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我们晚儿真好看
肆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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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今儿入宫,夫人说了,可不能再那么素着去了,衣裳要鲜亮些, 最好小脸也粉扑扑的, 这样才好。”
银朱絮絮叨叨个没完。
沈惊晚坐在黄铜镜前就像个木偶娃娃, 任由她们给她梳妆打扮。
春儿见她脸上写满不高兴, 笑道:“姑娘,你别嘴耷拉的跟个姑奶奶似的,好像谁欠了你。今日朝见圣人,多大的荣幸呢,您瞧, 赵姨娘那房,想去都去不上。”
沈惊晚恹恹大打了个呵欠,眼底下一片青灰,有气无力道:“你瞧瞧外面,鸡都没打鸣,掌灯梳妆, 不晓得还以为今日我要出嫁,起了个大早。”
银朱与春儿相视一笑:“您若是真找到合心意的郎君, 可不用起这么早,只是路上费时间,别去了误了工夫, 夫人叫我们特来拖您起床,别不开心。”
沈惊晚露出了个极为敷衍的笑。
心里浑沌的想着,皇子的接风洗尘宴,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宴请了各大朝臣,还要携上女眷。
而今如此这番意思,不过是想要敲打众臣,不忘暗暗警告莫要带异心,天子身体康健着呢。
也叫各位朝臣心中惦记着,自己不是孤家寡人,行事之前务必思量一番,这事做得做不得。
门面先装出来,民心稳定一番,抚慰军心,便是内里都打成一锅粥了,明面上还要一团和气。
真是比后宅大院累多了。
不消片刻,当啷脆响的珠钗被一一的簪上发间。
沈惊晚只觉得头饰缀的她脑袋千斤重。
她央求道:“少带两支可以吗?”
银朱忙唬道:“可不行,大夫人说了,没收拾打扮好,唯我与春儿是问。”
沈惊晚知道她在哄骗她,却也没戳破,心里一阵叹息,真沉。
一阵梳洗过后,全身折腾好,银朱开了门,春儿扶着她走出了府门,银朱嘱咐好看家的小厮后急忙赶上。
走到府门外,沈延远正高坐马上打着呵欠。
天边微微翻出鱼肚白,带着粉色的霞光,天色并未大亮。
沈惊晚刚踏出第一个门槛,钟鼓声骤响,破开了万道霞光,南明缓缓苏醒。
沈延远正在同身边的三儿说话,三儿道了句:“二姑娘来了。”
沈延远转头,瞧见沈惊晚正款步而来。
粉面雪腮,杏眼圆瞪的小姑娘今日脱去平日里的素净淡雅,没了那股子不争不抢的温婉味道 * 。
钗头挽青丝,清幽夺巷出。
手执罗纱团扇,层层叠叠的团扇莫提多可爱喜人,好不精致俏丽,丝毫没有被装束压住。
三层绣叶云肩如同天边云霞,下面缀着两条丝带与穗子,举动之间,如同绽开的花。
及脚面的粉绿色百迭裙轻如蝉翼,攒动时,带着些许的绞金光彩,粉色的长衫外套着一件很是轻薄的广袖长衫,藕粉色,胸前打着蝴蝶结的丝带,绣着双蝶纹样。
顷刻间就走到了沈延远面前,沈延远满意的点了点头,毫不吝啬赞美之意:“平日瞧你素净的跟个雪白的小鸡崽似的,今日瞧着,倒像是那么回事,长大了,我妹子是真长大了。”
却见沈惊晚丝毫没有高兴地意思,他砸了咂嘴:“怎么了?也不跟我闹?”
沈惊晚走到他身边,有些委屈。
银朱道:“我们姑娘嫌头面重,直不起来。”
沈延远定睛一瞧,也不管看没看清,一拍大腿道:“嘿,还真是,怎么给我小晚儿顶这么多东西,过来过来。”
忙招呼沈惊晚过去。
沈惊晚看着他那副浮夸的模样,瘪瘪嘴,也就真凑了过去。
却见沈延远一只手轻轻捏着沈惊晚雪白的小脸,另一只手朝着簪子就摘去。
春儿忙拦道:“世子,可不能动,回头给我们姑娘头发弄乱了。”
沈延远摆摆手,大大咧咧道:“不碍事,给我小晚儿等会儿脖子顶垮了那才叫出事。”
边说着边动作不停,利落的将她连着拆了好几个发誓。
沈惊晚只觉得一阵轻松,一瞧,发现不少发饰全数被摘了下来,沈延远扬手,打算全部塞进马身上的皮袋中,却听银朱忙道:“世子,使不得使不得,这东西暂由我们保管就好。”
沈惊晚拿着团扇掩面偷笑。
沈延远见她有了笑,自己也高兴了起来,一扬手,将东西全部给了银朱。
他看着沈惊晚头上有些空,翻身下了马车,走到探枝的黄桷兰前,利落的摘了不少花,又朝三儿招了招手,三儿翻身下马。
沈延远对他袖口束着袖子的丝带怒了努嘴:“解了。”
===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第99节===
三儿一愣:“啊,解了?”
