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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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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火的接触》    作者:琳达·霍华

        小屁股从依黛的身体中露出来,安妮很快地伸手想捉住,但是太滑了。她将手伸进开口里,捉住小孩的腿。“用力推!”她对依黛说。  
        但依黛又躺回床上了,痛苦让她几近瘫痪。安妮等待着下一阵收缩。几秒钟之后,收缩再度开始。安妮利用依黛内部肌肉的自然力量,将婴儿的下半身拉出母体之外,是个男孩。她将一只手的手指插进去,以防止依黛的肌肉在此时收缩困住婴儿的头部,另一只手稳定地将婴儿整个拉出来。他柔软地躺在依黛的两腿之间。婴儿和依黛都静静躺着,动也不动。  
      安妮抱起那团小东西,让他趴在她的手臂上,用力拍他的背。小小的胸部开始起伏,当肺部第一次灌进空气时,婴儿发出一阵低微的哭声。  
    “对啦,就是这样。”安妮低声说道,将婴儿翻转过来,检查他的喉咙与嘴巴是否有东西塞住。一般情形她会先做这个步骤,但这次让小孩开始呼吸似乎更加重要。小家伙边哭边挥舞着手脚。安妮脸上浮起一抹疲惫的微笑。他的哭声一声比一声有力。  
        脐带已没有作用,她在紧贴着小肚子的地方将它系住、剪断后,迅速地用毯子将他裹住以免他受寒。将他放在依黛身边后,她将注意力移回这女孩身上。它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你的小孩在这里,依黛。”安妮道。“是个男孩,而且看起来很健康。听听他的哭声!你们两个都做得很好。再过一会儿胎衣就下来了。我会帮你清理干净,好让你觉得舒服些。”  
    依黛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她已经没力气抱起小孩了。  
    胎衣很快地下来了。没有异常的大量出血,安妮松了一口气。眼前若再出血,会要了这小母亲的命,因为她已经耗尽力气了。她把依黛的身体清理干净,整理好寒伧的屋子,抱起正在哭闹的小婴儿。他的妈妈太虚弱了,无法照顾他。她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晃,边哼着歌。他安静下来,毛茸茸的小头转向她。  
        她叫醒依黛,协助她抱好婴儿,然后解开依黛的衣服,让小婴儿那如玫瑰花蕾般的嘴唇凑向母亲裸露的胸部。一时之间,他似乎不知道该拿那摩挲着他的唇的乳头怎么办,然而天生的本能很快地便引导他开始急切地吸吮。依黛的身体一震,喘息着叫了一声。  
        安妮向后退,看着这神奇的一刻。年轻的妈妈虽然筋疲力竭,仍是满怀惊喜地看着她的孩子
        她疲惫地穿上外套,拿起她的袋子。“明天我会再来帮你检查。” 
      依黛抬头,苍白瘦弱的脸庞被灿烂的笑容照亮。“谢谢你,医生。幸亏有你。”  
        安妮回以一笑。虽然外面可能很冷,但她已迫不及待地想投入户外的新鲜空气中。此刻已接近傍晚,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天色就会暗下来。她整天和依黛在一起,没有吃一丁点食物,而且背痛腿疼,疲倦不堪。然而成功地接生仍让她有无比的满足感。 
        安妮那既是住家又兼诊所的屋子和寇家简陋的小屋位在银山镇不同的两端。她的房子共有两个房间;她在前面的房间看病,住在后面的房间里。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银山镇弯曲泥泞的街道时,人们正要离开矿区涌进银山镇,喝杯不掺水的威士忌,将他们辛苦赚来的钱输给赌博和女人。 
        银山镇是个新市镇,没有法律也没有公众娱乐场所,除非你将那五个帐篷式的酒吧算进去。积极的商人用厚木板搭起一些建筑物用来存放货物,但真正的木材建筑物仍少之又少。能够拥有一间木屋来行医,让安妮感到自己非常幸运。而银山镇的居民也因镇上能有位医生而觉得非常幸运,即使是位女医生也无所谓了。  
