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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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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终身最爱》新增番外—《知足》

书籍名:《此生不渝》    作者:玄默

  他很少说爱,但陪伴是人世间最长情的告白。
  这世界有一千种爱情,最幸福的莫过于,我知你爱我。
  沐城下午有些阴,云层很厚,却不像有雨的样子。
  华绍亭从海丰广场把裴欢接回家,一路上她都不说话。老林知道夫人心里还有气,想劝两句,可惜没等到机会。
  他们刚到家,华绍亭也不哄她,自顾自上楼换衣服。他往卧室去,裴欢一路跟着他,反手就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华绍亭当然知道裴欢生气的原因,她不肯再让他回兰坊,他却一意孤行。过去他曾经病危,好不容易利用自己“过世”的消息从敬兰会脱身,如今却为叶家的麻烦再露面,太过于冒险。
  家里上上下下都安静,笙笙去学书法了,还没到回来的时间。卧室的朝向好,北面墙壁上嵌着整块的紫檀木,雕了平静宁和的纹路,光线滤出影子,刚好落一地的花。
  彼此谁也没说话。
  华绍亭换完衣服出来,看到裴欢靠在门后,直直地盯着她,这一下让他想起从前,他毕竟比她大了十一岁,不管过去多少年,她永远都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他哪舍得她生气。
  所以华绍亭先开口,但没等到他说什么,眼看裴欢眼睛红了,于是他什么也没解释,只叫了一声:“裴裴。”
  裴欢扑过来抱住他。
  她太怕他出事,担心他,可他总也不听劝。她和他生气,和自己生气,最后心里委屈,这么大的人了,还和过去一样,绷不住了才和他示弱。
  华绍亭揉揉她的后背,轻声和她说:“一点小事,敬兰会真要散,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散。”
  他说得容易。
  裴欢微微发抖,抱着他好久才抬头,恨恨地说了一句:“对你来说什么都是小事!如果昨天晚上压不住,你……”
  昨晚裴欢一直和阮薇在一起,她必须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才能让两个女人坚持等下去。阮薇在整件事之中成了众矢之的,精疲力竭几乎崩溃。裴欢其实也没比她好多少,到最后她开始神经性的胃疼,可笑的是,她这么多年已经被逼出了习惯,越紧张越能忍。
  谁让他是太多人的华先生。
  华绍亭往后拢她的头发,竟然盯着她慢慢笑起来:“还是这样……得理不饶人。你肯定不记得了,当年我从朽院出去,就看见你和阿峰在门前打架,阿熙躲在你身后哭,过去多少年了,还是这个脾气。”
  裴欢愣了一下,她是真的记不清,刚见到华绍亭那年她不过八九岁,如今裴欢想起年少那些事,只剩下兰坊一片沉重的夜,数十年如一日,风雨不惊。
  幸而她一抬眼,华绍亭依旧站在她面前。
  他一个人,身后多少风雨。
  这人世艰难,血肉至亲尚且相残,他把她应该面对的苦难早早挡下来,以至于让她到了如今的年纪才明白,华绍亭能够站在这里,有多不容易。
  其实他们两人的相见平淡无奇,算来算去,只是最普通的一天。
  那年华绍亭懒洋洋地靠在长廊的阴凉处,原本下午还有无数的事等着他去做,他偏偏就停下了。
  阳光太好,他一坐下就懒得再动。
  前两年,他听说老会长把故友遗孤带回来照顾了,姐妹两个,都是小孩子,他从未上心。老会长安排亲戚帮着带,都住在陈家人的朽院后边,平常毫无交集。
  直到这一天华绍亭才偶然撞见她们,裴熙的性格太内向,做姐姐的反而躲在妹妹身后无声无息流眼泪。裴欢看她被欺负,像只小狮子一样发了疯,又生气又委屈,谁也不让,闹到最后,几个男孩发现玩急了,纷纷去哄,她也不吃那一套。
  他当时觉得这孩子气鼓鼓的模样实在有意思,活像只奓毛的猫,无端端多看了一会儿。
  对华绍亭而言,再疯再闹都和他无关,一点激烈的情绪都能要他的命,他能做的只有隔岸观火。其实他喜欢花草,但从不亲自动手养;其实他喜欢一切热烈的人与事,但他从不亲近。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可就在那一天,他白白浪费了一整个下午。
  有些事总有奇妙的缘。
  最后天暗了,兰坊各处的灯渐渐亮起来,裴欢好像终于意识到长廊里还有其他人,奇怪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身拉着姐姐就跑。
