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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一点也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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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一笔勾销

书籍名:《我的弟弟一点也不可爱》    作者:是八宝呀

  橙黄色的橘子啪嗒一声从手中滑落在陈旧的地毯上,一如当年那颗三色花纹的皮球一样,骨碌碌滚出去——
  “杨月,球滚到你那边了,还不快去捡一下。”
  簌簌飘落的细雪,空寂无人的山顶,恍惚中,后心窝抵上来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来自深渊一般的低语在耳畔回荡——
  “捡不到球,那你就去死吧。”
  阴沉嘶哑的声线仿佛是一颗子弹破空飞旋!直击在他的咽喉上!
  ——砰!
  猝然失重的那一刻,风声,残影,呼吸,心跳,尽数与身体撞击石块的巨响糅杂在一起,如万鬼哭嚎一般暴出无数狰狞的利爪,疯狂的将他拉扯进冰凉彻骨的深水里!
  呼噜噜噜——
  潭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无声地扼紧了他的脖颈!混沌的水泡敲击着他的耳膜,刺骨的冰碴死死绞进他的血肉!他陷入到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里,肺里的空气随着流逝的时间一点点被抽空,抽空……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缥缈模糊,水影涌动的地方一点点浮现一层花白,灵魂像是挣扎着从身体里抽离、升腾,随着那层虚无漂浮的白雾飘向遥远的苍空。
  ……这就要结束了么?
  愈发沉重的眼皮即将合死的一刹那,一束刺目的光突然破水而入!宛如一只振翅的鸟,张开双臂奔他而来!
  他记不清他的样子,却记得他的声音……
  ——“别怕,没事了。”
  沉稳的声音化作无声的长歌散尽风里,穿梭过漫长的岁月紧紧将他包裹,与此刻在客厅里回荡的声线奇妙的重合在一起——
  “现在明白了吧?我今天,就是来找您算一笔旧账的。”
  微渺的光影散去,杨月再抬头时,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静静站在那里,是咄咄逼人的野兽,也是神秘危险的猎人。
  他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踱步,越过愣在原地的杨闻康,经过脸色阴翳的杨宇,最后站定在面色青白的杨阳面前,刻薄一笑。
  “11年前穿着那件蓝色羽绒服把杨月推下山的人,就是你吧?”
  轰然爆破的重磅炸弹狠狠砸在杨闻康的大脑神经上,激得他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杨星这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登时爆炸!愤恨的朝杨阳瞪过来:“什么意思?原来我哥当年落水,是被你推下去的么?!二哥!你这是谋杀!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没有!”杨阳情绪砰然高涨,跳起来辩解:“他没有证据!他这是在胡说八道!”
  “嘶,”侯择七被他的声音震得倒抽一口冷气,想到开门时他对杨星的训诫,转头轻蔑的瞥他一眼:“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么?不要对客人大呼小叫。”
  “你——!”
  好一招精彩的以牙还牙,杨阳登时被气得语塞,但很快,他又冷哼一声,恢复了一贯冷静阴翳的状态:“你这是血口喷人,仅凭一件烂大街的羽绒服,你怎么就确定那人一定是我?”
  “不是你?”侯择七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否认,饶有兴趣的反问他:“那你倒是说说,那人到底是谁?”
  杨阳鼻腔里挤出不屑的一声冷哼,拒不承认:“哼,我怎么会知道,当时我和我哥在踢球,假山上那么多人,他又站得离我们很远,我怎么能看清是谁?”
  胡说,他才是在胡说。
  杨月苍白的指尖死死绞住沙发上的薄垫,冷得仿佛坠入11年前的潭水里,浑身发抖。
  “站得很远?”侯择七细细品味了下这几个字。
  “没错,他站在山顶上偏东南的位置,我记得那个位置刚好有一块石碑,把他挡住了。”
  “这样啊,那……”侯择七的视线随着故意拖长的腔调巡视到杨宇脸上,笑着问:“你看清了么?”
  他眼底冷戾的凶光隐藏在漫不经心的笑容之下,猝不及防将杨宇震慑了个激灵!
