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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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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釜底抽薪

书籍名:《寒门贵子》    作者:地黄丸

        至宾楼再次挂出客满的招牌,虽有人指指点点,但不至于像上次那样聚众闹事。  毕竟店是死的,人是活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短短数日间,很多至宾楼的老客户已经被其他逆旅给抢走了五成。但詹珽并不着急,他对至宾楼已经没有什么念想,只等着投靠天师道,一门心思做他的道官大梦去了。
        还是上次议事的宅院,詹珽安坐主位,神态安然,似乎成竹在胸。詹文君坐在次位,其他詹亮詹天詹熙詹泓等人依序坐在两旁,朱睿却独自坐在大门口的地方,百无聊赖的望着天花板,眼睛似睁似闭,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
        而天师道的消灾灵官席元达,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被朱睿一招所败,导致恼羞成怒,今日并没有出现在至宾楼内。
        “席灵官昨晚跟我下了最后通牒,鹿脯丢失已过七日,杜祭酒甚是不悦,我等若是今日还议不出个章程来,明日天师道就要上告刺史府拿人……我不是虚言恫吓,郭公现在生死不知,詹氏和郭氏加在一起也不是天师道的对手,与其等到被抄家灭门,不如现在先行赔付了事。钱财身外物,留得性命在,总会有再复起的一日。七叔,你觉得如何?”
        詹亮的唇角颤抖了几下,头转向一侧,不敢去看詹文君,浓重的痰音夹杂着支支吾吾的不安,好一会才说道:“你说的也在道理……天师道家大业大,非区区詹氏能够抗衡,为家族长久计,鹿脯的损失……就由我们赔了吧。”
        詹珽得意的瞄了詹文君一眼,为了说服詹亮,他这几日可没下工夫。老家伙虽然脾气倔,可有个死穴,就是他的独子詹云,老来得子,宠溺的不行。上次有点操之过急,抓人绑架道义上落了下乘,容易激起敌忾之心。这次变换套路,先是晚上派人到院子周边游荡,并扔了几只死鸡死鸭,然后又故意让他在詹云的膳食中发现了染了毒的银针,继而扬言日后绝不会让詹云好过,等等等,威胁为辅,攻心为上,只要不是不要命的地痞无赖,谁也受不了这样天长日久没完没了的折腾,结果可想而知。在詹珽开出了一个不菲的价码之后,詹亮终于点头同意站在他这一边。
        拿下了詹亮,詹天和詹熙本就是蠢猪一样的人,更不在话下,只有詹泓那个眇目老狗油盐不进,死心跟着詹文君,但只有他一人已经左右不了大局,不理也罢。
        所以今日议事,詹珽志在必得!
        “七叔既然同意,我想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文书放在桌子上,我已经拟好了,各位来按个手印,此事就算了了。”
        詹文君对詹亮的反水早有预料,就如同她跟徐佑说过的那样,詹亮年老了,不复往年的英气勃发,没精力也没信心跟詹珽斗下去。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因为此事再让詹云受到伤害。
        “是吗?你不妨再问问三哥和五弟的意思。”
        “嗯?你还不死心?”詹珽冷笑一声,道:“三哥,五哥,你们也表个态。”
        詹熙和詹天对视一眼,詹熙缩在椅子里不做声,詹天干咳一声,道:“这个嘛……无屈,我们两个回去想了想,鹿脯虽然是在至宾楼里丢的,但是不是就该咱们一起赔付,还有待商榷……”
        詹珽的额头猛的一跳,一阵急君时,她拿着文书来到詹亮跟前,道:“七叔,你也签了吧,有这份家当,日后阿客也可衣食无忧。”
        詹亮羞惭的头都抬不起来,詹文君柔声道:“七叔,我知道你的,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也不会跟詹珽走一道去。阿客也是我弟弟,他若有什么闪失,我同样心痛。现在分了家,其他事就跟你们无关了,放心吧!”
        詹亮昏黄的双目留下两行浑浊的泪,在纸上按了手印,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阿娪,是七叔对不住你!分了好,分了清净,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看着詹亮离去时苍老的背影,詹文君心中一痛,阿父临死时拉着她的手,千叮万嘱,不想让詹氏四分五裂,可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就在自己一手策划下走到了这步田地!
        或许,阿父冥冥中,早料到了今日!
        是女儿不孝,等度过这次危机,女儿再向阿父请罪,詹氏必定重兴!
        我保证!
        詹文君同样按了手印,由詹天拿着递给了詹珽,詹珽怒道:“你们休想走的干净!鹿脯丢了,是整个詹氏的责任,谁也不许……”
        “好了好了,说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六个人,五个都按了手印,就你一个反对也没用。”詹熙拉着詹珽的手,就要往纸上按,却忘了詹珽身怀武艺,被他一挥,踉跄着跌到了一旁,正好撞到詹天身上,两人抱作一团,滚到了地上。
        詹文君淡淡的道:“詹珽,莫非你还想惊动顾县令吗?”
        詹珽一惊,顾允上次的态度很明显,他秉持公正,凭证据说话,若是看到文书上五人的指印,肯定会裁定分家合乎律法,真闹了去,也是自取其辱。
        “子愚!”
        朱睿应声站起,走到詹珽身边,高山一样的身材充满了逼人的压迫感,他神目如电,冷冷的盯着詹珽,让人不寒而栗。
        詹珽身子一颤,举目四顾,却惊觉在这整个房间内,他们都姓詹,嫡出,高贵,而自己,却始终只是个外人而已!
        就如同当年那个在雪地中凄凉等死的婴儿,无助,弱小!
        二十年了,什么都没有变!
        詹珽突然间心丧若死,瘫倒在椅子上,拿起手在自己那一份上按了手印。
        詹文君转身,走到门口时站住,低声道:“九弟,以后……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