沈延远嗯了一声:“不然解你腰带?”
三儿一听,急忙摘了下来递给沈延远。
不消片刻,一个小小的精巧的花环就做好了。
沈延远笑嘻嘻的将花环拿到沈惊晚面前,郑重地套在沈惊晚头上,替她理了理头发,将多余的花骨朵儿别在碎发间,然后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笑道:“我们家晚儿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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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偏殿内坐着几个人。
今日天气晴好,天子似乎也有了气力,青灰色的胡须却显出他垂垂老矣之态,纵使强撑着,端坐的多么方正,老了就是老了。
人要服岁月。
天子手中捏着北海珠子,端坐在红木四方椅上。
下面坐着名年轻男子,天子手边是盛装的皇后。
皇后瞧着却很年轻。
只见天子不再清明透亮的眼珠子缓缓转 * 了转,徐徐开口道:“老三这次立了大功,听说败退了不少獠奴,当年命你南下时,真是寡人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被唤作老三的男子正是席下身着枣红衣袍的男子,他从坐上站起,缓步走到天子正对面,抱拳道:“父亲抬爱,这次击退獠奴,军师功不可没,并非儿臣功劳。”
天子一笑:“军师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劳,没你带兵打仗,如何得胜?不过既然你说... ...”
天子有意磋磨人性子,继而缓缓道:“军师能应付自如,那么你就留在都城吧,边关苦寒之地,哪里需要你一个皇子抛头颅洒热血,老三说是不是?”
三皇子合抱的手掌叠在一起微微发颤,他缓了片刻强笑道:“是。”
天子点点头,将手中搓热的珠子递给身边的宫人,被人撑着站起,走到窗边,眯着眼睛朝石阶下通往宴会处的玉溪桥看去,忽然瞧见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头上戴着雪白花环,同身边丫头谈笑说话时好像个可爱的莺歌儿。
充满生机。
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缓缓道:“既然不去边关了,那么就该是娶妻生子的时候,老三啊,你到时候将自己手里的兵啊,银符啊一并交了,我瞧着,是该有妻儿了,安生些呆在宫中与兄弟们走动走动才是。”
皇后走到皇帝身边,朝着天子投去的视线看去,也瞧见那玉面小丫头,心中便如明镜儿似的:“主上所言极是,那么多的皇子,偏偏三郎去苦寒之地,实在是苛待了他,我瞧着,都成内是有不少不错的小姑娘。”
三皇子名为陶昀,原先不过是王爷府中的小世子,因为十几年前的一场宫乱,他与其余九个兄弟成了皇子。
宫乱的那一夜,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尸横遍野,鲜血流满了玉阶,如同池子里的水沁出来,成了绸布。
瑟瑟发抖的宫女看着他一步一步从尸首上踏过,颤抖着求饶,伸手想要够他的衣袍。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过是个孩子,吓呆了的孩子。
他闭着眼睛,被奶嬷嬷牵着手,奶嬷嬷叫他闭眼,他就紧紧闭着双眼,哪怕耳边传来惨烈叫声。
万人被屠,成了人上皇。
男人坐上了自己这辈子祈求的高位,终于没人能够束缚他。
宫里清洗了整整七天,洗的一点血渍都没有。
许是老天都在助纣为虐,宫中忽然起了瘟疫,又死了一批一批的人。
于是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天降横祸,将这场血海罪孽一笔带过。
那一年,人命真是不值钱,活着如同蝼蚁。
后来皇子全部搬去了宫中,陶昀生母也在瘟疫中病死,天子无暇照料,皇后尚未选出合适的人选。
于是天子将远在边关的骠骑大将军召回,八岁那年,陶昀师承骠骑大将军霍从业。
十五那年,霍从业战死沙场,他就接替了霍从业的位置。
天子心中想什么他不 * 是不明白,早在边关,军师就提醒过他,这火迟早要从红墙绿瓦中蔓延到边关,只望他万不要辩驳抵抗,叫天子心中生疑。
幼时不懂霍从业对他的处处约束,不许他崭露头角,藏拙,而今大了些,方明白师父的苦心。
霍从业心中有苦,有恨,有憋闷,纵然先主死不得解脱,可他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照顾陶昀。
他知道,若是高堂上的人不安心,整个南明都能覆灭,到时候又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吃苦,他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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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彦辞到宫中时,与陶昀打了个照面,两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旋即挪开视线,只当不认得。
宴席摆开,臣子们纷纷携着女眷入座。
沈惊晚跟在沈延远身后亦步亦趋。
苏氏与卫国公在最前面。
一行人拜见天子。
皇后瞧见了最后面小尾巴似的沈惊晚,笑着招手道:“方才圣人就瞧见了这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没想到是卫国公府上的姑娘,来,给我瞧瞧,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小姑娘了。”
几名皇子正在互相说话,听到皇后此番言论,纷纷正了视线,朝着对面看去。
一袭粉衣少女,执着素色团扇,头上带着白色花环,步步生莲,煞是好看。
这小姑娘真眼生,他们怎么没见过?