  “我……”杨宇顿了顿,咬牙道:“我也没看清。”
  “是么?”侯择七浅茶色的眼珠赫然沉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仿进风衣口袋,以一种极其闲散却具有十足压迫感的姿态,微扬下颌,挺直了胸膛。
  这是他曾经在赛场上惯用的挑衅方式,矜贵优雅中透着无懈可击的自信和压倒一切的气场,无形中给对方施加一种自己早已掌控全局的心理压力。
  没错,他在赌。
  因为接下来的话,他需要这种十足的底气和自信来支撑自己完美的主导这场戏,否则就会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啊,十多年过去了,还能记得石碑摆放的位置,”这一点,侯择七对他表示赞扬,继续循循善诱:“既然这样,那你一定也记得山顶上有一栋坐北朝南的古楼,名叫万鹿阁,对吧?”
  “万鹿阁?”杨阳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目光开始不安的游移。
  “深度传媒的董事长童英淮跟我爸爸是世交,早年在打造麓园文化园的时候就在山顶上建了一栋古楼,为了与园区呼应,古楼里收藏了很多中西方从古至今与鹿有关的名画,共计128幅,其中最大的一幅就悬挂在门口正对的位置,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
  杨阳不屑的冷哼一声:“哼,我没事观察一幅破画干什么?”
  底气不足,目光游移,证明他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破画?”侯择七露出一个极度符合他富少气质的轻蔑冷笑,仿佛在嘲讽他的无知:“那是敦煌莫高窟第257窟的复刻版壁画——《鹿王本生图》,出自北魏时期,是宣扬善恶报应思想的宗教名画,也是我爸爸在拍卖会上以十二万五千八的价格拍下来送给文化园的开园礼。”
  “所以呢?”饶是杨阳再怎么强硬,此刻也被他的话所震慑:“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侯择七缓缓倾身,注视着他微微扩张的瞳孔。
  “当然有关系,万鹿阁正门上方的防盗高清摄像头,就正对着这幅名画,它可以完整的拍到画框玻璃上所映射出来的影像。而你以捡球的借口把你弟弟骗到假山边,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一把推下去,已经从头到尾的被摄像头记录下来,就像是释迦牟尼所幻化的那只九色鹿王,早就将你罪恶的一言一行,全部看在了眼睛里。”
  话到最后,他眯起深邃的眼眸,修长的双指极具威胁性的指向杨阳颤抖的双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的眼球狠狠戳瞎一样。
  果然,杨阳的目光开始剧烈躲闪,嘴唇微微发抖:“你、你骗我……我不信,十多年前的监控录像,早就查不到了,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
  “啪。”
  侯择七从文件包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移动硬盘扔在茶几上,霎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这下不止杨阳,就连杨宇和杨闻康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险些闹出命案的重大事件怎么可能会被这么轻易的放过去,你当深度传媒的高层管理人员都是傻子么?”他冲着桌面扬扬下巴,轻飘飘的一笑:“看看吧。”
  杨阳盯着茶几上的移动硬盘,瞳孔剧烈收缩!颤动的五官聚在一张灰败不堪的脸上,像劲风中岌岌可危的烛火,发了疯似的抖着。
  侯择七把这一切收进眼底,继续施压:“要我说,高清防盗摄像头的清晰度还真不错,哪怕把这段录像交到警察手里,都不需要他们做图像处理。”
  他知道,要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唯一的办法,是以法律来做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彻底击垮。
  “我的私家侦探如果调查的没错的话,你当时已经年满14周岁,蓄意谋杀未遂,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侯择七顿了顿,放缓了语调:“至于要怎么负责,那就要看警察……”
  “别报警!我说!我都说!”杨阳蒙在脸上惺惺作态的面具终于被打碎,他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拽住侯择七的衣袖,急切的神情使他面上去十分狰狞:“人是我推的!是我骗他到到假山边上去捡球,然后把他推下山的!”
  虽然大家心里早已有了定数,但他亲口承认却还是如一记惊雷当头劈在了所有人的中枢神经上!
  “你他妈——!”
  杨星已经气到口不择言,冲上来就要朝着人脸上挥拳,被侯择七反手拦下。
  “你、你…………”杨闻康指尖颤抖的指着自己的儿子,胸口剧烈起伏,拼命倒气!接着脚下一个脱力,被面色铁青的杨宇低喊一声“爸”,然后伸手搀扶住按在了沙发上。
  只有杨月从始至终都像一个被掏空了心的冷面娃娃一样,面无表情,却已经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丝。
  “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恨他,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我本来不想让他死的,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他,把他推到山下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可我没想过他会掉进水里,我也没想过他差一点就……就……”
  “混账东西!”杨闻康大喝一声,一口血气哽在喉间,接着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杨阳吓坏了:“爸?爸这事儿不能让警察知道!我好不容易从实习生转正,我的事业才刚起步!我不能……我不能——”
  慌张中他又想起了什么,颤抖的瞳孔转过来看进那抹浅茶色的眸底,似是恳求,却更像威胁:“我不能被警察抓住,你听到了吗?你、你不能报警,不能报警……”
  侯择七被他狗屁一样的胡言乱语气笑了:“不能报警?凭什么?你一个二甲医院都算不上的狗屁实习生托关系才混到转正,也好意思说你事业刚起步?你哪来的脸啊?”
