼籇,鱼卡,正好村里有一帮巧匠安装水车坊,苏油便指挥他们做了个超级大的鱼籇。
        最大一圈直径近三米,分了七层,逐渐收缩,成一个长长的圆锥形。
        这个收获的可全是大鱼,二三十斤的青鱼进去都跑不掉。
        但是如今的太湖里,上百斤的青鱼都有。大江,鄱阳湖,还有上千斤的大鲟。那些属于暂时还惹不起也没必要去惹的家伙。
        每天早晚,苏油就穿着一身短打,带着张麒,石鍮,平正盛,还有村里一些半大不小娃子,支着竹篙舢板去搜刮各处下笼子的地方,都不用渔网,一样的每每鱼虾满舱。
        张麒和石鍮也很快乐,感觉就如同回到了童年时光。
        今晨又是早早出去,回来的时候不过辰末,溇港边的石阶上,却已经有大娘们在搥洗衣服了。
        大娘们和苏油他们也混熟了,见到苏油的样子就不由得好笑:“探花郎当真跟龙王是老旧的交情,回回都是满舱!”
        苏油打发娃子们回村取箩筐,自己蹲下身抽水舱的板子:“虾笼里今天取了两条好乌鳢,听说你家媳妇要生产了?盆子给我,拿回去丢水缸里养着,等新妇生产了,这可是补身子的上品。”
        大娘高兴坏了,站起身来拿手在围裙上擦拭:“这可生受探花郎了,怎么好意思……”
        苏油将盆子接过,从舱里将乌鳢抓出来放盆子里,看了看,又添了几条鲫鱼:“寒鲫暑鲤,这个拿油煎一下,炖出白汤来发奶也不错。”
        大娘赶紧接过:“谢谢探花郎,谢谢探花郎。”
        苏油笑道:“应该的,这可是新圩上头添的第一个小人儿,到时候官府还会给你家送酒送粮!”
        大娘欢天喜地地去了,娃子们又来了,带来了专门装鱼的箩筐。
        苏油将鱼抓进带有倒须盖子的箩筐,先将四五十斤鱼送上岸,然后又将舱里的草虾小鱼全捞进一个背篓,一起回村。
        村中打谷场上这几天已经架起了不少的竹竿子,上面挂着腌制过的鱼,拿竹片撑成鱼板,正在那里风干。
        李老栓过来接着:“怎么又弄了这么多,这几天下来,怕不有两百来斤了。”
        苏油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这就是没趁手的网子,太湖里边最多的,是刀鱼跟梅鲚,不过现在也过了鱼季,不急,等到麦收,我们好好捞一把!”
        这两样都是上层鱼,苏油如今也只有干眼馋,用虾笼鱼籇是抓不到的。
        历史上关于太湖水产的记载很多,“太湖梅鲚甲天下”,“太湖刀鲚甲天下”,“太湖鲫鱼甲天下”,“太湖白鱼甲天下”,“太湖银鱼甲天下”,“太湖白虾甲天下”……
        这些甲天下,遇到了“打鱼摸虾甲天下”,那就算是倒了霉了。
        小鱼通通挑出来,鲫,鲤,青,草,鲢,鳙,这些苗子都拿去丢到圩田中心洼地的鱼塘里去养着。
        大鱼从背上剖开码盐,放到大瓮里等到滋味吃透。
        小些的鲫鱼之类同样用盆子码味,然后放到垫着稻草的石板上炙成鱼干。
        虾用滚水烫熟,放到簸箕里晾晒。
        忙完这些日常,才有时间喝两碗鱼片粥,又去水口检视水车坊的工程进度。
        说是休假,其实还是在忙个不停,不过这种忙和平日里那种费脑子的忙不同,这种忙是苏油最喜欢最想要的。
        要不是害怕被抓到极北去放羊,他真希望自己就像这样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