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万丈红尘之轻

乐读窝 > 都市言情 > 万丈红尘之轻

第67章 团圆

书籍名:《万丈红尘之轻》    作者:四百八十寺


        fates的季度报告会议就在中秋的头一天。

        这将是明逾第一次以荷兰分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回c城作报告,  她将回程订在了那个周末,  这便跨过了中秋节。

        青晖的邀请像一根线牵着她,或许还有其他东西。

        单说青晖的邀请,那被她年少时所嗤之以鼻的血亲,  这时却重了分量,她不想怠慢。人到中年,做减法,  也做加法。减掉那些不能取悦自己的社交,  减掉那些有损生活质量的赚钱方式,  减掉对那些无关痛痒之人、之言行的注意余下的精力再去做加法,  安身立命的根本、命里注定的至亲、一诺千金的挚爱在这些人或事上增加投入。

        c城的家也闲置数月了,  她却想将这个短假的时间花费在西海岸,她看机票,  c城到洛杉矶,那是青晖一家的住处,  她又看圣弗兰,却只是看了看,便合上了电脑。

        安吉从德国南部,莱茵河畔给她发来消息:auntie,  你真该和我一起来,  这里的葡萄田好美。

        她笑了笑,  还有什么美景她没有见过呢?

        白鲸的董事会到了投票阶段,这次会议的议题很小,董事们却破天荒地到齐了。

        陈西林竟在这一时刻感到了疲倦,  仿佛一切都是虚设。

        会议前她见了两个可以信任的人:迪恩和白亨利,两人都反对白鲸对珍奇岛过度的参与。迪恩对自己的忠诚无可非议,白亨利是自己的亲爷爷,就算曾经在亲情的衡量中有失偏颇,可起码不会害自己,更不会害白鲸,陈西林想。

        白西恩坐在她对面,全程话不多,只嘴角一抹邪魅笑意,大屏幕上的光犹如寒芒,衬着头顶射下来的吊灯光束,在陈西林眼底映出一抹宝石蓝色的月光,月光在邪魅的笑意间一个流转,转到滔滔不绝的杰克脸上,他倒好,全权帮白西恩代言了,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陈西林又想。

        lynn,请不要认为我在和你作对,到这个份儿上,我的立场只有一个,就是一切为了白鲸,杰克说得有气势,仿佛给他的言语增添了可信度,我是股东,白鲸好我好,白鲸亡我亡,在大迈我投了反对票,反对珍奇岛这个项目,可我的反对票没有能够扭转局势,珍奇岛既然敲定了,现在白鲸唯一能走的路就是积极合作,不要让世人诟病,谁让你同时是这两个项目的负责人?

        杰克,白亨利苍老浑浊的声音响起,你现在说的是三千万美金的赞助,作为尚且在世的白鲸的掌舵者,我考虑这件事情的出发点不是lynn怎么样,而是有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白鲸支付这一善款,我考虑的结果是,没有。我反对白鲸成为珍奇岛的冠名赞助商。但是我赞成白鲸参与这个意义重大的慈善项目,一千万的项目资助我赞成。

        白西恩的嘴角滑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呈现出一丝惊讶,白亨利向来在会议的最后作总结性发言,今天他在投票阶段第一个站出来,立场鲜明,着实少见。

        迪恩等几位顺势跟他投了反对票,白亨利的发言撇清了他的决定和lynn的关系,无论他的做法背后是否有庇护陈西林的因素,这么说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堵住别人的嘴。

        轮到陈西林自己投票了,票数戏剧性地持平,她本想弃权,为了不落人口实。可到了这一步,弃权便是退缩,枉费了白亨利和迪恩的苦心。

        这世界就如一方巨大的舞台,她想待在幕后,人潮却拼命将她往幕前挤。别人能将你的路铺到哪里?最终都得自己往尽头走。

        这道理她十岁就知道了,这一刻命运的大锤又被交到了她手中。这也公平,jedi竞标是她想做的,珍奇岛亦是她想做的,那么最后的决定就该由她作,最后的责任就该由她承担,一点不冤。

