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瓮中人（二十四）
一切都说得通了。
已知的入场券有四枚。如果没猜错的话，总共应该是有八枚——在诺亚方舟的故事中，最后进入方舟的只有八个人：诺亚夫妇、他们的三个儿子及妻子。
换而言之，诺亚方舟上留给人类的席位只有八个。
而且，别忘了——系统布置任务的时候，说的是“通行券”，而非“入场券”。
两字之差，千差万别。
得到通行券的，就是“诺亚”。
甄未凉将费了半天时间才从铃铛里抠出来的入场券和那一坨重新凝固的东西丢在一起，片刻后，八分之三条船形状的幽蓝色金属成型。
船的方形的造型诡异而且独特。它所呈现出的模样，就是“方舟”吧。
甄未凉将其在手心颠了颠。
真的挺像钥匙扣。
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此，世界末日的时间，应该就是洪水爆发的二月十七日了。
——而今天是二月二日。
奔忙了一整夜，当甄未凉抬起头时，曙光已然出现在天际。
也就是说，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半个月。
谁能拿到所有的入场券，将其凝成唯一的通行券，谁就是唯一的胜者。否则，这十五天就是生命最后的十五天。
瞬移回到魏贞寒的城堡，甄未凉直接在地毯上瘫倒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给魏贞寒讲述自己的遭遇。
“如上。”陈述完毕，他喝了口花茶。
魏贞寒平静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那枚入场券递还给甄未凉：“我明白了。”
甄未凉接过入场券，将其和之前的小半艘方舟放在一起。它果然也开始熔化，不过一分钟就填补了方舟的一部分空白。
甄未凉道：“通行券就放你这里吧。”
魏贞寒没有伸手：“你那里更安全。”
“魏兄别和我客气，我死不了。”甄未凉坚持递过去。魏贞寒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接过。甄未凉见此耸了耸肩，把通行券收了起来。
“你觉得剩下四枚在哪里？”甄未凉打了个哈欠。他到处跑了一宿没睡觉，有些困了。
魏贞寒道：“逃避与你碰面的那两人，极有可能有一到两个入场券。”
“我也觉得，他们可能以为有入场券就完成任务了吧。”甄未凉笑，“谁想到系统玩了一出语言游戏。”
“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甄未凉耸肩，“我和他们不熟，你和那位78号导演上一局不是一队吗？你们熟不熟？”
魏贞寒摇头。甄未凉倒也不意外：“没事，她可是导演，恐怕见过不少东西，心眼多着呢，就算熟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你。”
于是他果断用了一张解谜卡：“系统，他们在哪？”
猝不及防被cue的系统：“……”
您这用解谜卡的方式是不是太儿戏了？
它沉默了片刻，报了一个范围。
甄未凉重复了一遍，锲而不舍地追问：“不能再精确一点了吗？我再去找一张卡也不行？”
系统：“抱歉这位玩家，已经是极限了呢，再使用解谜卡也是重复结果。”
甄未凉耸耸肩站起来，魏贞寒已经去安排人排查了。他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
第二天，魏贞寒的人锁定了31号与78号的位置，并确定他们有两枚入场券。甄未凉让他们继续监视，转而去了某教堂。
他记得，上一场游戏与女兵及军官59号同处于三队的89号医生，就在这里扮演神父。
一路走来不少神职人员行礼，他一一颔首，根据魔力波动径直找到了89号。见到他的到来，89号的眼神带了慌乱。
89号看上去大约五十岁左右，略秃，体型还算标准。他面相和善，一看就不让人讨厌。第二局时他和甄未凉讨论过中草药的用法，还算相谈甚欢。
“安心，你还有选择，”甄未凉收回打量的视线，笑得和善，“毕竟你曾经是59号的人。这样，你可以选择坦白，或者……”
他横起法杖，露出下端的尖锐。
89号强笑道：“你在说什么呀，我哪有什么可坦白的……”
甄未凉直接开问：“教会收到了开启方舟的神谕？”