有皇子捏起杯盏,饮酒时还不曾收回视线,缓缓捏了个果儿送进口中,细细咀嚼着,如同品美酒佳肴一般的视线。
陶昀顿了顿,他没想到皇后他们瞧见的竟然是沈家小姐。
旋即看向谢彦辞。
===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第100节===
谢彦辞收回落在沈惊晚身上的视线,盘腿坐在席上。
沈惊晚一愣,没想到皇后会忽然越过人群招呼她。
她顿了顿,看向兄长,见他们点了点头,提起团扇,端着恭顺的神情,走到皇后面前,微微屈膝,轻轻地唤了句:“圣人安康,娘娘安康。”
皇后笑着将她手拉起,伸手朝她脸颊捏了捏,软乎乎的,好不招人喜欢。
沈惊晚微微屈腿,只觉得腿又酸又麻。
旋即皇后松开了手,沈惊晚轻轻地呼了口气,才能站到一旁。
只听皇后柔声道:“可满十六了?”
此话一出,宴席上的人皆是心里有了一两分明白。
孟舒坐在下方,女眷们皆在男官身后,孟都督满脸横肉,与身边人谈笑,看着卫国公却并不十分高兴。
尤其是见到他家嫡女受到皇后如此亲睐,更莫提多妒忌。
他盯着卫国公的背影,酸溜溜的道:“看来他家被媒人踏破了门槛也不是没道理。”
一旁的大人执大袖将酒水饮尽后道:“这有何用?教女无方,便是空有皮囊,亦无真材实货,哪里像你家这位姑娘,自守本分,而今三皇子回了宫,别说,我瞧您家这位掌中明珠,真是... ...”
后面的话没再继续,孟都督听得很是高兴,连喝了好几盏。
孟舒冷着脸,心里只有谢彦辞,她看向谢彦辞,只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沈惊晚的身 * 上,一时间更加不快。
她身边的兄长正在剥果子,给她递了一颗:“怎么了?一来就跟谁欠你似的。”
孟舒一把打翻在地,斜了他一眼:“别烦我。”
孟霖耸耸肩,自己给自己剥去了,他们兄妹二人仿佛仇人似的,上辈子大抵是有血海深仇,这辈子做了仇人兄妹。
妹妹嚣张跋扈,自小没了母亲,孟霖也就迁就她,孟都督更是宝贝似的护着,而今给她养成这种性子。
什么都要抢,什么都想要,打不得,说不得。
孟霖摇了摇头,自己端起酒盏,走到了谢彦辞旁边,不再去看那追债似的妹妹。
谢侯正在同谢彦辞说话,看着沈惊晚道:“瞧瞧,我们小晚儿真是长的越来越可爱了。”
谢老侯而今仍旧不肯死心,拿话敲打谢彦辞,见得不到回应,又道:“我瞧京都是没什么小姑娘有小晚儿一半可爱,哎,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我得天天宝贝着,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她摘得。哎,我命苦,没有这么个女儿,罢了罢了。”
孟霖不知死活的接话道:“那不一样,谢小侯我瞧着更好,再说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卫国公家中出了丑事?教女如此那般,嫡女恐怕也不见得多好。”
他能与谢彦辞关系好,多亏当年在树林狩猎时的救命之恩,方能与谢彦辞搭上些关系。
可是谢老侯却并不领情,一听孟家人指点他这原先的准儿媳,遂冷脸道:“你懂什么?那是国公府的姨娘养的女儿,与嫡女有什么关系?”
孟霖见马屁没拍准,只能干笑着点头:“是是是。”
谢彦辞原先涌上喉咙想要帮着沈惊晚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心里忽然觉得好笑,若是有了女儿,若是有了女儿是什么模样。
他忽然想起上回马场哭出鼻涕的小丫头,眼睛通红,却仍然滴溜溜的像个黑葡萄似的。
肯定很爱哭吧,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追着侯府的小子屁股后面咬,又爱哭又凶。
想到这里,他忽然弯了弯唇角。
晃眼十几年好年华就过去了,他没抓住,却记得比什么时候都清楚。
高氏坐在一旁,默不吭声,但凡与谢彦辞有关联的,她都不喜欢,更勿说是沈惊晚。
最好他们没缘分,这辈子都不要有牵扯,免得挡了她儿子的好前途。
孟舒瞧着孟霖在那边坐定,心里不安,平日她没少同孟霖发脾气,也不知他是不是说了她的坏话才是,遂冲孟都督道:“阿兄去谢家那边怎么不回来。”
孟都督这才发现,摆手道:“没事,你阿兄与谢小侯关系不错,多联络联络也是好的。”
孟舒只能撑着下巴紧紧的盯着那头。
余光中忽然瞧见了六皇子。
这六皇子陶兴是出了名的好色顽劣。
只见他伸出拇指摩挲着下唇,嘴角勾笑同身边人低声说着什么,空有一副好皮囊,是真真的绣花草包。
身边的人听了笑着比了比拇指 * 。
陶兴那眼神却肆无忌惮的从上到下扫视着沈惊晚。
孟舒看了眼毫无知觉得沈惊晚,皇后已经安排人赐了坐,命沈惊晚坐自己下方的手边作陪。
皇后这么多年只有一子,皇宫中仅有的一位公主今日还未出席,自然格外喜爱沈惊晚。
苏氏却有些担心,坐在宴席下,与卫国公道:“皇后也不知是不是在替皇子物色人选,今日突然喊晚儿上去... ...”