        蓝色在她的眼底汇聚,收敛,她垂下眸,韬光韫玉。

        青晖在机场笑得冰释前嫌,就像这个妹妹生下来他就认的。

        明逾头天晚上特意去c城中国人的店里买了两盒月饼,又带了瓶上好的红酒。别的带什么呢?买多买少都会被看成她的姿态,凑着节日最好,这些都成了该买的。

        小逾啊,青晖借着重逢对她改了称呼,既亲昵又不提及她那和自己不同的姓氏,要不是回c城工作,这趟可以和安吉同一飞机回来了。

        啊,是啊,工作么没办法。明逾尚未适应青晖对自己的新称呼。

        青晖替她关了车门,往家里开,这次不在外面吃饭了。

        哎?我记得爸以前提过,你名字原本是王字旁的瑜是吧?美玉来着。

        嗯好像是吧,我记不太清了。明逾觉得尴尬,今晚会不会得让自己改口叫哥嫂了?

        其实妹妹那会儿也可以和安吉一道回来,大嫂突然接了刚才那茬儿,也不知道是反应慢半拍还是看出了明逾的尴尬,从洛杉矶去c城开会好了,再从洛杉矶走,反正以后这里就是你一个家。

        哦,明逾想了想,我从欧洲过来,这么飞会绕一些。

        小逾说得对,青晖道,等于多飞了个c城到洛杉矶来回,她从东边过来。

        哦,对对对,我脑子里总想着亚洲过来,这么说倒是。大嫂嘀咕。

        一路上都是这些不说也可的家常闲话,半小时便到了青晖家,这里的房子看起来都不太起眼,但看绿化便可以看出是富人区。

        青晖家的宅子是一座白石灰小楼,低调得很,院里院外的绿植却修剪得十分艺术,必然是专业园艺公司的作品。

        安吉迎了出来,嘴里喊着auntie。

        安吉啊,东西都买好了吗?大嫂问。

        花儿吗?都布置好了。

        明逾见到安吉顿觉心情开朗了许多,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天开始擦黑,一轮圆月早升到了半中央。

        你哥哥特意托人从平城空运了十只大闸蟹来,今天下午刚到,都活的,一会儿就蒸了。大嫂笑呵呵地说。

        明逾顿了顿,有心了。她喊不出哥这个字。

        今晚我们边赏月边吃团圆饭,花好月圆。大嫂道。

        明逾便就笑笑点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的团圆饭是和老色鬼儿子一家吃的。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团圆是和同一批人:父母,父母随后再加上伴侣和子女。明逾不同,她从不知道自己该和谁团圆,前面的十几年是舅舅、舅妈、表弟,舅舅心情好的时候会从市场抠抠嗦嗦买来几只蟹,蟹一端上饭桌一家的政治斗争就开始了,舅妈仗着表弟不懂事,要把蟹都往他碗里放,舅舅也会心疼明逾,可另一边是亲儿子以及弄不好要摆几天脸色的亲媳妇,他把公蟹夹到明逾碗里:膏肥的,你吃吃看。

        不过十月,公蟹膏哪里能肥?明逾将蟹丢回蒸笼里,说的是细声细气的平城话:我不要吃。

        后来呢?后来她和伊万团圆过,和洪欣然团圆过,也妄想过和陈西林团圆,可月亮走得没有分手快,它终究成了妄想。

        蟹熟了,一笼子红通通的,明逾帮着大嫂将它们往厨房外的露天桌台上搬,黄酒温好了,青晖照着平城人的口味准备,天上的月也准备好让人欣赏了,圆润可人。

        那一轮月昨晚曾照着海城,明逾想,海城的中秋谁和谁过?

        她抬头看月亮,突至的泪水就这么退了回去,耳中响起一抹温柔的声音: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要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我们都算第一代移民,青晖的声音盖过了那抹女声,团圆的日子,在哪儿都一样,亲人在身边就行。

        明逾低下头,脸上浮出笑容,看向青晖,点了点头。

        那个陈西林也跑回来和她家人过中秋了。青晖又道。

        笑容僵在明逾脸上,安吉下意识朝她看了看。

        大嫂端出汤,听到这最后一句,不满起来,怎么聊到这个?