  华绍亭叫人来问,才知道她叫什么。小女孩人小,天真烂漫的年纪没人管,格外招人喜欢,他随口喊了一声“裴裴”,她就停下了。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没有为什么。他还记得当时裴欢回过头,但没答应,很快就跑了。
  再见面已经是冬天过年的时候了,老会长带几个孩子过来认人,裴欢最活泼,于是老人哄她,让她过去叫华绍亭哥哥。她原本还犹豫,华绍亭伸手喊一声“裴裴”,她就不怕他,去他身边坐下了。
  兰坊的人为了过节都在前厅里聚,谁都知道华绍亭脾气怪,同一辈的兄弟大多数躲着他,所以当时老人也笑了,和他说:“家里就这么两个女孩,难得,认个妹妹吧。”
  其实这就是一句半真半假的场面话,这街上人人谨慎,难得赶上过年才有一些人情味。华绍亭点个头,笑一笑就过去了。
  往后那么多年,他们想起很多事,却都忘了相遇那段时间。那是太普通的机缘,零零碎碎,仿佛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记忆。谁能预料,这些单薄的片段日后竟能拼出半生爱恨。
  那天晚上,裴熙几乎不肯和人说话,一直不肯抬头,而妹妹裴欢年纪小,坐不住,总想跑出去看人放花。华绍亭把所有耐心都给了她,一路拉着她走。
  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恍惚又是几年过去,老会长年事已高,病了一段时间,眼看身体不行了,病危通知书已经下来。亲戚之间,他的亲侄子陈峰和陈屿太年轻,不知轻重,最后病房里由华绍亭守着。
  这种时候对兰坊里的人来说太敏感,谁是下一任会长,牵扯极大。
  天刚亮的时候,老会长醒了。病房里很安静,病了老了,他谁也不是,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并不比谁辉煌。
  老会长突然和华绍亭交代:“家里就留给你了。”
  他没接话,很久都沉默。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陈家还有人,华绍亭只是个养子,何况他自己身体不好,时时刻刻都有危险,熬过一年都算命大。
  老会长慢慢和他说:“给你,他们几个斗不过你,你好歹能容他们几年,大了由他们去吧。要是真给阿峰,他谁也容不下,第一个就动你。我清楚得很,以你的心思不会没准备,你们打起来……这个家就乱了。”
  敬兰会多年内外势力平衡,能不动则不动。
  华绍亭什么都不反驳,好像后来老会长还嘱咐了什么,不外乎人之将死,老人最后看开了,说些平常都不说的人情世故。
  从此长兄如父也好,顾念情分也罢。
  只是华绍亭比谁都清楚,兰坊不是佛堂,老会长嘴上把陈家几代人的心血托付给他,风风光光一个华先生,从今往后,耗的就是他的命。
  这条街上的规矩公平到让人齿寒。
  前尘往事蒙了灰,吹开看一看,枉费心机。
  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
  华绍亭想得远了,裴欢去给他点上一炉红土沉,香气散开,劝他去休息一会儿。
  她忽然记起什么,笑着说了一句:“当年就是你喜欢叫我裴裴。”
  一声一声,从此她好像怎么也长不大。
  华绍亭更觉得好笑,裴欢不和他争了,抬眼看他脸色,这段时间华绍亭在家轻松不少,心思闲散,气色也好很多。
  她再担心也是为了他,想一想就什么都算了。
  裴欢戳他胸口,提醒他:“少操点闲心,你就算舍得我,也想一想笙笙。”
  华先生最近在自我反省上很有长进,低声笑:“好了,这次是我的错。”顿了顿,他向后退了一点,难得放缓口气和她说,“夫人,原谅我一次。”
  终归永远是他让着她,裴欢一下什么气都没了。
  天色不好,拖着人也犯懒,窗外隐约能看见树的枝桠,只是节气不好,只剩一点绿。
  裴欢陪他躺了一会儿,屋子里有沉香淡淡的味道,她反而不那么困了,忽然想起叶家的事。
  她翻身看他,华绍亭闭着眼,只做了个嘘的动作,好像知道她会说什么。她笑,伸手揽住他,非要问:“你什么时候认识严老师的?我都不知道。”
  华绍亭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很早了。”他睁开眼把人拉过来,裴欢显然更感兴趣了,仰起头枕着他肩膀又问:“进兰坊之前?”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清楚华绍亭十六岁以前的生活,因为从来不会有人去问,这么多年,从她对他有印象开始,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敬兰会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出处,进了这道门,大家按门里的规矩生活,从此认同一个主。可笑的是……人人都怕华先生,却从来没人知道属于主人的故事。