卫国公喝了口茶,放下杯盏道:“应当不会,她与谢家小子退了婚,谁不知道这事?”
苏氏一听这话冷了卫国公一眼:“还有你那个庶女,别说皇子,就是东市杀猪的屠户都要掂量一番。”
卫国公一听她老话重提就有些理亏,低声道:“哎呀,她都嫁出去了,你还要提这事,不值当的。再说了,我国公府的女儿哪里就会沦落到屠户了。”
旋即看向悠哉悠哉赏歌听曲儿的沈延远道:“远儿,你同你母亲好好说说,不要总是旧事重提。”
沈延远偏头看向卫国公,愣了片刻道:“这事也是实话。”
卫国公:“... ...”
===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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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歌舞正兴的时候,沈惊晚实在是坐不住了,她时不时偏头去找自己的小姊妹,忽然瞧见西北角坐着文时月与顾卿柔。
她站起身子,冲皇后鞠了一躬小声道:“娘娘,臣女先去更衣。”
皇后看见顾家与文家的姑娘,心领神会,笑道:“你去吧。”
沈惊晚从人后绕过,皇子们魂不守舍的追随着沈惊晚翩然而去。
路过六皇子身后时,六皇子忽然故意伸手牵住了沈惊晚的广袖,沈惊晚正在走,忽然被一道力度拉住,只见一位皇子冲她勾唇笑的很是轻佻。
沈惊晚忙低头以团扇掩面,淡声道:“六皇子。”
陶兴桌子下的手松了丝滑的布料,挑眉道:“你认得我?”
男人那张脸长的很是妩媚,没有半分男子的锐利,更显妖孽异常,眼神中却是弄弄的心思,一见便知不宜深交。
沈惊晚点头应是。
陶兴点点头,沈惊晚行了一礼便走远了。
陶兴笑着看她走远。
忽然冲身边的五皇子道:“看来皇后是有心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姐赐给三哥啊。”
五皇子目光落在燕君安脸上,见他绷起个脸,冷冷的盯着六皇子,继而收回视线道:“或许吧,不过三哥这个铁汉可没有柔肠。”
六皇子啧啧两声,感慨道:“谁说不是呢,若是入了我福地,我可要好好宝贝怜惜这位沈家姑娘。”
五皇子想了片刻,冲六皇子道:“你莫要打她的主意,旁的姑娘多的是。”
六皇子却似是而非的回了句:“可是旁的姑娘,不入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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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晚奔到顾卿柔与文时月面前,挤进二人之间,她们忙给她让出座,往人群中躲了躲。
“方才娘娘跟你说什么呢?瞧你坐的端端正正。”文时月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沈惊晚也摸过去一个果子 * 送进口中道:“没说什么,就问问我一些家中事情,年龄几许。”
文时月点点头:“哦,不过我瞧着,肯定是想给皇子相看。”
沈惊晚捏紧了团扇,嚼东西都变得慢了许多。
顾卿柔坐在一旁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沈延远的背影,忽然小声道:“我去更衣,一会就来。”
文时月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与小晚儿说话。”
这头两个小姑娘还在絮絮叨叨的悄声说话。
顾卿柔摸到沈延远身边,趁着宴会正乱时,扯了扯沈延远的袖子。
沈延远一愣,往身后看去,只见顾卿柔正坐在他身侧,微微弯下了腰。
沈延远有些好笑:“怎么了?顾将军又要打你?”
顾卿柔白了他一眼:“才没有呢,今日宴会,父亲是要给我面子的。”
沈延远点点头,也没再多问旁的,给她拿了块酥饼:“红豆的,吃吗?”
顾卿柔摇摇头,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瓷瓶:“这个给你,我阿兄当年在山上练武的时候时常受伤,听说这个药膏很好用,你带着。”
沈延远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问了句:“给我的?”
