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昙花一现

乐读窝 > 杂文随笔 > 昙花一现

第2页

书籍名:《昙花一现》    作者:欧·亨利

              蒂尔苔脸颊上的雀斑融成一片玫瑰色的红晕。现在喀耳刻[8]和普赛克都从她明亮的眼睛里窥探出来。连爱玲都没有在饭馆里给人公开搂抱和接吻。
              蒂尔苔不能保守这个愉快的秘密。生意比较清闲的时候,她走到鲍格尔的账桌跟前,站停下来。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竭力不让自己的声调流露出骄傲和自夸。
              “今天有一位先生侮辱了我,”她说,“他搂住我的腰,亲我的嘴。”
              “是吗?”鲍格尔打破了他的生意气的甲胄,说道,“下星期起,我加你一块钱薪水。”
              等到顾客们陆续来吃饭的时候,蒂尔苔一面把食物端到她所熟悉的顾客面前,一面像那种不需要夸耀自己优点的人那样,谦虚地对每一个客人说:
              “今天一位先生在饭馆里侮辱了我。他搂住我的腰,亲我的嘴。”
              吃饭的人对这句话的反应个个不同——有的将信将疑,有的表示贺意,还有一些平时单找爱玲开玩笑的人,便把打趣的目标转移到她身上来。蒂尔苔心里可乐开了,因为她在灰色的原野里彷徨了那么久,如今终于看到地平线上浮起了一座浪漫的高塔。
              西德斯先生有两天没有来。在这段时间里,蒂尔苔安稳地坐上了一个值得追求的女人的座位。她买了缎带,把自己的头发像爱玲那样打扮起来,并且把腰身束紧了两英寸。她惟恐西德斯先生会突然冲进来,开枪打她,她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不禁有一阵战栗的快感。他一定是不顾一切地爱着她;而情感冲动的情人都是妒忌得到了盲目的程度。
              即使爱玲也没有被人开枪打过。因此蒂尔苔随即希望他别开枪打自己,因为她一直忠于爱玲;不愿意在某些地方胜过爱玲。
              第三天下午四点钟,西德斯先生来了。饭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蒂尔苔和爱玲都待在店堂最里面,蒂尔苔在灌芥末,爱玲在切馅饼。西德斯先生走到她们所站的地方。
              蒂尔苔抬起头,看到他,大吃一惊,不禁把舀芥末的匙子往心口一按。她头发上打着一个红蝴蝶结;脖子上挂着维纳斯在八马路用的徽章——一串蓝色的珠项链,晃晃荡荡地吊着一个象征的银鸡心。
              西德斯先生红着脸,一副尴尬相。他一手插进裤袋,另一只手却插进了刚出炉的南瓜馅饼里。
              “蒂尔苔小姐,”他说,“为了那晚上的事,我要向你道歉。老实说,我那晚喝得糊里糊涂,不然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来的。我清醒的时候,决不会那样对待一位小姐的。因此我希望,蒂尔苔小姐,你能原谅我,并且相信我,要是我没喝醉酒、头脑清楚的话,我决不会胡来的。”
              西德斯先生做完这篇漂亮的辩解,认为已经尽了赔礼的责任,便倒退几步,出门去了。
              可是,在那扇与人方便的屏风后面,蒂尔苔一头扑到堆着牛油碟子和咖啡杯的桌子上,哭得伤心欲绝——她又回到了那些塌鼻梁和枯草色头发的人所彷徨的灰色原野。她从发髻上把那个红蝴蝶结扯下来,扔在地上。她极端看不起西德斯;她原只把他的亲吻当做一个开头引路的王子的亲吻,指望他在神仙境界里打开局面,让童仆们忙碌一番。谁知道那个亲吻是醉酒之下无意识的;一场虚惊,宫廷仍然没有动静;她还得永生永世做那个睡美人。
              不过也不能说一切都完了。爱玲的胳臂搂住了她;蒂尔苔的红通通的手在牛油碟子中间摸索了一会儿,握住了她朋友的温暖的手。
              “你别难受,蒂尔,”爱玲说道,她可没有摸清底细,“那个萝卜脸、衣服夹子似的西德斯不配你这样难受。他根本不够上等人的资格,否则他再也不会向你道歉的。”
              *  *  *
              [1]  蒂尔苔(Tildy)是玛尔蒂达(Maltida)的简称。
              [2]  雷加美夫人(1777—1849),法国交际家,她的丈夫是巴黎一个银行家。
              [3]  《帕西法尔》(Parsifal),13世纪德国作家伏尔弗拉姆·封·艾兴巴赫所著的史诗,德国作曲家瓦格纳曾于1882年改编成歌剧,这里即指歌剧,爱玲误会是地名。
              [4]  柔鱼,犬牙石首鱼属的一种海鱼。
              [5]  吃角子老虎机,一种赌钱用的机器。
              [6]  萨宾,古意大利民族,纪元前290年曾被罗马人征服,萨宾妇女多被掳去充当妻婢。
              [7]  维纳斯,罗马神话中司爱和美的女神。
              [8]  喀耳刻,希腊神话中妖艳的女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