  华绍亭过去几乎不提自己的父母,他拉过枕头让她躺下。裴欢偏不,趴在他身上,刚刚好露出耳后一段白皙的皮肤。她的头发长了,松松地系着。他吻过去试图让她听话,她反手搂住他笑,还要问:“快说,别糊弄我。”
  他手指转着裴欢戴的锁骨链,细细一条,简单的欧泊坠子,成色极好,各个角度都有不同的光,她还是瘦,稍稍一动,那链子就像一条蜿蜒的银河。他抱着她老实交代:“我母亲也是大学教师……和严瑞家里人是同事,过去两家曾经有些接触,都是很小的时候了。”他停了一下,看着她说,“我十四岁才被我父亲接走,之前一直住在大学里的家属区,很普通,那个年代都差不多。”
  兰坊的人都知道华先生对生活细节异常讲究,显然过去家境不错……但是,他怎么看都和学校这种教书育人的地方格格不入。
  裴欢很惊讶,坐起来打量他,一脸不信的表情。华绍亭平平淡淡又说:“我母亲家里和严瑞家一样,本分教书,只有她一意孤行,非要和我父亲在一起……跟着他来沐城混,应该是两个人出了问题,最后她一个人逃回家。”
  而后的事裴欢大概也知道了,他说过,他母亲当年执意生下他,引发心脏病,没能救过来。
  华绍亭语气平静,说完也坐起来,他穿一件灰蓝色的衬衫,靠在床边。这房间都按他的喜好布置,一切都是浓重的木头颜色,就只有他自己脸色淡,伴着一室松散的香,那一双眼睛看过去,谁的心思也逃不过。
  裴欢上下打量他:“你肯定从小就很坏。”
  华绍亭好像从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种评价,竟然觉得奇怪:“怎么会,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比不上隋远那种天才,但肯定是学校前几名。”
  裴欢忍不住笑,想来想去觉得华绍亭小时候竟然是个好学生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最后笑倒在床上直摇头。他被她逗得无奈,低头过去按住她的手,一双眼定定盯着她,就在她脸侧问:“你以为呢?”
  裴欢伸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回答:“像你这种老狐狸,应该从小就作威作福,所有人都必须听你的。”
  他看她仰躺忍着笑,气都有些喘不匀,脸色微微发红。他的声音越发轻了,手指顺着她的衣袖一路向上:“那你呢?你也听我的?”
  女儿很快就要回来,裴欢赶紧按下他的手,态度格外诚恳:“大白天的,别闹了……好好,我信,你是好学生。”
  南省的冲突让人串联起太多旧事,裴欢执着于华绍亭前十六年的经历,他被她逼着好不容易回忆起一些,说来说去,竟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由母亲家里的长辈带大,环境传统,因而华绍亭在上学的时候一直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印象里,他第一次感觉出旁人对他的忌惮,是因为学校里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
  那会儿男孩大多到了叛逆的年纪,有高年级的学生在校外和社会上的人结交,最后打起来,回校遭到严厉处分。
  那人在外边惹了成年人,被学校罚,更不敢回家和家里人说,最后迫于压力从学校顶楼跳下去,就摔在主席台上,场面极惨。
  事发突然,瞬间整个校园都乱了。华绍亭就在离主席台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因为身体原因从不参与集体活动,这种时候一般都找个凉快地方休息,结果刚好就离死者最近。
  所有孩子惊吓过度,尖叫声此起彼伏,只有他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变。老师冲过来疏散人群,华绍亭盯着地上的人,从头到尾,无动于衷。
  后来很多人都记得他当时的话,十几岁的人,冷眼看着身边淅淅沥沥的血迹,说:“痛快死了是好事。”
  再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最终选择进敬兰会,裴欢反复问,华绍亭却不肯说:“太多年了,都忘了。”
  两人聊起来毫无睡意,裴欢准备下楼泡茶,老林却先上来,说笙笙学前班的老师打电话来了,一定让家长过去接一下。
  裴欢生怕女儿出什么事,赶紧打电话回去问,幸好没什么,只是小姑娘在书法课上把墨洒了一身,老师让家里人带件衣服拿去换。
  裴欢看了一眼华绍亭,先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他正好去走廊里看黑子,老林前几天才找人收拾过,在二层靠墙的位置布置了几道树藤和盆景,引出水,正好可以放黑子出来活动。
  她匆匆往楼下走,华绍亭隔着楼梯栏杆问她:“怎么弄的?”
