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等等我
十美把车停到了兰庭门口和他们道了别,侯择七背着杨月,一路安静的朝楼栋的方向慢慢走着。
夜凉如水,十一月的风已经有些隐隐的刺骨了,杨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把下巴搁在侯择七的颈侧,湿热的呼吸喷吐在耳廓,烧得侯择七的耳朵有点热。
他的喉结在夜色里悄悄滚了滚,问:“你脚冷不冷?”
“嗯?”杨月模模糊糊的用鼻音发出一个音节,想到对方问的是露在空气里的那只脚,忙说:“不算太冷。”
侯择七碰碰他的脚趾,有点凉,他抓起细瘦的脚踝就把对方的脚丫放进风衣的口袋里。
“你……”杨月回过味来,忙挣扎着把脚往外缩,却被死死的按住。
“有点凉,放我兜里暖暖吧。”
对方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冰凉的皮肤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杨月沉默下来,第一次觉得从小区门口走到家的路竟有这么漫长。
漫长到他的心跳都在寂静绵长的夜晚,变得越来越清晰急促。
好不容易熬到电梯里,杨月有些不自在的试探:“你累不累?不然你放我下来吧。”
“不累,”侯择七托着他掂了掂,笑了:“你轻的跟团棉花似的,我有什么好累的?”
“我好歹也是一百来斤的人呢,”杨月嘴硬道。
“才一百斤,”侯择七笑他:“你赶紧多吃点饭吧,瘦得跟棵巴西大甘蔗似的。”
“你才巴西大甘蔗!”
侯择七道:“哪有我这么大棵的甘蔗?打激素了啊?”
刚刚还在佯装嗔怒的杨月一下被人逗乐了,他轻哼一声说:“你这么大一只,跟打激素也没区别了吧?”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顶层,侯择七背着杨月从电梯里走出来。
“跟你比是大了点,谁让你长这么袖珍?”侯择七站在门口拍拍他的脚,示意:“脚出来,我拿钥匙。”
杨月脾气上来了:“不,你求我,求我我就出来。”
“脾气还不小,”侯择七被他逗乐了:“祖宗,你快点,我腰都酸了,一会儿要是腰肌劳损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负责个屁,我可不要打了激素的甘蔗,”杨月嘴上过完瘾,脚尖灵活的一挑,把钥匙勾在白净圆润的脚趾上递给他:“喏,给你。”
侯择七不禁觉得这样活泼灵动的小孩突然开始变得可爱了。
他接过钥匙拧开房门,打发杨月去房间换睡衣,然后翻箱倒柜找到了药粉敲响了他的房门。
厚重的木门咚咚咚响了三声,略带几分调侃味道的低音炮从门外传来。
“小甘蔗,换好衣服没有?我进来了?”
杨月系好衣襟上最后一颗纽扣,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才是甘蔗!
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就这么记仇呢?
他光着一双白净的脚丫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黑溜溜的杏眼在柔和的灯光下多了几分灵气:“你喊上瘾了是吧?”
侯择七走进来把他安顿在床上,他能看出来,杨月今天心情很好,开玩笑都没怎么耍脾气,很值得表扬。
他沾湿了干净的热毛巾,坐在床边把杨月的脚搭在自己肌肉紧实的大腿上,先把脚上的灰尘帮他擦拭干净,接着撕掉了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创可贴,把手中的碘伏棉签掰开。
下手之前,他轻声提醒:“这个药有点刺激,你忍一下。”
杨月倚着床头懒洋洋的打个哈欠:“没事,耐操……嘶!”
