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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城市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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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坦诚、隐秘

书籍名:《给城市的歌》    作者:假日斑马

  两周后梁彰收到了电影的成片,他看完一遍,喜欢的几个场景竟被毫不留情剪掉了,之前在拍摄过程中,梁彰还抽空整理了现场剪辑本,体现他想法的版本传给了剪辑师,梁彰本来以为不会有多大问题。
  剪辑师叫余南,梁彰第一次跟他合作,很早之前就听闻余南剪影片有点随心所欲,风格明显。烂片才需要剪辑师来拯救,但梁彰觉得他的电影不能因为余南变成烂片。
  微信上梁彰态度还是比较客气,委婉表达了余老师剪得很好,只是同他的想法不契合,他认为有几段是该保留的,要不然无法体现人物态度的转变等等,余南回应得含糊,巧妙表达了他的看法,那几段就是不该留着,各有各的道理。
  意见出了分歧,两人性格都还固执,理所当然没讨论出结果,梁彰说他再看几遍研究研究,后面可以见面商量,如果不行就直接发给投资方,让他们选合适的版本,余南回复当然好。
  心情不顺,几天下来梁彰脸色变差很多,他简直要被余南气炸了,做梦梦到余南把他的电影剪得乱七八糟,荣获“金酸梅”奖,电影严重亏本。梦醒了还有点后怕,坐起来搜电影的名字,幸好是真的还没上映,又躺回去继续睡,结果横竖没睡着,起床继续看电影。
  梁彰烂片好片都会看,烂片看他们到底烂在哪,到底是剧本本身就烂,还是导演拍得烂。
  梁彰爱王家卫电影的美和慢镜头,也痴迷过伯格曼的意识流,拍别人看不懂的自我作品,世界知名导演们的个人风格浓烈,才成就出好的作品,梁彰觉得他还缺少太强烈的个人因素,没有众所周知的“梁彰风格”,难免有些焦虑。
  在电影方面梁彰一根筋,未完成的事在心上悬着,吃饭都吃不好,向裴看不下去,硬拖着他出来吃饭。
  两人在一起住了两周,梁彰刚开始担心会发生什么,旧情复燃酒后乱性的戏码他全想了一遍,后来才醒悟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现代影视的荼毒由此体现。
  向裴那次吻了他之后不再有过多的表示,两人作息不在一起,晚上各自待在房间里,像两个尊重彼此私生活的好室友,不打扰不越界,梁彰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梁彰几天没刮胡子,下巴一圈青茬,人看上去有点颓唐,睡眼惺忪的。他无力抬起眼皮,扫视一眼桌上冒热气的菜,带着意外夹了几筷子,对向裴说:“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辣的菜了?”
  “很早之前,我现在挺能吃辣的。”
  向裴不说,梁彰也能猜出来向裴学会吃辣的原因。因为一个人去改变口味不是容易的事。梁彰在昼城因为向裴两个月没怎么吃辣,向裴为了梁彰吃了八年的辣,其实没有可比性。
  “以后不用每次都弄这么辣,弄清淡一点。”梁彰看着向裴杯子里的水渐渐少了一大半,想吃辣也是一种天赋。
  向裴关注点显然不在“清淡”两个字上,他停了筷子,颇为惊喜地抬起头,望着梁彰:“以后都一起吃?”
  梁彰是随口一提,压根没别的意思。他知道向裴忙着练歌挺忙的,一般中午都不回来,哪有什么时间做饭,但向裴期待的目光又让梁彰心惊,他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想了想说:“你有时间回来就做吧,我买菜你做,不过我现在吃得很清淡,养生。”
  “行。”向裴毫不犹豫答应,难得眼睛有光,看起来格外亮,梁彰不禁想向裴真的很好哄。
  “你别吃了。”
  向裴的嘴唇肉眼可见变肿,梁彰看出他硬着头皮吃辣,向裴苦笑道:“我至少比以前能吃辣。”
  这菜梁彰吃着都够呛,不知道向裴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最近心情不好?”