  “小孩玩而已。”
  裴欢太清楚他宠孩子的毛病,虽然老师在电话里说得委婉,但她也听出来了,肯定有打闹,才让家长去。
  “我和你一起。”
  “不至于。”裴欢赶紧拦他,他惯孩子不像样,再小的事也都能闹大,“你放心,没人敢动你女儿。”
  裴欢很快把小姑娘接回来了,果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孩子为了谁能坐在靠窗的位置争执起来而已。
  如今笙笙性格开朗多了,果真遗传了他们两人的脾气,骨子里也倔。小姑娘到得早,自己选了位置,坐在窗边好好的,结果有人非要和她换,她没觉得自己错,认真到底,最后争起来,两边都洒了一身墨汁。
  回家路上,裴欢看她还是觉得不公平,低着头也不说话。裴欢忽然就想起刚才华绍亭还说过,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气鼓鼓的小模样。
  裴欢什么硬话也说不出,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笙笙的眼睛像爸爸,安安静静地盯着裴欢,忽然抱住她的脖子问:“我错了吗?”
  “没有,但是笙笙以后就会明白,这些小事无关紧要,没必要和别人生气。”
  笙笙眨眨眼睛,那口气当真和那人一模一样:“爸爸说了,除非我让,否则谁也不能抢。”
  典型的华氏原则,裴欢没办法了,捏她小脸:“他就不教你点好。”
  云层渐渐散了,阳光再度透出来,不晒也不冷,天气刚好。笙笙做过手术,平时体育活动也不能参加,今天温度合适,裴欢就在小区门口和她先下车,陪着孩子散步活动活动,一起走回去。
  笙笙一路向前蹦,裴欢拉着她的手,怕她玩过头。两人走着走着,笙笙忽然仰脸说:“老师教加减法,让我们算妈妈的年纪。”她外边披了一件薄荷色的小风衣,张开手臂一跳一跳像只小兔子,“原来我妈妈最年轻啊。”
  裴欢看她有点喘,拉住她不许她再跑了,故意吓唬她说:“年轻也是妈妈,不听我的话找谁哭也没用。”
  笙笙乖乖向前走,偷着笑,过了一会儿,她晃晃裴欢的手,小声说了一句:“我找爸爸哭,妈妈就没办法了。”
  裴欢哭笑不得,眼看小姑娘背着书包踩到花坛边上,窄窄一条砖路,她过去扶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向前走。
  风里已经有了凉意,住宅区里的环境很不错,绿化也好,道路两边都是大片的常绿灌木,这一季赶上栽了洒金榕,满满铺了几百米。
  裴欢不经意看向笙笙的侧脸,她还这么小,但已经努力学着懂事,努力理解大人过去的纠葛,努力原谅父母最初迫不得已的狠心。
  裴欢突然一阵感慨,想起自己当年在医院千辛万苦保下孩子,一整夜独自抱着笙笙无法入睡,她以为自己不能把她留在身边养大。那时裴欢才二十岁,都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连护工都来劝她,年少轻狂做的决定日后必定后悔,可她即使心灰意冷,明知要赔上一辈子,还是不肯回头。
  她想她过去做过那么多错事,而对于华绍亭,她庆幸自己从始至终都没错。因为人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活得不勇敢。
  裴欢停下了,笙笙被她拉住,回头冲她挥手。裴欢没反应,笙笙以为她还在为自己担心,于是小大人似的站直了,认真和她保证:“我以后不和小朋友生气了。”
  裴欢回过神,摇头笑了。孩子高高站在花坛上,有华绍亭的轮廓,有裴欢的任性,她握紧女儿的手,整颗心都柔软下来。
  血缘传承是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夺不走,割不断。今生今世,他们两个人不论好坏,通通有延续。
  裴欢扶着笙笙跳下来,一转身,路的尽头有人迎面绕出来。
  那人多年养成了习惯,出门绝不和人握手,眼下天气还不至于冻人,他也戴了黑色的手套,绕着长长一串沉香珠。
  小路蜿蜒,绿化带的走势兜兜转转,人也少。
  笙笙一眼就看见了他,隔了好远就喊“爸爸”。裴欢带她过去找华绍亭,他和裴欢一人一边,牵着笙笙往家走。
  华绍亭这辈子只有遇到孩子的事才坐不住,偏偏他不先说,于是裴欢故意问他:“你也不看看她有没有受欺负?”