侯择七绷着笑,手上动作柔和下来,边清理伤口边轻轻的在上面吹气。
刺激性的疼痛缓和了许多,杨月陡然僵紧的肌肉再次放松下来。
操,这人刚刚戳那一下绝对是故意的。
想到这,他眼神带着几分怨气朝使坏的元凶看过去。
不得不说,这人嘴是欠了点,性格也不讨喜,但这张过分优越的脸,还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柔美的灯光下,侯择七那张在中西方基因碰撞下生得堪比3d建模似的脸被照耀得更加立体深邃,他的眉骨很高,眉眼间的轮廓带着十分贵气的锋利感,但浅色的眼珠又削弱了眉宇间的侵略性,透出几缕跟他性格截然不沾边的柔和来。
就是这样又欠又狂、闲散中永远带着几分锋芒的刺儿头少爷,此时此刻正卸去了一身的锐气,认认真真帮他处理脚背上的伤口,仿佛满腔柔情都快要从眉眼间溢出来似的。
这个人,好像真的跟之前的哥哥很不一样。
尽管之前自己一直蛮横无理、不近人情,对他抱有极大的偏见,但这个人却还是无条件的在包容自己。
他心思细腻的在他做噩梦的时候送他眼罩和热牛奶,意识到他害怕鬼屋的时候带他远离那附近,不小心惹他生气后会想办法哄他开心,会引导他以正确的方法来处理杨星的问题,甚至刚刚在后台还用嘴帮他处理伤口……
想到这,杨月不知是不是自己饱含愧疚的内心在作祟,一向冷血的他,竟感觉此刻心中有了几分动容。
他盯着那幅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有欺诈性的面容,轻声试探一句:“那个……”
“嗯?”侯择七听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撩起眼皮看过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暖黄的灯光下,杨月黑漆漆的眼珠像两颗亮晶晶的黑曜石,闪烁着柔软的光泽。
侯择七盯着那双小动物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声音也跟着轻了下来。
“我是你哥,难道不该对你好么?”
杨月的喉咙间仿佛突然堵了块锋利的石头,他想到“哥哥”这个如鬼魅般给他童年带来无限阴影的代名词,声音不可抑制的干涩起来。
“没人规定哥哥就一定要对弟弟好,更何况我们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侯择七笑着反驳:“那也没人规定我不能对你好吧?况且血缘关系又不是连接感情的唯一纽带,有没有又能怎么样?”
杨月被他杠得一时语塞,想了想还是小声道:“但我对你很不好,也一直没有承认这层关系,你这样对我,会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侯择七算是听明白了,这祖宗往这别扭半天,原来是心有愧疚。
他把手上的纱布缠好打成活结,握着对方纤韧的脚踝轻轻一拽,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到一个近到可以数清彼此睫毛的地步!
杨月猛然屏住呼吸,静静地凝视那双浅色的眼睛。
低音炮的尾音在昏黄的灯影下带着百爪挠心的勾人。
“那你就叫我一声哥哥啊。”
又来了。
游乐场与他对视的那股心悸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他的胸腔,心脏像一只扑蝴蝶的小鹿,扑通扑通的上蹿下跳,怎么也克制不住。
杨月干涩的喉咙在拼命吞咽着口水,他张张嘴,四肢百骸中疯狂翻涌的血液全部在叫嚣着赋予他勇气,可他真的开了口,却只是硬生生的憋出了一个字节:“我……”
然后就再没有了下文。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侯择七眸光中的期待像燃烧殆尽的烛灯,缓缓黯淡下来。
轻笑中夹着微不足道的失落:“算了,我逗你的。”
他说完,直起身体从床边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略有些暧昧的距离拉远了,杨月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感觉胸口憋得更厉害了。
他看着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柔和的灯光对他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接着在人转身要走的刹那,不由之主的扯住了那片柔软的衣角。
侯择七的脚步顿住。
“再等等我好吗?”杨月的声音温顺得像是褪去了尖牙利爪的小动物,坚定而软哑:“再给我一点时间。”
缭绕着余烟的烛芯仿佛在刹那间又重新闪烁出了微弱的火光,无数有关杨月的画面一瞬间闪过侯择七的脑海——
他蛮横无理抬脚踹他的样子,他伶牙俐齿冷冰冰怼人的样子,他睡在副驾驶沉稳恬静的样子,他吃着草莓可丽饼舔嘴唇的样子,他偷偷啃着手指甲发呆的样子,以及他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不管是盛气凌人也好,心口不一也罢,所有的样子都真实得可爱,生动得撩人。
侯择七想到这,嘴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了勾,给了他温柔而有力的肯定。
“好,我再等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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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的熬过了一夜,第二天去公司的时侯择七顺路把伤员放到了学校的后门。
眼见着副驾驶的祖宗灵活自如的跳下车,他降下车窗叮嘱:“我说你悠着点,千万别逞能给你那些笨蛋学生们做什么高难度示范,听见了没?”