顾卿柔将东西直接往前一推,嘴上却更加嚣张:“爱要要,不要拉到。”
沈延远接过去东西,笑出声,道了句:“小丫头怎么还有脾气了?一看就是顾将军没把你打够。”
文时月正说话,忽然瞧见沈延远的位置上,有一个眼熟的后脑勺,好像是顾卿柔,她坐直了两分,伸着脖子看过去。
果然瞧见顾卿柔在同沈延远说话,素来铁面无私的沈延远今日有说有笑,两人还在推脱着什么。
“月娘儿,你怎么不说话了?”沈惊晚将酥饼放到小碟上,拍干净手,面向她问道。
文时月忙收回视线,结结巴巴道:“哦,我刚刚在看跳舞,走了神,你瞧,他们跳的真好看。”
说这话时,眼神却格外失落,带着说不出的情绪,矛盾又委屈。
沈惊晚点点头:“是挺好看,不过这个惊鸿舞,你不是看了很多次了吗?你都会了,没什么稀奇。”
文时月魂不守舍的道:“我就是突然觉得很好看。”
很快,顾卿柔回了位子上,大咧咧的将沈惊晚往旁边拱了拱,伸手拿起酥饼咬了一口。
文时月面色忽然冷了许多:“你方才去哪儿更衣的。”
顾卿柔没听出其中的不悦,随手一指:“奥,那边。”
文时月攥紧拳头,“那边哪有更衣的地方?那边是泰安大殿。”
顾卿柔想了一下:“那边,指错了。”
沈惊晚忽然觉得不对劲,看向文时月道:“怎么了?”
文时月摇了摇头,忽然站起身子,直接从她们中间走了。
顾卿柔一愣,放下酥饼才觉得不对劲,嘟囔了一句:“是不是来了癸水?”
===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第102节===
42. 第 42 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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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贰
宴会正兴时, 席间就乱了起来,觥筹交错,玉箸相碰。
丝弦悦耳,舞步翩跹, 许些 * 朝臣喝的面红耳赤, 酒味兴浓。
声音也开始放肆嘹亮起来,
沈惊晚与顾卿柔坐在一起, 瞧着文时月一直没动静,她对顾卿柔道:“我去瞧瞧月娘儿,她好像兴致不高。”
顾卿柔眸光微敛,忽然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有了片刻愕然与失魂落魄, 而后木木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却始终没有再抬起头,直到沈惊晚远去,缓缓的抬眼看向那方的身影,蓦地,一记狠拳重重砸在自己膝盖上, 带着说不出的懊丧与愧疚。
她恐怕是疯了。
皇后宴会看的兴致缺缺,忽然冲宴下的陶昀问道:“你说沈家小二如何?”
陶昀正在喝酒, 一听这话,酒水都没吞咽下去,脑中风起云涌, 变化莫测。
将酒杯放在桌上后,有些心虚的朝对面的谢彦辞瞧了一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干笑一声,还在犹豫要找什么说辞推脱,若说谢小侯与沈氏女早有亲事?
不行不行, 要不就是自己早有心仪之人?
正满腹心事的想着,却被身边人接了话。
只听六皇子陶兴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沈家二姑娘听说原先与谢家小侯订的娃娃亲。”
天子正在看歌舞,听闻此言,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瞧了谢彦辞一眼,旋即收回视线:“你也说了,是原先。”
皇后故作惊讶道:“我竟然丝毫不知。”
天子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也是常事,他们臣子家中小子丫头的婚事,哪轮的着我们知道,寡人倒是前些日子听说的。”
又看向六皇子睨了一眼:“小孩子年轻不懂事,这种乱点鸳鸯谱的事多的很,那小丫头脾气好,爱笑,同谢家小侯好像也不像相熟的模样。”
六皇子还要说什么,却被五皇子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袖子,这种明面上的时候,越同天子犟,越落不到好。
燕君安坐的不远,与谢彦辞临着,他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空了一个席位的谢彦辞脸色铁青,淡声问道:“谢小侯听到了?”
谢彦辞冷脸扫了眼燕君安:“听到又如何?”
“谢小侯不担心?”
谢彦辞挺直了腰背,同燕君安默不作声的彼此探视,斡旋,须臾片刻,他忽然哧了一声道:“那就不劳先生费心,自顾不暇还来管我,是不是手太宽了些?”
燕君安举起酒杯,看向谢彦辞的狐目,笑的很是高深莫测:“不,只是我来同谢小侯知会一声,我打算去国公府提亲。”
咔嚓一声,酒盏发出一声脆响,竟生生的在谢彦辞手中裂开。
谢彦辞额头青筋皱起,却仍端着良好的教养,眼神中露出的略一慌乱却暴露了他,他皱眉冷眼看向燕君安:“提亲?”
这次连同燕君安表面的客套都没了。
燕君安笑着扬了扬眉,低声道:“谢小侯不要生气,早些时候我记得我问过你,那时候谢小侯可是矢口否认得很快。”
是的,提亲,若是不提亲,他心里不安生。
- *
沈惊晚自然不知道,这头不少人都在打她的主意。
而她如同笼中鸟雀。
若是她知道,她今天是决然不会来赴这场鸿门宴的,便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宫里还能派人来查验不成?
此刻的她正并手坐在文时月一旁,小心的看向文时月,问道:“月娘儿,你怎么了?突然不开心了?”
文时月将头压在桌上,看着沈惊晚美好的面庞,低低道:“可能是天热的吧?”