  这种身世与身份上的碾压,让他居高临下看着那张虚伪的脸时,笑容越发张扬顽劣:“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是儿科医生吧?那我把一个从小就有虐童倾向的潜在杀人犯交给警察来处理,我这是为民除害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杨阳被他眼底雄狮般的凶光震慑,口不择言道:“我求求你别报警,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报警,只要你不报警就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侯择七反问。
  “对,对,什么都可以!”杨阳说。
  侯择七的眼珠沉了下来:“那我让你从麓园公园的假山上跳下来,也可以么?”
  杨阳恐惧的瞪大眼睛,表情瞬间凝固。
  杨月听不下去了,小声道:“哥,你差不多可以——”
  侯择七的掌心啪的一声按在他肩膀,令人熟悉心安的温度顺着肩头漫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你放心,我不会报警的,因为我没有证据,”侯择七看着杨阳迟钝而震惊的眼神,缓缓说:“麓园公园根本就没有什么万鹿阁,正对门口的位置也没有我说的那幅画,更没有什么防盗高清摄像头,这个移动硬盘里只是下了部九色鹿的动画片而已,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有这个。”
  话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录音笔按下按键,杨阳歇斯底里的叫喊立刻从里面传了出来——
  “人是我推的!是我骗他到到假山边上去捡球,然后把他推下山的!”
  “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恨他,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我本来不想让他死的,我当时……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他,把他推到山下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可我没想过他会掉进水里,我也没想过他差一点就……就……”
  “……”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假象,从头至尾,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唯一真实的,就只有杨阳11年前犯下的罪行,和录音笔里留下来的证据。
  客厅里安静的仿佛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所有人都陷入久久不能平息的震惊中,直到杨阳暴怒着疯扑上来争抢录音笔,涨着一张酱红色的脸歇斯底里的大吼——
  “骗我?!你他妈骗我?!你个狗日的居然敢骗我?你——”
  侯择七迅速将录音笔揣回口袋,还未等这疯狗似的人叫嚣着窜上来,就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轰的一声闷响!宛如一簇火苗点燃了杨阳胸腔中的怒火!他大骂一声,呲牙咧嘴的挣扎起来,却被杨星冲过来欺身按在地上!
  “——哥你住手!”
  杨宇看在眼里,登时大怒!想到医院里平白无故受到的欺辱,大叫一声“你还敢动手?!”就撸起袖子冲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杨闻康突然怒喝一声:“够了!”
  吵吵闹闹的客厅一瞬间如电影定格,摩拳擦掌的兄弟几个纷纷看过来。
  他静静倚靠在沙发上,心力憔悴的低咳几声,良久才对着半空长叹一口气。
  “你来我们家闹这么一出,到底是想干什么?”
  虽没指名道姓,但侯择七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笔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额医药费,算是他精心设下的一个人情,而如今期限到了,他自然要索要回来,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罢了。
  “我说过,我今天是来算一笔旧账的,”他声线冰凉,目光回复到最初的冷戾:“您儿子在医院里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弟弟一拳,11年前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些,你让他们还回来就够了。”
  杨闻康点点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好,你动手吧。”
  杨宇和杨阳同时难以置信的大叫一声:“爸!”
  却换来杨闻康一声大喝:“闭嘴!让他还!”
  “放心,我不要利息,原数奉还就够了,”侯择七漠然一笑,向着目标缓缓踱步过去。
  他像一个举着枪的冷酷猎手,步伐沉稳的走到濒死挣扎的猎物面前,让自己高大的阴影如死神般缓缓笼罩到对方头顶上,然后露出无情的嘲笑。
  “三级拳击运动员?可惜了,以后还是把自己的艺能用在合适的地方吧。”
  杨宇瞳孔大张:“你——”
  再之后的话,就被一记凶狠的闷拳猝然堵在咽喉里。
  轰的一声闷响!杨宇半边脸颊的五官在一瞬间被锤变了形,口鼻喷血的砸在了玻璃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