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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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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奈何桥 第五章

书籍名:《生死河》    作者:蔡骏




  

        '小子,你知道在去年的圣诞节,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个小房间里的秘密吗?'

  

        黄海在家跟司望下象棋,要是对面窗户有人看到,必定以为这是父子情深。

  

        '你喝醉了呗。'

  

        '呸!老子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其实,我是故意让你知道的,因为你肯定有自己的秘密,关于1995年申明的死……'

  

        '至少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所以,这是一个交易,我告诉了你警方掌握的真相,而你也必须告诉我,你在谷家的半年多时间里,所发现的全部秘密——关于谷秋莎、谷长龙,还有至今逍遥法外的路中岳。'

  

        司望已经在将军了,却收回了棋子:'我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因为,我还有许多秘密,藏在心里没说出口呢,你不交换的话,那么我也永远不说。'

  

        '你输了。'他吃掉了黄海的老将,深呼吸,'先从谷秋莎说起吧。'

  

        '好。'

  

        '谷秋莎有个可怕的秘密,她的房间里有个小药箱,不过抽屉是上锁的。我偷了她的钥匙,打开后发现有许多进口药,大部分标签上的说明都不是英文。我用笔抄下那些文字,重新把抽屉锁好,丝毫看不出动过的痕迹。我再到网上搜索,才发现那是德语,大意是用来抑制黄体生成素的释放,导致睾酮的产生减少——'

  

        黄海搔着脑袋打断道:'我听不懂。'

  

        '长话短说,就是药物阉割——通过给人吃药,不知不觉中变成太监。'

  

        '太狠了!'

  

        '显然,这些药是针对路中岳的,我才明白谷秋莎不准我喝管道水,只让我喝瓶装水的原因。'

  

        '怪不得这混蛋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原来做了公公都不知道。'黄海点起一根香烟,徘徊在窗边,'如果,路中岳知道了这个秘密,自然对谷秋莎恨之入骨,杀她也是顺理成章。'

  

        '一年来,我非常害怕,他会不会再来找到我?我每晚都提醒妈妈,要把家里的门窗锁好,假如有陌生人敲门,无论是谁都不要随便开门。'

  

        黄海刮了刮男孩的鼻子:'小子,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母子就是安全的。'

  

        '真的吗?'

  

        '我保证,只要这家伙一出现,我就能逮住他!'警察看了看时间说,'早点回家吧,再晚你妈妈就要打电话来了。'

  

        男孩离开后,黄海打开秘密的小房间,看着墙上画满的红色图案,又点了根烟。他触摸这面墙的中心,大大的'申明'两个字。

  

        1995年6月,申明被杀前一个星期,他被关在铁窗中,强烈要求与黄海警官见面,说有重大线索提供。黄海连夜从床上爬起,离开刚满一岁的儿子,骑自行车来到看守所。

  

        审讯室中,申明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失魂落魄地抓着头发,高中老师的尊严荡然无存,跪在地上祈求黄海的帮助:'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你要提供什么线索?'

  

        '黄警官,学校里流传着关于我的两个谣言,其中有一个是真的。'

  

        '你跟柳曼有师生恋?'

  

        他擦去眼泪,嘴唇哆嗦,似乎羞于启齿:'不,我是一个私生子。'

  

        '你的生父,并不是毒死了妻子又被枪毙的那个男人?'

  

        '是,那个家伙又不姓申,因此大家才说我不是他生的。'申明剧烈咳嗽几下,'我真正的父亲,是个像你一样的体面人,有着正经的工作与地位,我曾经向他发过誓,永不泄露他的身份。'

  

        '我明白了,如果他与你的案情无关,我尊重你的秘密。'

  

        '在我刚出生时就叫申明,三岁那年妈妈嫁人,我才跟了后爹的姓。那个男人是畜生,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又要依靠老婆工作养活他。因为我不是他亲生的,他总是拿我来出气,只要妈妈不在家就打我,却不留下什么伤痕。我告诉妈妈真相,他就说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在我这辈子最早的记忆中,充满了哭泣与尖叫,还有他向我走近的脚步,每一步都让我浑身颤抖,以至于要爬到床底下躲起来,那时我才只有五六岁。'

  

        虽然,黄海早已听够了这类悲惨的故事,仍在心底默念:'造孽!'

  

        '在我七岁那年,后爹毒死了妈妈,随后在我的报警之下,他也被抓起来枪毙了。外婆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跟那个男人的姓,外婆带我去派出所改回了申明这个名字。'

  

        '这也是我看你的档案感到奇怪的地方。'

  

        '外婆没什么文化,一直给人家做保姆,常年住在东家。你知道安息路吗?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我跟外婆住在地下室,狭窄阴暗潮湿老鼠乱蹿。我像个孤魂野鬼般长大,别看现在文弱的样子,那时候每天都跟人打架,孩子们联合起来欺负我,向我丢石头扒我的裤子,甚至往我脸上撒尿。每次我都会反抗得更激烈,最终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让外婆心疼地擦些没用的红药水——最后谁都打不过我了,他们看到我就吓得四散逃窜,那些人都说我会变成大流氓,甚至像我后爹那样的杀人犯。但我的学习成绩好得出奇,就靠着几本破烂的课本,东家用剩下来的圆珠笔,我考进了市重点的南明高级中学。大学毕业后,外婆住在一户有钱人家做佣人,而我就搬进了单位的宿舍。'

  

        '申明,我可以同情你,但不会改变我对于案情的看法。'

  

        '我想告诉你,那个男人,虽然早被枪毙烧成了骨灰,但他一直活在我心里,时不时在噩梦中浮现,那个喝醉了的黑色身影,带着铁皮鞋子的脚步声,一点点向我靠近……'

  

        初为人父的黄海,听到这些都有些伤感:'别说了。'

  

        '让我说完!关在看守所里的这几天,每夜都会重新梦到他——那张肮脏的脸,渐渐凑到我的鼻子前,然后掐紧我的脖子,他要来为自己报仇,若不是我向警方告发,妈妈只会当作是普通的病死,他怎么可能会被判处死刑?每次我都是在梦中被活活掐死后再醒来!'

  

        '这样的噩梦,作为警察,我偶尔也曾做过,梦见被我击毙的歹徒。'

  

        黄海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怎能在嫌疑犯面前露怯?

  

        忽然,申明的手伸过铁栏杆,抓住了黄海的衣袖,战栗着说出一句话:'昨晚,我梦见我死了,是被一把刀子从背后捅死的,然后变成了一个小孩。'

  

        十二年后,黄海的额头多了数道皱纹,他看着墙上红色墨水画出的人物关系图,中间触目惊心的'申明'二字,便在这下面又画出一条红线,直接指向另一个名字——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