她总不好说,是因为沈延远与顾卿柔二人说话,叫她酸的吧?如若不然,多小家子气。
她伸手摸了摸文时月的脸颊,是有点热。
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句:“恭喜你啊,沈二姑娘。”
沈惊晚一愣,看向来人,正是孟舒,眼中带笑的看向她。
沈惊晚面色一凛,看着她,也不回应。
孟舒啧了一声:“卫国公真是有个好女儿,庶出草草嫁去京郊,嫡出却不一样,光耀门楣,将要入这宫墙,真是好大的喜事。”
她一面说沈惊晚,还不忘牵扯上沈惊月,存心要恶心沈惊晚。
沈惊晚抬眼看了孟舒一样,张口想要否认,忽的心下一动,笑道:“谢过孟姑娘,至于能不能入这宫墙,就不劳孟姑娘费心,总比你苦心孤诣的想要嫁进去安陵候府,人却瞧也不瞧你得好,是吧?女儿家的脸面最重要。”
“你!”孟舒脸色是变了又变,指着沈惊晚,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原以为上回那事能折了她,没想到,倒是替她除了眼中钉肉中刺。
捏着拳头,同沈惊晚对视了好半晌,脸颊被憋的通红,许是注意到周围探视的目光,她忽然笑了一下。
微微弯腰,再看向沈惊晚时,眼里一片寒光,冷笑道:“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只希望那时候,沈二姑娘可千万要撑住。”
沈惊晚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不在乎,我这个人惯会的就是以牙还牙,孟姑娘不信,尽管一试。”
===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第103节===
孟舒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愤愤离开。
文时月惊的目瞪口呆,缓缓的拍起了巴掌:“厉害啊。”
沈惊晚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伸手掐她的脸颊,两个人闹成一团,头上的花环却顺着后仰的姿势掉了下去。
“别闹别闹,掉了。”
沈惊晚急忙止住文时月的动作,笑着转过身子要去捡地上的花环。
“给。”
一双洁白修长的指骨带着花环送到了她的视线前方。
甲缘透着微粉,指甲上的月牙印一瞧便知是养尊处优之人。
“谢... ...”两个字还没吐完,沈惊晚忽然顿住了,后面的一个音如何也发不出来。
谢彦辞着一身深色袍子,头发以玉冠相束,浓眉大眼,狐目狭长,鼻梁挺翘,目光定定地瞧着她。
纤长的睫毛如同扇羽,遮住小半黑漆漆的眼仁,濯濯涟涟,皎皎如月。
他微微勾起唇角,想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清冷疏离,多一些人味儿。
这是贺游曾经说的,贺游 * 说他不笑时,看上去太没人味儿。
后来他也学着对着铜镜中,满目冰冷的男人笑。
就那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起来,看上去,竟然滑稽的可怜。
他是真的开心不起来,笑的时候恐怕比哭还要吓人。
可是看到沈惊晚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开心,心里莫名有些难以言喻的雀跃,好像关不住的鸟儿在冲撞心窝处的牢笼,并不疼。
原先那么难学会发自内心的笑,霎时好像无师自通,用的纯熟。
他在努力的,朝眼前的少女,展示自己过于难得的温柔。
沈惊晚的手浮在半空中,她没前进一分,谢彦辞也不敢贸然送到她手里。
两个人就那么僵持不下。
沈惊晚觉得自己被谢彦辞的眼神盯着,快要喘不出气了。
她自然不会相信桀骜不驯的谢小侯突然改变心意,爱她爱的不能自拔。
可是那眼神中那么深,那么沉的感情又是什么?压的她,不想去看。
文时月见两人皆是沉默,伸手取走谢彦辞手里的花环,替沈惊晚道了谢。
谢彦辞莫名觉得嘲弄,气息从嗓子中溢出,兜兜转转旋于人耳蜗处,格外悲凉。
他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呢?
他很想同沈小二说一句话,一句若是强求,那半句,也是好的。
只是看到小姑娘就那么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他再想祈求多一点,未免过于贪婪。
沈惊晚绞着袖子,桌下的手攥的发颤。
谢彦辞脑子中是燕君安那句挥之不去的:“我打算去国公府提亲。”
他看着沈惊晚微微偏过去不肯同他对视的眼睛,嗓子发哑,千万句呼之欲出的话。
默了片刻,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叮嘱了句:“放好,不要再掉了。”
沈惊晚垂着头嗯了一声。
谢彦辞从她面前侧身而过时,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 jsg
鸿沟难越。
文时月将花环准备戴到沈惊晚头上时,沈惊晚伸手拦住,心情没来由的有些低落,她道:“不戴了。”
文时月点点头,看着黄桷兰道:“编的还挺好看,你家银朱手挺巧。”
她看着那花环,默不作声,也没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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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小月儿还会编花环?”贺游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手里有一搭没一搭抛着一个五色珠子。
瞧见沈惊晚微微正色两分,笑道:“沈姑娘。”
沈惊晚朝他点点头,冲文时月道:“我先去走走。”
文时月见她有些心猿意马的样子,点点头,道:“你找个宫人引路,别乱跑,一会儿我去找你。”
沈惊晚点点头,就站起身子,出了席间。
一路上引路的小宫人无不殷勤的冲沈惊晚介绍宫中一景一物。
六皇子余光中瞧见沈惊晚离了席,忽然有了主意,打了个酒嗝伸手摁着五皇子的肩膀道:“醉了醉了,我去醒醒酒。”
五皇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你们伺候好老六。”
宫人得令,掺着六皇子也就下了宴席。
五皇子朝着六皇 * 子走远的地方注视着,男人前方不远处,一抹藕粉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花丛中。
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犹豫了片刻,到底没管。
===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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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晚满腹心事,步子也走的格外慢。
宫人瞧沈惊晚兴致不高,轻声问道:“姑娘是不是累了?还是酒水饮多了?要不要缓缓?”
