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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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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页

书籍名:《天降》    作者:Klaelvira



赵无眠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江一则刚想说话,赵无眠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照夜白被动静惊到了,正绕着玻璃东看西看。



江一则连忙把它抱起来,“别过去。


刚刚吓到你了吧。”



江一则揉了揉照夜白的小脖子,把它放回了小窝,又给它倒了点不多的零食作为安抚。



赵无眠一个人呆在书房。



江一则现在心绪很乱,感觉大脑像死机了一样。



他清理了地上的碎玻璃,先用苕帚把大片的玻璃扫完,又拿透明胶带在地上沾了一圈,沾走了肉眼看不见的碎玻璃渣。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七点半。



江一则拿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点饭菜,又炖了汤。



然后他敲了敲书房的门,“眠眠,出来吃饭吧。”



“不饿的话也可以喝点汤,对身体好的。”



“眠眠?”
书房里一片寂静,丁点儿的回应都没有。



江一则有点焦急,“眠眠,你还好吗?你不想吃饭的话,吱一声也可以啊。”



书房里毫无动静。



江一则:“白白晚上饿了,我不知道要给它倒多少猫粮,你出来看看?”
书房里依旧毫无动静。



江一则预感不好。



他试探性地拧了下门把手,发现赵无眠没锁门。



江一则轻轻地推开门,在心里想着,“我就是推门看看,不算进去”。



然而门一打开,江一则就怔住了。



这是一间与这个家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房间。



尽管大小、朝向等等都不同,但江一则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它是在复刻当年他们同居时的那个书房。



赵无眠一个人蜷缩在可以当床的沙发椅上,身上披了条薄薄的毯子,背对着外面,像是睡着了。



江一则又敲了下门框,“眠眠?”
赵无眠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睡觉一向没这么死的。



江一则心里有些慌,他连忙上前,却发现赵无眠脸上红红的。



江一则一摸赵无眠的额头。



滚烫。



“眠眠,”江一则试图叫醒赵无眠,“你发烧了,别睡了,我送你去医院。”



然而赵无眠依旧没醒,梦中像是有些痛苦,眉头皱了皱,又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了。



江一则手忙脚乱地打了120,又从卧室拿出一床厚被子给赵无眠裹上。



江一则隔着被子抱着赵无眠,不停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江一则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他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离开赵无眠。



路上,医生问江一则,赵无眠是什么情况。



江一则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他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
“你别太紧张了,”医生见江一则状态不对,“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医院。



赵无眠走急诊去做检查了,江一则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外。



中途,有医生出来问江一则,赵无眠有没有肠胃炎历史。



江一则愣了愣,点了点头。



医生说:“他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身体有点弱,感冒加上肠胃炎一起了。


估计是没好好吃饭、又着了凉,跟情绪可能也有关系。


你这边带了他的病历吗?”
江一则想了想,“没带。


我找人回去拿。”



江一则给林听风发了条微信,说赵无眠在医院,问他和邵屿知不知道赵无眠的病历放在哪儿。



林听风似乎没有对赵无眠生病感到多么讶异,没多问什么。



他说他知道了,已经让邵屿回去拿了。



江一则一个人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无力地捂着脸。



他已经没有什么眼泪了。



出门的时候太急,江一则没穿外套,竟也不觉得冷。



走廊人来人往,四周有些嘈杂,世界却显得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北京还是那个北京。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



冬天还是那个冬天。



每年12月,赵无眠都会有的那一场病,今年虽迟但到了。




104
第104章顽疾
江一则和邵屿的几次打交道,都与医院有关。



赵无眠那次犯胃病,江一则为了项目组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医院,第二天赵无眠让邵屿来照顾自己;
后来照夜白生病,依旧是为了项目,江一则没能及时回去,邵屿撬开门锁把白白送到了医院。



江一则没有跟赵无眠说过,他其实一直非常嫉妒邵屿,嫉妒邵屿从小跟赵无眠一起长大,嫉妒那种不会被赶走的安心,和作为家人的身份。



赵无眠做完胃镜,医生给他安排了个床位。



江一则就在床边守着。


没一会儿,邵屿来了。



医生还没走,邵屿也没跟江一则多说,直接把病历交给了医生。



医生翻开看了几页,眉头一皱,“你们俩谁是病人家属?”
“......”
“......”
“这病人连续好几年大冬天的都犯肠胃炎住院,也不多注意注意?还饮食不规律,还吹风?”医生的语气有些责备。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注意身体了。”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抱歉医生,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何时能进食、能吃什么等等。



邵屿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频频点头。



江一则在手机上记下了医生的话。



医生走后,这个病房里就只剩赵无眠,以及并排坐在床前的邵屿和江一则。



另一个床位的病人只有白天吊水才来,晚上都是回家休息。



屋子里静得沉重。



邵屿沉默很久后,知道江一则不会主动开口了。



邵屿的语调还是很平,“应该没有人跟你说过我和赵无眠小时候的事吧。”



江一则迟疑片刻,看向邵屿。



邵屿继续道,“我的父亲——血缘上的父亲,是赵无眠妈妈的堂哥。


我的出生原本就是一场阴谋,没有人是真正的受益者。”



“从我七八岁开始,我就相当于是我姑姑养大。


我占用了她超过一半的精力,赵无眠所有的东西都要分我至少一半。


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反而一直很照顾我。”



“我小时候是个很糟糕的玩伴,板着脸,也不怎么搭理他。


有一天我妈——你应该还记得,数学竞赛门口那个把我拉出去的人。


她一直逼我学音乐,却又撕碎了我小时候自己写的第一份乐谱。


赵无眠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拼了一个下午,还不敢拿给我看。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差不多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他才把这个谱子找出来交给林听风。”



“他上小学的时候,把自己几年的压岁钱都捐给了山区的小朋友买棉袄;上初中的时候,每个假期都去郊区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上高中的时候,碰见校门口的流浪汉总是会给钱;上大学的时候,外卖迟了他从来不会催,因为担心人家正在骑车会出事故。”



“说实在的,赵无眠真的是个很奇葩的人。


他是那种道德高尚到极度理想主义的人,但他从来都只以道德责己,却永远能够理解别人不那么善良的苦衷。”



江一则的嘴唇不自觉地轻抖,他攥了攥拳,掌心全是冷汗。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补完了这句话,“比如你。”



“赵无眠是那种不能接受不美好的人。


但当年你们分手之后,他只跟我说过一次,他说‘像我这样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的人,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指摘别人的’。”



“他一直在试图理解你、原谅你——他成功了。”



“他长大了、成熟了,可他还是不快乐。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从你当年的离去里走出来,他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只有毫无后顾之忧的人才能去追求现实生存以外的东西——譬如梦想、爱情、道德,而曾经的他没有资格用这个来要求你。”



明亮的白织灯照着床上的赵无眠,他脸色发白,看起来有些痛苦,让人知道他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