89号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一派无奈：“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甄未凉暗自皱眉，顺着他的话问：“有多少人知道？”
“不算多，只是当时看到神谕的人不少，有些人把情报卖给了一些贵族。当然这些人后来都被处理了，知道完整情报的人少之又少。”89号小心地偷偷观察他的面色，斟酌着吐露了一些信息。
甄未凉笑了。
“哦，你知道的不少嘛……你在其中担当了什么角色？”
89号忽然感到汗毛倒竖。这一语正中软肋，而面前的绝色“少女”正微眯着漂亮的茶色双眸看着自己，像是一只正死死盯着猎物的猫科动物。
被他盯住的猎物全身抖若筛糠，听着面前的捕猎者悠然言说：“原本的职业就是医生，这轮游戏安排的身份是兼任药剂师的神父……想弄到什么东西，不是很简单吗？”
89号的手指无意识地扭动：“我，我不会玩忽职守。”
甄未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眸中却只有捕猎者面对猎物的专注及杀意：“不会玩忽职守，只是遵从命令回收方舟入场券，顺便找机会借口自己私藏一个以完成任务，对不对？”
89号冷汗淋漓。
“千不该万不该，”甄未凉冷哼，“你杀了我要保的人。”
甄未凉转身离开，89号当场瘫软在地，某种剧痛自心脏蔓延到全身。
“叮，89号淘汰。”
甄未凉慢慢走远，并不担心教会来找他的麻烦。
反正私底下，为了保那些玩家，他们的脸皮已经撕破了。
所以，“鲶鱼”是教会？
不，应该不止……那些买到消息的贵族，那些各阶层得到风声的人，都会对玩家下手。但最有威胁的，无疑还是教会。
甄未凉大概有所猜测了。恐怕神明早早就把入场券做了分配，先知既然有，勇者可能也是有的，甚至他们可能持有不止一个，以便他们将多出的名额分给骑士和魔法师。只不过当时，神没有告知其用途。按照这个逻辑推理，教会和王室应该也掌握些许入场券。这样的话，先知、勇者、教会、王室，八枚入场券差不多刚好分配完。其后十余年，入场券明珠暗投、流落各地，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甄未凉直接找到勇者去问了：“你是不是有一枚蓝色的锚状金属？”
勇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发愣：“啊……是的。”
“能卖给我吗？你随意开价。”
“不……”勇者终于回过神，艰涩地摇了摇头，“您回去稍等，我会让人把它送至贵府。”
甄未凉立刻摇头：“不行，万一路上被人抢了呢。而且我不能白拿你的，你还是开个价吧。”
他想，勇者一定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一块破钥匙扣有什么好抢的，但勇者居然完全没有在意。
勇者露出笑容：“您不用这样，就当是我的一点点歉意，收下就好。如果您有担心，不如现在和我去拿？”
甄未凉身正不怕影子斜：“好！”
于是他们就真的去拿了入场券，勇者客客气气地把人带来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坚持“勇者×先知”cp的女仆无意中见到这一幕，当场癫狂。吃了太多刀子还不容易亲眼见糖的她一时情难自已，当他们走进先知卧室时，她几乎实时嚎叫出声。可惜没几分钟，二人就走了出来，衣衫整洁，不容她做出任何绅士猜想。
还没从失落中回过神，勇者已经送走先知回来了……回来了……来了……
勇者也太不争气了！这种时候就应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活该你追不到妻！
女仆心中怒火万丈无限鞭笞自家老板，并宣布自此脱粉站对家cp绝对不再回坑。
不过……先知曾经数百年都是住在这里的，应该十分熟悉，这次居然装傻，乖乖让勇者带领着进来，是不是因为……先知大人觉得勇者傻乎乎又一腔真心的模样可爱？
上一秒刚退坑的女仆瞬间回坑并开始构思万字小甜饼。
与此同时，甄未凉刚把第五枚入场券与那一半方舟融合，摄政王魏贞寒就带着第六枚回来了——他从国王的私库里翻出了尘封已久的它。
剩下的两枚，就是在导演与演员手中了。
甄未凉还在思考去见他们的方式，魏贞寒已经递了一张纸过来：“二月十六日晚，他们会在剧场表演音乐剧《歌剧魅影》，31号出演魅影。”
“他的形象声音更适合克里斯汀的恋人，劳尔·夏尼子爵吧？”