  笙笙正在数一路经过的杉树,认真做加法。华绍亭抬手揉揉小姑娘的脸,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我的女儿,不欺负别人就万幸了。”
  裴欢伸手捶他肩膀,华绍亭笑了,哄了两句把她搂到自己身边。
  笙笙往前蹦了一步,回头看着他们说:“我听妈妈的话,妈妈听爸爸的话。”说完还得意扬扬看向华绍亭,一脸她最明白的表情。
  裴欢服了这一大一小,孩子到了华绍亭身边,不出一年,活脱脱也是一只小狐狸。
  刚到家,裴欢就接到了店里的电话,这两天事情多,她才想起原本有人约了她,要去店里看东西。
  这段时间他们在住处对面的街上开了家古董店,地方建得古色古香,全按华绍亭的讲究来,但他完全不上心,纯粹是座收藏馆,只有他实在坐得懒散的时候才去转一圈,挨个看看他那些宝贝,其他时候,大多是裴欢出面。
  最近有人辗转想要联系店主,最终找到裴欢,就为了一对绞胎瓷镇纸。店里东西都是华绍亭的私藏,一开始裴欢一口回绝,但后来对方找了几次,诚心诚意,说是为家里祖母来请这对宝贝,圆老人家最后一个心愿。裴欢回家和他商量,这对镇纸和华绍亭那些稀奇东西比起来真不算什么极品,只不过宫里流出来年头久而已,他不是很在意,随口答应,出就出了。
  裴欢赶到店里上了二楼,看见对方一直在等,她打了个招呼,解释说:“抱歉,前一阵家里有事,今天又去接孩子,来晚了。”
  买主叫庄骅,庄家这几年在沐城也算成长起来的富商家族,但做的都是干净买卖,生意太干净就容易做不大,一直不温不火。庄骅不到三十岁,算是他家里的小辈了。裴欢过去还拍戏的时候在圈里听过他,但没有什么接触。
  庄骅摇头表示没关系,裴欢让人去把镇纸拿出来,两个人在等待的时间里聊起来,庄骅有意无意地和她说:“我也是为了家里人才请这对镇纸,之前不知道,现在听说了……裴小姐一个人带着孩子,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再商量。”
  裴欢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很可笑,但她摇头没再解释。庄骅既然这么提,肯定早和店里的人打听过,大家对外口径一致,都说家主已经过世。
  她坐在庄骅对面的檀木椅上,他正对着她的侧脸,厚重的木窗推开了一半。裴欢颈上精巧的欧泊坠子发出嫣粉色的光,一阵一阵地提醒着庄骅,他只觉得自己没白来,这女人比这一屋子古董更耐看。
  裴欢……她当年拍过几部戏,年纪轻轻时也传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可是庄骅来过几次了,隐隐觉出那些果真都是小报的编派,这女人和他过去听说的都不一样。
  他知道,她无声无息隐退一定是因为攀上豪门,从此半点消息都没有,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每个女明星不外乎都要选这条路。机缘巧合,他找到这家店,竟然发现店主是裴欢。她丈夫早逝,一个人带着孩子,风光不再,但她显然没有任何处境艰难的样子。
  今天日常轻松,裴欢几乎没有化妆,穿亚麻灰的风衣,唇上只有一点点口红颜色,相比过去聚光灯下的明星而言,她如今更动人。
  庄骅盯着她看,很多人都说她漂亮,但娱乐圈里永远没有最美的女人。裴欢身上有某种特质……太吸引人,就像她十几岁刚出道的那支广告,曾经引得多少人津津乐道。如今裴欢已为人母,可身上依旧藏了某种嚣张跋扈的脾气,是娇生惯养才有的小性子。
  女人的脾气有时候才是魅力所在,多一分望而却步,少一分寡淡无趣,偏偏她有这资本。
  男人都喜欢冒险和解谜,裴欢对庄骅而言像个揣摩不清的谜,所以他很感兴趣。
  裴欢自然不知道对面的人想了多少事,起身去茶案旁边慢慢煮水准备泡茶。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她发现庄骅一直盯着自己,于是笑了笑和他闲聊。
  庄骅不咸不淡答她,话题一转,忽然问:“对了,孩子……是女儿吗?”
  “嗯,女儿,她爸爸也喜欢女孩。”裴欢低头笑意更深,这人来过好几次,有的话反复打听,她也不傻。
  庄骅说:“女孩好,招人疼,大了知道孝顺父母。”他立刻补了一句,“抱歉,不是故意提你的伤心事。”
  裴欢忍着笑,眼看泡茶的水还没开,店员已经把东西端上楼来了,摆在桌子上。庄骅起身看了看,最后目光还是回到她身上。
  镇纸是御用的东西,官窑出,无瑕无裂,品相完好,店里收藏很精细,拿出来上边盖着暗蓝色的天鹅绒。
  裴欢伸手压住不让他打开,和他说:“我看庄先生也不着急看东西,不如先喝两杯茶?”
  到了傍晚,裴欢还没回家。
  老林问过店里,上楼去找华绍亭说:“夫人还在店里见客,估计今天要和对方谈好,把镇纸转手。”
  “还是那个人?”