        手机叮的一声,明逾还未来得及调整表情,愣了一下,低头去找。

        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名称和头像,明逾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发过来的是一幅画儿,画儿上有一轮满月,月下是c城黑黝黝、映着万家灯火的河水,那年中秋,洪欣然说那景致让人想留住永恒,她说有天要将它画下来。

        她以为洪欣然删除了自己好友,却没想在这样一个中秋之夜收到了这幅晚到几年的画儿。

        又是何谓?明逾的心中像翻倒了五味瓶,复杂到一时不想去回复。

        青晖刚才说什么?陈西林回了美国?回了圣弗兰吗?她离自己真近。

        明逾的心脏快速而不规律地跳动起来,脸变得煞白,她就着椅子坐下来。

        一抬头才看见,青晖一家人都在看她,目光各异,担忧和询问居多。

        哦荷兰,荷兰那边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最后三个字的补充让整句话前后矛盾。

        严重吗?青晖问。

        不严重,等我回去再说。

        妹妹,工作到底是工作,别影响了生活,今天就不要操心那些了。大嫂安慰她。

        嗳明逾点头。

        中秋的母蟹膏满黄肥,安吉嫌弃地看着这莫名生物的内腔,眼神铸出一只盾来。

        特意为明逾准备的家乡美味,她却没有了享用的兴致。

        圆月下,陈西林驾着车从疗养院往白亨利的宅子开。白亨利想团圆,又不愿屈尊到疗养院来,陈西林也不愿折腾父母亲,更何况,伯父一家也在白亨利那里。她在疗养院陪父母吃了月饼,知道伯父一家吃完饭了,这便再赶去和白亨利团圆下半场。

        这条路今晚异常地寂寞,悬在天空的那轮明月饶是动人,让她想起了某个人。她将车停在路边,靠着车门燃起一支烟,迷雾中想着此时凌晨将至的阿姆斯特丹,阿姆斯特丹的中秋谁和谁过?

        她掐灭了烟,拿手机拍下了月光下寂寞的公路,她从未发过朋友圈,这时却将它发了出去。中秋快乐她写道。

        她不懂得设置可见人权限,但她知道,这一条只为一个人而发。

        海城办公楼里的男男女女正在午休,江若景破天荒地刷到了陈西林发出的朋友圈,她再三确认,那是陈西林没错。

        寂寞的月,寂寞的公路,这哪里是中秋快乐,这分明是我想你。江若景不傻,她知道陈西林这一则是发给谁看。

        突然,没有预谋地,她翻出一张照片,在朋友圈发出,可见人权限为只有明逾。

        被设了如此特权的人,此时刚刚躺到床上,下意识地打开订机票的app,下意识地填写:from  laxto  sfo

        刷出来,又关上,再刷出来,再关上她的心跳得厉害。

        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她的身边,可今时的她还是那时的她吗?

===第50章===

明逾也提过分手,可她分手的决心总在下一分钟败给对方的苦苦挽留。

        她明白了,明白自己在计较什么了,陈西林的分手是决绝的,而明逾相信,爱情最终最终的底线,才是放弃。可以吵闹,可以折磨,可即便吵闹着折磨着也要在一起,不言放弃。

        三个月了,陈西林也没有回头,她是真心放弃了。

        她将手机仍在一边,月光透过窗帘隐隐浮现。

        她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睁开,有气无力地拿过手机,看了看邮件,又刷了刷朋友圈。

        江若景无聊地发了张自拍,标题:快乐。

        明逾不想多看,下意识地往下刷,下面一条

        下面一条竟是陈西林发的吗?是不是软件出什么错了?她关了窗口,再打开,是她。

        那图,那文,竟让她落泪。

        猛然想起江若景的那条,再翻上去,前后相隔五分钟,陈西林说,中秋快乐;江若景说,快乐。再仔细看江若景的配图,自拍的背景,她认出来了,那是陈西林的车,江若景坐在驾驶座上,旁边隐约露出陈西林的一截手腕。

        她明白了什么。

        团圆夜,所有人,所有过往,都在这部手机里,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