  相对无言吃了一会,向裴问道,梁彰猜向裴早就想这么问了。
  梁彰简短说:“忙电影的事。”
  以前吃饭时找话题是梁彰的事,问向裴干了什么,心情好不好等等,梁彰觉得听向裴说话很有意思,他的声音好听,就像在梁彰心尖上说话。
  “你这状态像刚失恋的人。”
  梁彰扒完最后一口米饭,胃撑得没一点缝隙,菜差不多是他解决完的,向裴吃得很少。
  “我失恋比这惨烈多了,”梁彰把向裴面前的碗拿来重在一起,没什么表情,“我来收拾吧。”
  梁彰刷碗时手滑打碎了碗,是他用了很多年的一个碗,当时专门从南川拿到昼城来,挺大的一个碗,装饭也装得多。
  水龙头的水还在流,梁彰手上的泡沫也没冲干净,指间油腻不堪,他先是心疼碗,关了水龙头。窗户的玻璃透出的阳光,把泡沫照成彩色的,梁彰眨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开始捡地上的碎玻璃。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碗会碎,以为它还会陪他很久,没想到突然就碎了,梁彰盯着手心里奇形怪状的碎片,恍惚地蹲在地上天马行空——碎掉的碗能不能用胶水粘上继续用。
  可他马上又打消这个想法,因为碗碎得彻底,有些极细微的玻璃碴拼不起来了,就算拼好了也不能再用。捡着捡着梁彰的手背出现两滴水珠,接着有更多聚在上面,挤得水泄不通。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梁彰可以放肆大哭,但是他不愿意,即使一个人他也有了自尊心,没人承受他的眼泪和脆弱。
  他许多年没掉过眼泪,与向裴重逢没有哭,和他诉说那些往事时也没有哭,甚至接吻时眼眶都没有红,向裴曾经让梁彰变得脆弱,他以为现在不会了。可是向裴忍着难受吃不爱吃的辣椒,嘴巴红肿得像一根香肠,梁彰还是忍不住哭,像战士脱掉铠甲,像眼里进了沙子。
  像向裴离开的、梁彰独自熬过的八年变成他手上的倒刺,一扯就疼,又没法狠了心拔去。
  梁彰洗好碗,向裴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梁彰把他房间桌子上的笔记本给他送过来,他写的词全在里面,走得匆忙,忘记拿了。
  梁彰去向裴房间找,桌子正中央一本笔记本,他凑近了看发现很眼熟,翻开几页,反应过来这以前是他的日记本,当时离开昼城留给了向裴。
  笔记本的外壳被向裴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年过去还完好无损。梁彰试着翻了几页,以前写的东西看得他尴尬,幼稚且感情露骨,不敢再读下去。
  本子还留了一大半的空白页,向裴全部填满了,歌词或者日记,都有。梁彰看到他的名字出现频率很高,却没有勇气仔细看,只潦草略过,按着向裴给的地址去给他送本子。
  向裴在他们公司的练习室练歌,梁彰进去时被保安拦住,梁彰只好给向裴打电话,几分钟后下来的人不是向裴,是上次在酒吧见到的戴眼镜的男人。
  他友善地对梁彰露出笑容:“梁彰是吗?你好,我是偷渡者的经纪人,徐卫洋。”
  “你好,向裴让我给他把这个送过来...”梁彰递出笔记本,外加一个袋子。
  “那要麻烦你上去亲自给他,公司楼底下有几个守着他的小姑娘,他不方便下来。”
  门口的确有两三个女孩子抱着相机,保安已经驱逐过好几次了。
  梁彰说:“我把本子给你就好,不上去了。”
  徐卫洋摇头:“向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宝贝作词本,”他别有深意的视线落在梁彰身上,“看来你不是别人。”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比较安静,梁彰拿着笔记本,找些话题同徐卫洋聊:“向裴现在都有拍他的人了,还挺火。”
  “搞乐队的能有多火,向裴又不是偶像。不过节目刚播完,他长得太好看,许多女孩想把他当成偶像来追,但向裴没这个意思,他说他就是一玩音乐的,玩其他的玩不来。”
  这一点向裴还是老样子,不喜欢的一律拒绝,签了公司一样潇洒只玩喜欢的东西。
  “我还以为向裴参加那个综艺就是为了往偶像方面发展。”
  徐卫洋狐疑地盯着梁彰:“你不知道?”
  梁彰注意力在不断变化的数字上,没听清徐卫洋的话,反问道:“什么?”
  “你就是叫梁彰对吧?”
  想不通徐卫洋古怪的提问,梁彰摸不着头脑地再次回答:“不然呢?”
  电梯内发出“叮”的一声,门在梁彰的眼前敞开,前面是宽阔的走廊,徐卫洋率先踏出电梯,转身看着梁彰:“没错啊,就是你。”
  “拜托,说清楚呗,别说一半。”梁彰和徐卫洋并肩走,左右两面都有玻璃门,看不清里面,梁彰有点着急徐卫洋说话不清不楚的作风,不知道他是有意或无意。
  徐卫洋推了推黑色的方框眼镜:“不就是为了你参加那节目吗?向裴真没让你知道?为了让他看见我——他是这么说的。”
  梁彰喉咙发紧,抓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乐队的练习室在最里面,梁彰走到门前就听到一点架子鼓的敲击声。
  徐卫洋推门进去,音乐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人都抬头看向门口。室内很大,音乐设施齐全,比每晚上的地下室好太多,没有灰尘和琐碎的杂物,专业气息浓厚,梁彰清晰认识到向裴真的实现了梦想。
  向裴站在后边阳光的阴影里,靠着窗,长发绑了一半,像在等待什么一样看着楼下,梁彰回想起来,站在向裴的角度,能看见他走进来的样子。
  陈召南和楚燃飞给梁彰打了招呼,向裴走过来,攀着梁彰的肩往外走,顺手带上练习室的门。
  “你的本子。”
  向裴接过本子:“麻烦了。”
  梁彰却没松手,两人一人一头拿着本子的一边,气氛焦灼起来。
  “你故意忘记带的吧,好让我看见。”
  原以为向裴不会承认,结果他倒蛮坦诚点头说:“我是故意的。”
  “何必呢。”
  “不然我觉得你永远意识不到,或者说不相信我爱你。”
  梁彰轻笑:“一个本子怎么证明你爱我呢?”
  “你变得很不坦诚,”向裴说,“如果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会承认还爱我呢?”
  向裴单手捏着梁彰的后颈,两人嘴唇离他很近,再靠近一点就会碰在一起,但是向裴留下语言生存的空间:“没关系,我坦诚就行。我坦诚地爱你,你隐秘地爱我。”
  “去你的。能别自说自话吗?”梁彰怀疑向裴脑袋出了问题,语出惊人。
  向裴说:“你手上的袋子装的什么?”
  “给你带了点面包,但我现在他妈不想给你了,”梁彰把袋子往身后藏,“喂我家附近的流浪狗吧。”
  “我比流浪狗可怜,”向裴的手绕到梁彰身后,拿过袋子,打开闻到面包的香气,胃部隐隐抽痛,“天气好热。傻仔,我请你吃冰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