  老林点头,华绍亭“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把做数独的书还给笙笙,让她自己去算。
  笙笙看他起身,突然拉住他,一脸神秘,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的小祖宗每次有话又不敢说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华绍亭笑了,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扶手上,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知道那个叔叔,他以为我没有爸爸。”笙笙有点不高兴,郁闷地晃着腿说,“来过好几次了,就是想看妈妈嘛。”
  老林在一边听见笑了,和他解释:“先生,外人都以为您不在了,难免有点误会。”
  华绍亭对这个倒不以为意,捏捏女儿的脸,问她:“妈妈不听话,应该怎么办?”
  笙笙一下笑了,立刻字正腔圆回答他:“抓回来,家法伺候!”
  车停在店门口的时候,裴欢正送庄骅离开。庄骅邀请她过几天一起去郊外打高尔夫,两个人因此站在街边,说得很是热络。
  “裴小姐的项链也是有年头的吧?这种品相的欧泊不好找。”庄骅盯着她衣领之下,项链坠随着角度又变幻出淡紫的光,就像猫的眼。
  裴欢点头说:“好看戴着玩而已……庄先生喜欢旧东西?”
  庄骅看她开古董店,不外乎投其所好,越说越高兴。
  裴欢的位置正对行车道,眼看黑色的车缓缓开过来,她继续装没看见,明明想笑还要忍,低头装模作样。
  “具体时间看裴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呢?我让车来接。”
  裴欢面露难色:“这个……我家里人恐怕不同意。”
  庄骅以为她是怕女儿不高兴,赶紧补了一句:“没关系,带孩子一起去吧,我姐姐也有两个小孩,他们可以一起玩。”
  裴欢的表情恰到好处放松一些,找回过去拍戏的功力,态度矜持而犹豫。
  有人走过来刚好在她身边停住,随口问一句:“去哪儿?”
  天一冷白日就短了,夕阳西下,很快街角昏暗一片。路灯微微亮起,地上拖出一道悠然沉静的影子,不远不近,凭空分开了他们两人。
  裴欢好像完全没听见刚才高尔夫的事,伸手挽住华绍亭,仰脸靠着他肩膀说:“去郊外走走吧?再过一阵就冷了,我也不想动了。”
  “好。”华绍亭答应了,又问她,“事都谈好了?”
  裴欢点头,凑过去象征性地和他介绍了两句庄骅,说完她就笑,还一脸无辜。庄骅强忍疑惑,维持风度,站在原地不出声。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对方实在奇怪,从出现到和裴欢说话,根本没有回头。
  路边还有他带来的司机,下人照样目中无人,看也不看庄骅。
  庄骅实在有些不痛快了,脸上僵住笑不出来。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人把他完全当空气。
  他勉强维持礼貌,看向裴欢问:“这位是?”
  “我大哥。”她一本正经地介绍,笑着偷偷看华绍亭,他竟然还稳得住,一点也不生气。
  庄骅长舒了一口气,伸手过来打招呼:“哦,第一次见,大哥也住这附近?”
  华绍亭连动都不动,戴着手套只牵住裴欢,任由庄骅一个人当街尴尬地举着手,半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他扫了他一眼,直接换了话题:“镇纸你带走,价钱不用谈了。庄家祖上是宗室的人,镇纸也算你家的东西,我看在老人面上物归原主,就算结个缘。”
  这是决定,不是商量,说这话的男人口气平平淡淡,连声音都比一般人轻。他分明没有一个字威胁,但就是句威胁的话。
  庄骅揣摩不出华绍亭的来历,还没反应过来,先对上这男人一双眼,明明他心里有诸多疑问,一下就被这目光打散了,何况华绍亭和他连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接做了决定,仿佛他两次三番跑来只为等他做主。
  庄骅不甘示弱,立刻拒绝,他不是出不起价的人,更要脸面。结果没等他开口,华绍亭好像已经处理完了这边的麻烦,再说半句都嫌多余。
  他转向裴欢,伸手过去给她系风衣,一边低头,一边和她说:“不长记性,别等到感冒了又找我抱怨。”
  裴欢笑着不动由他去,反驳了一句:“你还说我?你可比我金贵多了……”其实她真的穿薄了,早就已经觉得冷,于是她跳了两下,捂着手指尖,旁若无人往华绍亭怀里躲。
  庄骅再傻也看出来了,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耍了,他惊愕万分地看着她问:“裴小姐……”
  裴欢不理他,脸都贴在华绍亭胸口,闷着声音偷偷在笑,很快就忍不住了,在他怀里笑到浑身发颤。