沈惊晚摇摇头:“不必,只是天有些热。”
一听这话,小丫头忙撑开折扇,走到沈惊晚身边替她摇着扇子,一阵清幽的风瞬间送到身边,拂面而过。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
步子仍缓缓挪移着。
路过一片湖,她站在桥下朝远方眺望。
目之所及,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种了满池的夏荷,偶有锦鲤从水湖中跃起,卷起尾巴,弯成好看的形状,像卷曲的弯月。
落下时,惊起无数个水潭,绽开水花。
小宫人见她出神的盯着湖中,笑道:“听宫中老人说,这是先皇当年在时种的,有好多年。湖里鲑鱼鲤鱼多的很,每到夏时,湖面就开满荷花,好看似仙境,等到秋时,湖面就会冒出袅袅娜娜的雾气。”
她笑的有些敷衍:“还未正夏,花苞就打了满池,今年应该也是盛景。”
小宫人颇有些自豪:“正是呢,今年指不定要办观荷宴,姑娘若是得时机,定要来宫中一览盛景,往年都不如今年的花苞儿多,想来,是瑞祥安泰的一年。”
她点点头没说话。
谢彦辞正在与秦六在桃林中漫无目的的走,快要跨出去的时候,忽然听秦六小声念了句:“沈二姑娘。”
谢彦辞步子僵住。
他收回将要跨出去的步子,抬手拨开挡住视线层峦叠嶂的枝叶。
一眼瞧见平溪湖中的石桥上,沈惊晚正撑着脸看对面的湖。
秦六犹豫道:“主子,去打个招呼吗?”
他看着那道身影,难得少了锐利,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了。”
浓密的眼睫颤了又颤。
去了说什么呢?总归她不会同他说话。
不过是自寻烦恼。
秦六点头,“那咱们还回吗?”
谢彦辞道:“先不回了,走走吧。”
正说完,视线中忽然又闯进了一道身影。
正是身着藏蓝色锦袍的六皇子,他踉踉跄跄从远处走来,走到桥边时忽然捏了捏手掌,活动一番脖颈,倏地站直了身子,勾唇邪笑着踏上了石桥。
“他来做什么?”秦六蹙眉,看向谢彦辞:“怎么还装醉呢?”
只见陶兴止住了跟随的宫人,独自踏上了石桥,朝着沈惊晚的方向走去。
谢彦辞心中一紧,抬脚便要上前,忽然被一只手扯住。
只见燕君安不知何时也跟了来。
他冷眼看着被束缚的手腕,冷声道:“松开。”
燕君安冲他摇了摇头,声音小了下去:“至少这件事上,我们不是敌人。”
旋即拽着谢彦辞后退了两步:“贸然上前只会打草惊蛇,看看他要做什么,晚儿身边有那么多宫人,应当不会出事。”
这话方语毕,只见陶兴笑着 * 遣退了沈惊晚身边的几个小宫人。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站在桃枝后面,看着那处的动静。
沈惊晚瞧见来人,冲他道了句:“六皇子。”
陶兴笑道:“真是巧啊,你们几个下去吧,我带着沈姑娘四处走走。”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吭声。
这位爷的名声素来不佳,就这么走了,若是卫国公回头要女儿恐怕... ...
陶兴蹙了蹙眉,显出几分不悦:“怎么?我说话不管用?”
那几名小宫人年纪尚小,哪里受过这等子恫吓,惶恐道:“这便走。”
沈惊晚峨眉颦蹙,看向陶兴,失笑道:“六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陶兴说的很是不以为然:“她们不懂什么,我带你去宫里四处走走,不会叫沈姑娘归家迟了。”
说罢便要上前,沈惊晚一个侧身避开,瞧了一眼陶兴,也没说重话。
她自然知道这位皇子不是省油的灯,听说但凡好人家的姑娘进了他手里,没有好下场。
便笑道:“我走的差不多了,瞧着时间也快到了,就先回了,六皇子请自便。”
说罢就要从陶兴身边掠过,却被陶兴一个伸手扯住了广袖,笑着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这头的谢彦辞面色一变,身子往前探出,燕君安仍一把扯住了他:“我们再忍耐片刻,现在出去只会叫他心生疑窦,你总不想这个时局下,叫宫里人嚼舌根。若是传到那头,六皇子再巧言令色,只怕谁也不能自保。”
说到这儿,谢彦辞才冷静下来,为了不叫她陷入两难境地,只能伺机而动。
手死死的捏住树干,手背上的筋络突起,脖颈通红。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着上去的绝佳时机。
===退婚后侯爷他打脸了 第105节===
沈惊晚面色一凛,总不能用对付赵高升的法子对付他。
仍旧客客气气道:“六皇子还有事吗?”