“他们可能以为，”魏贞寒试着理解了一下，“魅影的传奇落幕时，他大半个人生未曾走出过的剧院毁于一旦。而31号的表演结束时，他目前所在的这个无法走出的世界也将毁于一旦？”
他看向甄未凉，正好对上他复杂的视线。
“呃……”甄未凉笑得别有深意，“你好像对奇葩的心理很有研究？”
魏贞寒：“……”
这场演出，请君入瓮的意味实在浓厚。首先，这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角色居然能够得到两枚入场券，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其次，这两个人之前一直躲藏，为什么又突然出来了？
难道知道了通行券的事？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站在了教会那边？
甄未凉考虑了一下用先知身份压迫教会的可能，然后果断放弃了。
他们尊重先知是因为先知是所谓“神的使者”，在先知与神之间，他们只会有一种选择。
况且，就像他杀掉89号所说的那样，教会恐怕早就把他这个先知视为眼中钉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到通行券，甄未凉扯了扯魏贞寒的衣角：“欸欸，通行券只有一个。”
魏贞寒颔首。
甄未凉道：“还活着的那些玩家，怎么办？”
让他就这么一路收集完入场券自行通关，他难免会心有愧疚。可是，他自觉自己还没有伟大到把入场券拱手让人的地步。至少，他不可能将其随便交给一个什么人。
但如果他就这么活下去了，他会觉得，那些没拿到通行券被淘汰的玩家，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或许他从游戏一开始就该有你死我活的觉悟，但他至今依然坚定地认为，最大的过错方是系统。
那些选择了将武器刺入同类身体的玩家，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如今的状况，是甄未凉最讨厌的两难境地。
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谁也不想死。他不想任何人死。
在良心与自保间挣扎，甄未凉烦躁万分。
进入这个世界的一个月，甄未凉几乎走遍了它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够找到像上一局游戏岛屿之外那样的不受系统控制的地界。可惜，一无所获。
或许是上局游戏打草惊蛇了。
值得庆幸的是，与甄未凉看过的那些系统文不同，这个系统无法读取玩家的想法。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收到了一份来自剧院的邀请函，邀请他前去观看那一场《歌剧魅影》。他再一联络，所有玩家都收到了邀请函。
甄未凉与魏贞寒吸取了教训，这段时间基本已经保证还存活的玩家绝对的安全，刺杀者绝对无法近身，食物也绝对安全。如此，将所有人引过去的举动，像是在布置最后决战的现场。
“我在纠结是否向玩家们坦白通行券的事，”甄未凉愁眉苦脸道，“如果到时候那两个人现场揭露，其他人恐怕就直接和我们反目成仇了。问题是，告知他们的话，他们现在可能就和我们反目成仇了。”
魏贞寒道：“所以要告诉，也只能告诉可信的人。”
甄未凉诧异地看向他：“你已经想好了？”
魏贞寒颔首，甄未凉当即放松了不少，拍拍他的肩：“那就交给你了，魏兄。”
魏贞寒的行事风格实在太稳妥可靠，他主动接过这件事，甄未凉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比起以往几乎所有事亲力亲为，当甩手掌柜倒是个新鲜的体验。
甄未凉于是把所有事儿交给了魏贞寒，自己满世界跑打打怪升升级（不）看看风景。半个月的时间快得很，他演出当天才回来换衣服，打算和魏贞寒一起过去。
随意挑了一件礼服换上，毕竟现在熟练掌握魔法的他换衣服也就挥一挥法杖的功夫。魏贞寒换了一件同一色系的礼服，和甄未凉居然有几分情侣装的既视感。甄未凉眯眼欣赏了一会儿，上前理了理他的肩带，顺手拍了拍肩。他退开几步，点了点头。
挽着魏贞寒的手，二人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