  华绍亭叹了口气,裴欢是成心来捉弄人的,得逞了还故意拖时间,等他来收场,这毛病从小到大也没变。庄骅年轻是后辈,华绍亭原本不屑和他说话,不想下车管,可他一来就注意到裴欢这种天气只穿了一条薄丝袜,他终究还是怕她冻着。
  天一黑,风吹在身上都觉得凉,华绍亭完全没了耐性,回身带裴欢上车。
  他一句话甩过来:“东西不是送你的,是让你拿回去长个记性。什么人能看,什么人轮不到你看。”
  一直到吃完晚饭,华绍亭都没再提这件事,好像已经忘了。
  入夜,裴欢让笙笙自己回房间。她去洗澡,出来看见华绍亭坐在床边,挡住一边的眼睛,好像在试着看什么。
  她拿了长毛巾擦头发,凑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松开手摇头:“没事,觉得这边眼睛没有隋远说的那么严重。”
  裴欢头发湿漉漉的,站在他身前,身上温温热热,还带着水汽。华绍亭抬眼看她,才发现他一直都忘了去想,他的裴裴很漂亮,她偶尔很坏,偶尔任性,偶尔也勇敢得出人意料,但不管哪一个她,现在都在安心做他的妻。
  原来女人居家的样子最迷人。
  裴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认认真真地俯身看他那只受过伤的眼睛。华绍亭忽然拦腰把她拉过来,她没注意,这一下重心不稳,“哎”了一声直接倒在他身上。
  她看他目光压下去,知道他记仇,今天她玩高兴了,可华绍亭还没和她算账。裴欢赶紧笑了低头吻他,跟他解释:“庄骅不知道我的情况,都是无心的,他是想示好,所以我涮他一次,不给他留希望,以后他也没脸来了。”
  华绍亭似乎对这件事已经不上心了,半躺着抬手给她擦发梢的水,说了一句:“怪我当年心软,就不该答应你出去抛头露面。”
  裴欢懒洋洋地蜷在他怀里,只穿了一件珍珠白的睡裙。她看他这么上心,故意学他的口气说:“一点小事。”
  他手下一顿,手指按着裴欢的脸让她抬头:“还想出大事?”她对上他那双眼睛,瞬间半点骨气都没了,讨好地笑着逗他:“你也会吃醋啊……大哥?”
  裴欢刚刚泡了热水,一片淡淡桃花色从耳后绵延而下,她存了些坏心思,缠着他的手整个人贴着他,说话却还是这么气人。
  华绍亭让她坐起来,她的脸刚好蹭在他的颈边,她低声和他说:“你明明说过,我脾气这么坏,离开你我哪儿也去不了。”
  从她十七岁到如今,再没有其他人能入眼。
  华绍亭顺着她的侧脸一路吻下去,流连在锁骨上,顺着那条链子的轮廓轻轻咬了一下,他低声问她:“有本事气我,没本事收场了?”
  裴欢自知理亏,躲到一边,背对他翻身去拉被子:“睡觉睡觉。”最后薄被和她都被华绍亭一起拉过去。
  早已没有蝉,只有一整片安静的夜。人心叵测,步步为营,那些枉费心机的过去已经一笔勾销,从此就是隔世灯火。
  裴欢翻身想躺下,可华绍亭按住了她的腰,她刚要抗议什么,就觉得他在自己背后顺着吻下去,缎子睡裙轻而薄,只在背后有一条细细的包扣,华绍亭推开她的长发,竟然亲自把扣子一颗一颗咬开了。
  裴欢瞬间说不出话,整个人都乱了。
  她浑身发抖,余光里看见华绍亭的手指,在灯光下显得更少血色。他慢慢地伸手过来,按在她胸前那颗宝石上,突然就把链子扯断了。
  欧泊滚落而下,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因为不知道……他做什么都成了致命的诱惑。
  华绍亭甚至没有再说半句话,裴欢倒抽了一口气,浑身发热,一下就软了。
  裴欢心里有点懊恼,庄骅刚才总是盯着她的项链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刚才仗着一点坏心思逞能,眼下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别想踏实睡觉了,认命地反身过去抓他的手:“痒。”
  华绍亭也不哄她,松开手。裴欢的睡衣已经从背后褪到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她转过身来脸都发烧,又小声提醒他:“笙笙没睡呢。”
  他一下笑了,抱猫似的把她圈在怀里:“孩子都说要家法处置。”
  她也忍不住,乱七八糟扯他衣服,他身上总有沉香幽暗的味道,她太熟悉,纠缠着他往被子里钻。四下黑暗一片,裴欢仿佛全身都不是自己的,闷在暗处抓他,她在情事上什么反应都是他给的,华绍亭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很快就能让她叫都叫不出来。
  裴欢渐渐放开了,她洗完澡套了一件蕾丝的胸衣。华绍亭的手指凉,按在繁复的纹路上有些柔柔的触动,那感觉又痒又暧昧。她开始嫌衣服碍事,想和睡衣一起甩开,可他今天有点奇怪,偏偏喜欢隔着一层蕾丝咬她。裴欢被他弄得混乱一片,迷迷糊糊,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想明白,立刻有点得意,整个人温热地靠过来问他:“你喜欢我穿蕾丝?”