陶兴玩味的笑笑,松开了沈惊晚的袖子,双手一摊开,显得格外无赖。
只听他戏谑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我瞧着,沈二姑娘好像很讨厌我似的。”
沈惊晚一顿,低头道:“不敢,只是男女有别,需注意些,不好辱没了您的名声。”
陶兴嗅了嗅指尖,上面似乎残存着沈惊晚袖上的脂粉香。
他围着沈惊晚走了一圈,笑道:“不会,若是真心有人误会,在下一并承担,只要沈二姑娘赏脸。”
沈惊晚攥紧拳头,心里盘算着,他要是真想做些什么,便是玉石俱焚,也不能叫他得逞。
遂笑道:“六皇子说笑,哪有什么赏脸不赏脸一说,承蒙您看得起小女,不过实在是不行,我父... ...”
“小晚儿!”
忽然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见文时月在那头的槐树下冲石桥上的沈惊晚使劲招手。
这一嗓子,如同天降神兵,沈惊晚整个人霎时虚脱。
连带着桃树后的三人松懈下来,谢彦辞微微闭了闭双目,微微喘着气。
燕君安朝身边人看了看,淡声道: * “总会有办法,没必要用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法子。”
谢彦辞看了一眼燕君安,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觉得面前的男人难以猜透。
他看上去很是简单的一个人,可是事实上,深不可测,对于自己喜欢的都能克制有加,好像对谁都很温和,谦逊。
可是上次菩提山一事却叫他明白,他并非看上去的那么纯良。
文时月很快跑了过来,看到陶兴时提着裙子行了一礼,旋即冲沈惊晚嗔怪道:“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走远?叫我好找,没想到你在这里。”
陶兴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勉强的挤出笑意。
沈惊晚如临大赦,急忙牵住文时月的手。
文时月能感觉到沈惊晚的手冰的如同冰碴,轻微的抖着,就连她说话的口吻都不似往常,有些僵硬。
沈惊晚冲陶兴道:“六皇子,先行一步。”
陶兴敛去了那副玩味的神情,看着沈惊晚远去的背影,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直候在桥下的贴身宫人瞧见,走上前道:“六皇子,现在怎么办?”
陶兴斜了他们一眼,怒不可遏道:“滚蛋!”
沈惊晚现已安全,谢彦辞也就不想同燕君安待一处,站直身子后,还是冲燕君安抱了一拳。
燕君安回礼,看着谢彦辞远去的背影,眸中深意渐沉。
他却没有走,而是微微退后了些,看着石桥上怒不可遏的男人拿着宫人撒气,冲他们拳打脚踢,吓得后排的宫人连忙匍匐在地跪拜。
男人正要走的时候,忽然从那头走出了一身粉衣少女。
燕君安眉心微蹙,看着孟舒走到了陶兴面前。
燕君安意识到不对,他沉心静气,静静的听着那处的动静,两人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偶有风刮过,将两人的对话吹的更是细碎。
很快的,只见陶兴满脸不痛快的面色一改原先,将孟舒上下打量了个遍。
他想了想,退至林子后。
孟舒笑道:“既然如此,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陶兴笑道:“孟姑娘如此苦心孤诣的帮助我,孟都督可知情?可是我听说孟姑娘心仪之人是谢小侯,帮了我,可就是同谢小侯做对啊?”
孟舒从陶兴身边走过,目光放的很远,阳光刺眼,叫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做对?您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帮着殿下稍微献点小聪明罢了,不值一提。”
陶兴笑着鼓起了掌,伸手搭在孟舒的肩上,孟舒面色倏冷,猛的退开。
陶兴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扬了扬眉:“好好好,我不动你。不过要说这谢小侯也真是,孟姑娘我瞧着,也不比他们国公府的姑娘差,怎么就如此不知怜惜?”
孟舒语气一冷,看向陶兴的眼神中带了些微敌意:“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若是事成之后,还望殿下不要忘了我的功劳才是?”
陶兴够勾唇一笑:“自然。”
看着孟舒远去的背影,陶兴身边 * 的宫人提醒道:“殿下,可不要轻信她。”
陶兴斜了一眼身边的宫人:“无碍,她那点建议对我来说,也不是一无是处,至于我们的交易,我答应了吗?我没有。”
一旁的宫人一顿,而后也随着陶兴笑了起来。
“行了,就这样吧,我四下走走,你不用跟着我了,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你,回去,若是有事,随时来通知我。”
那个还在笑的宫人止了笑意,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