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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城市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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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谁怕谁孙子

书籍名:《给城市的歌》    作者:假日斑马

  生日是小朋友最爱的时刻之一,成长意味着对生日的期许逐渐消失殆尽,直至磨灭成疲倦。向裴比其他孩子提前从生日中“毕业”,因为他更早明白他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是她一生抹不掉的伤疤,一如向裴于她,只是不容易甩脱的累赘。
  他不是该出生在世界上的小孩儿,母亲怀孕后想打掉他,医生说她不容易怀孕,如果做人流以后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再怀孕。向国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让母亲留下他,不曾想他的决定有多么愚蠢,向裴因而感到内疚。
  每年向裴的生日,母亲只会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变成软骨动物,鲜艳的红唇含着烟,看他的神情仿佛要生吃掉向裴,憎恨与哀怨全部施加在他身上,她好像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长指甲马上就要靠近他的咽喉,向裴害怕母亲某一天真的会杀掉他。他的生日没有蛋糕也没有礼物,甚至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
  她不乏温情的时候,喝醉时会抱着向裴说对不起,她身上有淡淡的玫瑰香味,不浓烈,向裴在她怀里会产生幻想——万一母亲是爱着他的呢?只是表达爱的方式很特殊,要用心体会。
  直到母亲搬空了家中所有关于她的东西,一个背影都没有留下,向裴才悟出爱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说眼睛也会告诉对方,母亲看他的眼神总是毫无波澜,像一滩污水。
  所以向裴从不过生日,他被生下来是侥幸,根本没有值得庆祝的意义。不过他因此有死里逃生的感觉,也会更珍惜得到的东西,没了家人他还有朋友,有乐队,这些就是他现在活着的所有意义。
  “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昼城很多年没下过那样大的大雨,像是在预示我出生是不幸的,”向裴抬头仰望天空,手指并拢遮住阳光,“听我爸说,那时一连好几天雨就没停过,地上全是积水,风刮得树叶乱舞,我们家门口还有几颗树给吹倒了。”
  雨水让整个城市陷入了吵闹的状态,干热变成了湿热,雨珠好像要渗透进人的身体里,母亲开始讨厌雨天,她生完向裴后只能躺在床上,按着酸痛的骨头,没完没了地同向国吵架。
  “傻逼吧你,下雨可能是因为老天爷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婴儿,感动哭了。”梁彰手握成拳头,往向裴肩上来了一记,“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向裴忍着笑看了梁彰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那晚还打雷,导致我现在很怕打雷。”
  梁彰扣好头盔,厚重的头盔掩住了他带笑的眼睛:“你还有怕的东西?”
  向裴答非所问道:“我又不是怪物,有怕的东西很正常好吧。”
  他说着跨上摩托,背弯曲起来,双手握住车把。
  梁彰很自然地抱着他腰,感谢摩托车的存在,让他每天都能光明正大抱住向裴。
  你在我心里就是很无敌的存在,梁彰在心里默念,嘴上却说:“怕打雷?好像小女生哦。”
  向裴本来准备好发动车子,闻言转过头来,头盔和梁彰的头盔撞在一起,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梁彰毫无戒备,心里猛震了几下,惊叹差点没从嘴巴里跑出来。此刻向裴的嘴巴也对着梁彰的嘴巴,隔着头盔,却给梁彰接吻的错觉。
  “干嘛...啊?”
  向裴的眼睛眯起来,应该是在笑,他只有笑起来眼尾是上挑的。
  “你说我像小女生?”
  不能让向裴看出梁彰的不淡定,他装模作样地回呛过去:“怎么样啊,小妹妹?”
  向裴的笑声从头盔里溜了出来,钻进梁彰的耳朵,他感到身体有些酥麻,是梦里熟悉的感觉。
  “抱紧我。”向裴扭过头,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声响。
  很快梁彰就知道向裴让他“抱紧他”是什么意思了。
  仿佛是为了惩罚梁彰叫他小妹妹,向裴开得又猛又快,没给梁彰一点喘息的机会,梁彰耳里全是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的声音,好似世界在他眼前一点点爆炸。向裴脊背上的骨头在白色的衣服里印出痕迹,衣服被洗得皱巴巴。
  梁彰收紧环在向裴腰间的手,前方全是车。
  “怕吗!”迎着风,向裴吼道。
  “谁怕谁孙子!”梁彰不服输地回答,仿佛为了印证他的不怕,他松开了手。
  “傻仔,叫你抱着我!不要命了?!”
  这到底是谁不要命?
  车速不断加快,街边的树、房屋好像都被甩了出去,就跟丢垃圾一样。
  向裴可能是疯了,除了上次飙车,他没这么野过。上次是在空荡的马路上飙车,现在路上全是来来往往的汽车,出事的概率大大增加,梁彰在狂吼的风中断断续续听到了后面的警笛声。
  “靠!向裴!有交警跟过来了!”
  “不碍事。”
  向裴的车技是一流的,三两下就把交警甩在了身后,他找了个没人的巷子,把车靠墙停住。
  梁彰弓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平息了好一会开口道:“你疯了吗?”