  华绍亭没回答,没有预兆地按着她进来。裴欢连睡衣都没完全脱,上半身凌乱地被缎子缠在一起,越这样反而越刺激,她很快就哑了声音,呜咽着几乎透不过气。
  他果然没忘,还来问她:“还想去打高尔夫吗?”
  裴欢拼命摇头,有点委屈:“没……我又没答应他……”
  她很快就完全没力气了,又抽不出手,服服帖帖叫他哥哥,只盼他心软,赶紧饶了她。
  他看着她为自己神魂颠倒,缓了声音慢慢哄,让她舒服了才听话。其实他不是为了庄骅的事不痛快,只是到这一刻,华绍亭确认自己完完全全拥有她,才终于肯承认,其实他下车看到裴欢的一瞬间有些难过。
  他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够,觉得这一生太短。
  最后华绍亭总算放过她,裴欢好不容易才把缠紧的衣服都拉下来换掉,她嫌他欺负人,往他身上扔枕头。可惜她在他面前总是没原则,闹了几下,他三言两语就把她哄好了,她乖乖躺下去,只觉得困。
  华绍亭侧过身看着她,轻声笑了,伸手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裴欢实在不想动,也不睁眼。卧室里的灯光已经全部调暗,他忽然说了一句:“除了你,我其实没有什么非留不可。”
  包括敬兰会霸主的位置,包括他用二十年心血拼出来的巅峰时代,包括他一屋子的古董,包括他所有在意的、讲究的、忌讳的人与事。
  哪一件都能舍,除了他的裴裴。
  裴欢顺着他的力度握紧他的手,慢慢挪过来,脸枕在他的肩上。
  华绍亭这一生早就知道自己时间有限,所以他对人情世故大多冷淡,当人清楚地明白自己会不告而别之后,总会把一切感情都看得淡一点,再淡一点,以至于不那么牵肠挂肚。
  他仅存的那点热情都给了裴欢,可惜事到如今,他们之间也绝口不提未来的规划,因为他不知道能陪她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女儿长大。
  华先生只是个普通人,人总会清醒,在爱里谁也不嫌长久。
  华绍亭低下头,吻她的眉心,他轻声叫她:“裴裴。”
  裴欢忽然就懂了,睁开眼看他:“足够了。”她带着睡意,但说得却很认真,“因为有你在,我不羡慕任何人的生活。”
  这是华绍亭给她的爱,足够裴欢数年如一日在最卑微的时候也不曾轻贱自己,因为他给过她最好的全部,让她从始至终万人艳羡。
  裴欢还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华绍亭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庸人自扰,很快就不再想这些事,抬手把灯完全按灭,吻她的额头:“睡吧。”
  彼此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安眠的香珠散发出幽远的味道,一丝一缕,拖着人浑身放松。
  裴欢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切都踏实下来,她静静地想明天……明天早上笙笙的学前班安排了一天的课,她先去送女儿,回来和他一起看看,周末带孩子去哪里散心比较合适。下午她还约了设计师,要去看新一季的限定品。
  她想着这些生活里所有琐碎的细节,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想和华绍亭说的是什么,于是她开口告诉他:“我很幸福。”
  一辈子其实很短,当我们认真而奢侈地爱着。
  所以不管还有十五年还是十五天,裴欢都不在乎。
  她已经知足。
  身边的人在黑暗里慢慢笑了,华绍亭想:这还是第一次由裴欢来给他讲道理,试图让他宽心。
  两个人就要睡去的时候,裴欢突然轻声叫他,在他怀里窝着,和他说:“其实我记得的,那会儿过年的时候……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哥哥吗?因为陈峰和陈屿打赌,说我肯定不敢叫,我赌气,就是不想让他赢。”
  那纯粹是孩子的心机,就这么简单。裴欢如今想起来才发现,过去,现在,或是未来,她此生注定和他休戚与共。
  他很少说爱,但陪伴是人世间最长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