“烦死了,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杨月嘟嘟囔囔转过头:“上次崴脚也是,这次破皮也是,你都哔哔叨叨一早晨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这么点小伤至于弄得跟母猪的产后护理似的么?”
母猪的产后护理?上次骂自己疯狗,这次又来个母猪,这祖宗的嘴,怎么连自己都不放过呢?
侯择七气乐了:“得,昨天晚上还因为我对你太好感动得不行不行的,今天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小白眼儿狼呢?”
杨月理直气壮:“你养我了?”
“我可以养啊,”侯择七笑眯眯的冲他挑眉:“中午要不要我来接你下课,带你去吃猪蹄汤?”
猪蹄汤啊?听着就很香。
杨月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晚上行吗?中午我跟同学吃饭。”
侯择七纳昧:“同学?”
“嗯,”杨月有些心虚:“她们要给我过生日,所以我们晚上见吧!”
说完比兔子溜得还快,俨然没有一丁点小脚丫子受伤的样子。
只留侯择七一个人愣在驾驶座上一脸茫然。
小兔崽子,过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都不提前告诉他。
现在好了,搞这么突然,让他上哪准备生日礼物去?
侯择七坐在驾驶座上怀疑了半天人生,直到后面的黑色大众上下来一个司机敲敲车窗示意他挪车,他才回过神来踩下油门,拨通了一则电话。
“喂,十美,中午在猫咖么?我请你吃个饭。”
另一边的杨月一口气跑到舞蹈学院门口,大老远见到江海波穿着浅灰色棉衣站在门口喝豆浆,心情颇好的走过去。
“早上好,江老师,家里没人给你做早饭吗?怎么能站在门口吃呢?多冷啊。”
正在吸豆浆的江海波一口呛在嗓子里,咳了几声才义愤填膺的看过来:“你什么意思?说得有人给你做早饭一样!”
“我有啊,”杨月一双杏眼乌溜溜的十分欠打:“哎你吃的糖油饼啊?让我咬一口。”
说完他不等江海波反应,就一把拉住人的手腕凑上去。
江海波细瘦的胳膊腕子拗不过肌肉紧致的小钢炮,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糖油饼直接没了一半,上面还留着一排整齐的牙印,而罪魁祸首早就潇洒的一抹嘴,跑没影了。
“……”
江海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顾不上什么为人师表,扯着嗓子就在学院门口大吼大叫。
“杨月你还是人吗!你个小畜生你不是不吃红糖吗!靠,你给我等着!今天中午你过生日,我要是不把你的脸按进蛋糕里我就跟你姓!”
话音刚落,路过的学生纷纷侧头,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
“哎小杨老师今天过生日?”
“哇他过生日?他终于要比入学的新生们大一岁了吗哈哈哈。”
没过几秒,舞蹈学院正门口就传来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大叫。
“小杨老师生日快乐!”
“杨老师生日快乐!祝你长大个!”
杨月上到二楼听到叫喊,气得隔着窗户跟她们大吼:“再不进教室期末全给我挂科!”
楼下的嬉笑声顿时小了,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学生立马跳起来惊慌失措的往楼道里冲。
杨月撒完气,得意的冷哼一声,转头悠哉的继续上楼,拐角处迎面撞上了哈尔。
“哈导早。”
“呦,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因为过生日?”哈尔早在楼上听了个大概,见面就调侃起来。
“不是,”杨月无形的小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声音依然冷静矜持:“因为晚上要去喝猪蹄汤。”
“猪蹄汤?”哈尔不明所以:“那不是催奶的么?”
杨月走出几步的身形一晃,猝不及防的在楼梯上狠狠绊了一脚。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