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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人一起去了经院的图书馆,路上偶遇了周立群教授。
周立群似乎对江一则和赵无眠同屏出现颇有几分讶异。
“你们…现在有事吗?”
赵无眠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就是自习。”
“那行。”
周立群说,“江一则你来下我办公室。”
赵无眠很懂事,“那我就先去图书馆了。”
临走前还鞠了个躬,“周教授再见。”
赵无眠走后,周立群有些奇怪地看了江一则一眼,“你平时跟中文系的一起自习?”
看起来确实有点怪怪的。
“呃…”江一则说,“我们是一个高中的,以前就认识。”
周立群显然是对赵无眠这号人有印象的。
而且可能还不是什么很好的印象。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举起玻璃杯喝了口言不尽意的水,“行吧。
你来我办公室。”
江一则原本以为周立群是暑期缺人手,拉他来做免费劳动。
然而并不是。
“下学期我们院有名额去UCBerkeley交流,还有跟那边的教授合作做暑研的机会。”
周立群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我这边可以直接推荐一个人,不需要考试了,你有兴趣吗?”
赵无眠很对不起自己的名字,他一向很需要睡眠。
而且很没道理的是,他还睡得特别好看。
起码江一则是这样认为的。
江一则今天进图书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才十几分钟,赵无眠已经在他们常坐的那个靠窗位子上趴着睡着了。
赵无眠睡着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小一点,皮肤白白嫩嫩,脸上的肉因为被挤压显得嘟嘟的,脆弱美好又可爱。
江一则盯着他看了几秒,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
赵无眠过了二十分钟才醒。
他趴在桌上懒得动,头枕着胳膊,看江一则工作。
好像上个冬天他们去青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图书馆里人不少,却很安静。
江一则目光专注又淡定从容,不轻不重的键盘敲击声听着利落分明。
赵无眠突然不想学习了。
谈恋爱多好玩,谁还去看那鬼书!
赵无眠把面前打开了还没看的书合上,从江一则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又开始写写画画“展颜和舒窈”的故事。
江一则工作间隙注意到赵无眠的动静,凑过来想看看他在鼓捣些什么,赵无眠莫名羞涩立刻把纸揉成一团,用气声说,“去去去,查你的资料去,不要掺和我们中文系的事。”
“......”
从图书馆出来后,赵无眠才后知后觉江一则今天情绪好像真的不太对。
赵无眠:“我们回趟我宿舍吧!”
江一则:“嗯。”
赵无眠神神秘秘,“把那条绿裙子拿出来。”
“......”
江一则牵着嘴角笑了一下,“好。”
赵无眠察觉到江一则不太对劲,“你...资料都查完了?”
江一则点点头,“查完了。”
“那你...”赵无眠试探着说,“是不是有点累啊?”
“没有。”
江一则下意识直接反驳。
赵无眠撇撇嘴,“那你有没有不高兴啊...”
江一则刚想继续反驳,赵无眠:“我们说好的,你不高兴要告诉我。”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认真的神情,沉默片刻,“你下午到底在写什么啊。”
赵无眠愣了几秒,“一个新构思的故事,目前还没什么进展。”
“等我写完给你看。”
江一则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这一片是教学区,暑假走廊上人没什么人。
赵无眠牵住江一则的手,“我以为你对文学没什么兴趣的。”
“文学我是不太懂,”江一则说,“但是你写的我肯定会有兴趣。”
赵无眠又愣住了。
江一则好像有点...委屈的不满。
那有什么办法,只能哄哄了。
赵无眠想了想,“哎那要不这样,我给你讲讲吧!”
他说着向前跑了几步,试探着推了推一间空着的小型阶梯教室的门。
门吱呀一声竟然真的开了。
赵无眠一笑,转身跟江一则说,“快来!赵老师要开课了!”
“……”
江一则一时有点懵。
他对文学其实半毛钱兴趣都没有,赵无眠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
可赵无眠喜欢这些。
赵无眠喜欢文学,尤其喜欢俄国文学,喜欢那些江一则连名字都记不全的作家和人物,喜欢那些难以理解的故事情节和冗长枯燥的细节描写。
于是江一则走进教室,在第一排坐下,“赵老师不会歧视差生吧。”
“怎么会!”赵无眠眉眼一扬,“但是学得好,有奖励哦。”
台上,赵无眠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支新的白色粉笔,磨了磨,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开始写字。
“文学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密码,其魅力正在于表现形式,你要一层一层抽丝剥茧才能触及表象之下的模糊真实。”
“它可能长着一张难于想象的脸,可能在不同的侧面迥然相异,可能你永远也无法百分之百的明晰那薄雾笼罩下的作者意图。”
“但乐趣,也正在于此。”
“今天,就以我正在构思的这个故事为例,”赵无眠写完,转过身面对着江一则,“来教教你。”
黑板上写着简单的人物设定和彼此关系,江一则看的不是很明白,他指指第一行的两个名字:“展颜,舒窈...”
赵无眠意味深长地笑了,“姓名也可以是人物设定的关键部分,甚至在部分情况下,姓名就是第一人设。
有时候,从名字就能知道结局了。”
这个神似真人性转RPS的故事是赵无眠第一次被现实按头直视江一则的阴暗面时产生的灵感,这是赵无眠写给他和江一则的故事。
“舒窈”和“赵无眠”一样,是一个从古诗文里扒出来的名字,透着一股浑然自成的天真美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展颜”却美得脆弱,至善至纯的名字总给人以时运不济佳人不淑的感觉。
可这两个字,寄托着赵无眠对江一则最深的愿景。
然而江一则作为标准理科生,对那含蓄内敛的姓名和象征隐晦的设定关系一窍不通。
他眉头一皱,“这两个主角…”
赵无眠眨眨眼,“嗯?”
江一则:“都是女的?”
赵无眠:“......”
性别不重要。
姓名才重要!
对着江一则,赵无眠有无穷的耐心。
这个下午他讲了很久,深入浅出,用最精简的人物关系展现文学的形式和他作为作者的巧思。
江一则一直都神情认真,不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懂没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薄西山之时,赵无眠终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
等我这个故事写完了,再送给你看。”
江一则定定地望着他,过了会儿才开口,“好。”
后来,他们都还记得这个下午的对方。
以及一个没有点明的许诺。
江一则许诺会看这个他第一眼就不喜欢的故事,赵无眠许诺会写完送给他。
然而。
然而。
经过了一个漫长而随意的文学讲座,赵无眠和江一则拎着绿裙子回家时,天都快黑了。
一开门,迎接他们的就是颇为不满的照夜白。
赵无眠给照夜白倒上了猫粮,又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丝绸面料的晾衣架,把裙子在衣柜里挂好,还放了一块香皂驱虫。
“要不要再挂个吸水的啊,”赵无眠说,“会不会受潮?”
“北京不至于吧。”
江一则想了想,“你以为跟平市一样啊,那么潮湿。”
赵无眠笑了笑。
衣柜和床之间的距离很小,挤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显得有些局促,又莫名的缱绻。
江一则的手状似无意地搭在了赵无眠腰上,神色如常,“我今天下午学得好吗。”
赵无眠咧嘴笑了,“你学什么学得不好啊。”
话音刚落,赵无眠瞥见了江一则喉结微微一动,索性凑上去亲了一口,又迎着他躁热的鼻息吻至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