  向裴笑笑,对此评价不予置评:“叫声哥来听听?”
  “没搞错吧?我可比你大,没让你叫我哥已经很不错了。”
  “就大几个月而已,我马上也要十七了。”
  “幼稚。”
  “不叫我一会还那样开。”
  梁彰耸耸肩,表示不屑:“我自己走路过去,反正离酒吧没多远了。”
  “我刚刚绕了路。”
  梁彰歪着头看着向裴,意外发觉出向裴的孩子气。
  脑海中闪过三个字,梁彰抿嘴笑了笑,张开嘴唇叫道:“向叔叔。”
  向裴蹙眉:“又跟着乱叫?”
  “他们不都这样叫你吗?”
  “你不能叫。”
  梁彰有点不乐意,辛愉天天叫向裴向叔叔,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感觉就是默认了。
  他嘟起嘴,不高兴都写脸上了:“为什么我不能叫?”
  向裴没说话,心里有点怪。
  游景他们都叫他向叔叔,更多是调侃的意思,不着调地表现他心里年龄跟实际年龄完全不符,他每次听听就过去了,压根没往心上去。
  但是梁彰叫他向叔叔,感觉就很怪异,那滋味跟游景他们完全不一样,可他又形容不出来。
  向裴突然耳根就有些发热,他抬手碰了碰,上面果然很烫。
  到酒吧时间还很早,向裴他们去底下的地下室练歌。
  酒吧下面有个地下室,很宽,摆放了很多杂物,不过还是有很大一片空出来的地方,正好给向裴他们做练习的场地,陈召南也能放心练架子鼓,不用怕打扰到别人。之前梁彰还奇怪向裴有时一大早就背着吉他出门是干什么,原来就是跑这儿练歌来了。
  酒吧还没什么人,向裴他们在练歌,梁彰把卫生收拾完后闲来无事,到外面瞎逛。
  走到娜娜的店铺前,刚好看到她在拉卷帘门下来,身边还放着一个大箱子。娜娜今天不像是在做生意,穿得很保守,脸上也没化妆。
  “娜姐!”梁彰朝那边喊了一声。
  娜娜转过头,看到是梁彰,表情很愉悦。
  “老板,来两碗牛肉面,一碗多加辣,一碗不要辣。”梁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对厨房那边喊道。
  厨房里的师傅响亮地答应着,白色的雾气围绕在厨房里,从梁彰的方向看过去,师傅甩面的姿势很是娴熟,锅里煮的面香味扑鼻。
  “我和你阿城哥要结婚了。”娜娜倒了杯水给梁彰。
  梁彰正看得入神,都想上手去甩面了,娜娜一句话让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真的?!但是...”
  他及时住了嘴,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们打算多久结婚啊?”
  娜娜瞧出梁彰想说什么,道:“店我马上不开了,结婚后我肯定不能继续干这行了。阿城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看着我这样很痛苦。我们现在存了点钱,够维持阿城几年的药,而且他最近的情况正在慢慢好转。”
  艾滋是治不好的病,只能靠药物抑制,费用便是无底洞,病情随时可能恶化,接踵而至的就是死亡。不过娜娜不悲观,她总觉得说不定阿城比她死得还晚。
  梁彰颔首,心里也放心下来,不管娜娜以后要怎样生存,不做这一行总是好的,她终于可以从痛苦中抽身。
  他露出八颗白牙,心情跟着也明朗起来:“娜姐恭喜你啦!要请我们喝喜酒哟。”
  梁彰是真的为娜娜高兴,她遭遇了那么多痛楚,还好遇见了阿城,在她一片灰暗的人生里增添了光亮。
  城市太大了,光怪陆离,所有人都共享同一片天空,却不拥有同样幸运的人生。娜娜只需要人生有阿城的陪伴就很幸福,其余的对她都是奢望,可她足够了。向裴或许是一辈子能玩音乐,陈召南绝对是一辈子有美女伴左右,辛愉希望她妈妈的病能好起来,楚燃飞要考上一个好大学。
  所有人的梦想其实都很微不足道,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一丝一毫,实现起来却格外艰难,谁也不知道生活什么时候会给你致命一击。
  梁彰盯着娜娜幸福的脸庞,还有隔壁带着女儿吃饭的父亲,他灰色的工装上全是泥点,女儿碗里铺着的全是牛肉,父亲碗里只有青菜叶。
  梁彰最大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他找不出太确切的答案,至少目前还没有最强烈的那个愿望。
  “对了娜姐,后天是向裴生日,他有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不过最好能便宜一点...”
  娜娜嚼着嘴里的面,皱眉思考了一番:“但是小裴不过生日的啊。”
  梁彰摸着后颈:“总有办法改变他对生日的态度吧?”
  “我们都没人给他过过生日,知道他不喜欢。”
  “那我就当第一个呗,给他过生日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要遵守交通规则哦哈哈,不要学向叔叔耍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