        在尝试着在她的家乡费城和丹佛两地开业,但都遭到失败后,她来到这里。这已经是六——喔,不,八个月以前的事了。她学到一个痛苦的事实——不论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医生,如果在一百英哩内有位男医生,便没人会来找她。而银山镇上没有男医生。但即使如此,即使银山镇像任何一个新市镇一样是个险劣的生活环境,仍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有人来找她。这里的人常受到枪伤、割伤、被虫兽咬伤、弄断骨头或伤到手脚。她的病人由少数的几个逐渐稳定地增加。到现在,有时地由早到晚甚至没有一刻能坐下稍微歇息一番。 
        但这正是她一直想要的,也是她辛苦工作的原因。然而,每当有人喊她“白医生”时,她的心里总是充满哀伤。因为她总会想抬头寻找她的父亲,然而他却再也不会出现了。白弗瑞是个杰出的人,也是个杰出的医生。从安妮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便让她在许多小地方帮他的忙。 
        他鼓励安坭坚持她在医学方面的兴趣,尽他所能地教导她;在他已经没有东西可教给她时,他送她进学校;在她为学位苦读的那几年,他给她全力的支持。因为除了他们两个,似乎再没有人希望一个女人去学医。她不但被她的同学们孤立,他们甚至积极地阻碍她。是她的父亲教她如何保持幽默感,如何坚持信念。而当她必须到西部去找一个真正需要医生的地方时,他和她一样兴奋激动。  
        她在丹佛待了不到一个月,便收到他们教区牧师的来信,告诉她父亲去世的消息。虽然他一直在抱怨他已不再年轻,已经开始感受到岁月不绕人,但他看来相当健康。在一个安静的星期日,就在享受过一顿美食后,他突然捧住胸口猝然死去。牧师相信他并没有受到多少痛苦。 
        安妮暗自哀伤了许久。没有人可以倾诉,也没有人会了解她的心情。当她勇敢地向外面的世界探索时,仍可以感觉到他在费城的存在仿佛船锚般的沉稳,让她有可以回归的感觉。而现在,她已被放任漂流。藉着书信的往返她卖掉了房子,也将她想保留的东西寄放在一个姑妈家里。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告诉他有关银山镇的一切,有关它是如何蛮荒、脏乱却又充满生命力。泥泞的街道上充满人情味,每天都有人发现财富。他会嫉妬安妮的临床经验,因为她医治过一切,从枪伤到感冒到婴儿的出生。  
        深冬的暮色正逐渐加深。她打开门,伸手文拿摆在门旁桌上的打火石。她摩擦打火石,点燃一束她惯于用来燃烧的纸卷。她将袋子放在桌上,疲惫地叹口气,转动肩膀舒松筋骨。她刚到银山镇时买了匹马,因为她时常必须走很远的路去看病人。她得在天色继续暗下去之前先去照料它。她把它关在屋后的栏子里,还帮它搭了一座摇摇晃晃的棚子。她决定从屋旁绕过去,而不从里面穿过,因为她不想将泥土带进屋里。  
        就在她转身要定的时候,远处角落里有个阴影动了一下。安妮一惊,紧紧用手压住胸口。她看了一会儿,分辨出那是一个男人。“是谁?我能帮忙吗?”

    “我来看医生。”

    她皱起眉。如果他是镇上的人,应该知道他现在“看”列的正是医生。显然他是个外地人,而且以为自己在等的是个男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音量细微,带着点迟缓的南方口音。  “我是白医生,”她走近些。“我能帮你什么忙?” 
    “你是个女人。“他说。 
    “是的。”走近后,她看见一双炯炯发亮的跟睛,闻到伤口受到感染时特有的甜腻气味。他靠墙角站着,仿佛害怕自己一旦坐下便再也爬不起来。她将灯放在桌上向上调整,让它柔和的光线可以照到这个角落。“伤在哪里?” 

    “左边。” 

        她定到他右边,将肩膀顶在他腋窝下,手臂横过他的背部,他身上的热度令她大吃一惊。“我们到诊疗枱去。”
        她的碰触令他全身一紧。帽子遮住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看她的眼光。“我不需要帮忙。”他用行动来证明,稳稳地——虽然有些迟缓——走到诊疗枱旁。  
        安妮提起灯,再点燃另外一盏,然后拉开遮住诊疗枱的布帘,以便再有人来求诊时她可以看见。那名男子脱下帽子,露出一头浓密但凌乱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脱下厚重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