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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简史畅读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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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人类简史畅读系列》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瘟疫肆虐


除了严重的饥荒和战乱,瘟疫也是加剧明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因素。至于匮乏如何引发各类疫情的爆发,对很多人来说可能还是一个陌生的逻辑。

美国芝加哥大学荣誉退休教授威廉·H.麦克尼尔(William  H.McNeil)曾经在自己的著作《瘟疫与人》中提到一个观点:某个地区之所以会有瘟疫肆虐,很可能是因为该地区之前的环境稳态被破坏了,病原体与人畜之间的关系失去了平衡,瘟疫就会爆发,感染并且杀死大量的宿主,直到环境形成新的稳态为止。这个理论在明朝末年得到了充分的验证。17世纪中叶,交通水平低下,明朝百姓长期生活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范围内,对局部地区的微生物环境已经产生了适应性,而当旱灾和蝗灾接连洗礼某个地区之后,人们便不得不逃到其他地区,人口的大量流动会搅动各地微生物环境的平衡,为传染病的大规模扩散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除此之外,当粮食出现歉收或者绝收时,人们不得不拓宽自己的食谱以求活命,将一些平时不会食用的东西变成食物,比如一些啮齿类动物,其中染了病的动物更容易被捕捉和捡食。原本已经因为饥饿而免疫力低下的人再接触这些病菌的载体,便很容易被感染,其根本原因在于食物的匮乏,因此,相当大的一部分疫情是伴随着旱灾和蝗灾出现的。1640—1641年,常有灾害与瘟疫伴生的现象出现。明末的山东、安徽等地,除了深陷饥荒,还有过半的民众死于恐怖的瘟疫,如枣一般大的绿苍蝇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在各种文献的记载中,人们总是把烈性传染病笼统地称为“疫”,而明朝末年肆虐各地的“疫”应该不是特指某一种传染病,而是多种传染病的统称。从各种细节来推断,其中最为严重的一种,很可能是鼠疫。

上海交通大学历史系教授曹树基曾经对明末的疫情做了深入的分析。崇祯末年,旱灾、蝗灾接连袭来,极度的匮乏在明朝境内迅速蔓延,无数饥饿的流民成为李自成军队无穷无尽的兵源。这股被匮乏凝聚起来的武装力量仿佛化作了一具巨型僵尸,哀嚎着爬过明朝的万里河山,无论朝廷怎么打击和剿灭,它都能一次次起死回生、卷土重来。如果我们深入了解就会发现,李自成军队所到之处,带去的并非只有兵灾,还有一些更恐怖的东西。

崇祯十七年,即公元1644年,那是明朝的最后一年,天津有一位名叫骆养性的官员,很不幸地成为一场浩劫的直接见证者。他在公文中写道,崇祯十七年八月间,天津一场严重的疫情达到了顶峰,很多患者感染后迅速死亡。这种病不仅致死率很高,传染性还极强,每天病死的有数百人之多,被传染病灭门的家庭多到“排门逐户”的地步,天津全城“棺蒿充途,哀号满路”,街上摆满了棺材和裹尸的席子,路上全是失去亲人者的哀号。这位姓骆的官员表示,这场恐怖的传染病是由李自成的军队带来的,同时另外一段史料侧面证实了李自成军队和鼠疫之间的关系:“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五日闯贼入怀来,十六日移营东去,是年凡贼所经地方,皆大疫,不经者不疫。”出自《怀来县志》的这段记载表明,李自成的军队进入河北怀来以后,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全都爆发了严重的瘟疫,他们没有经过的地方则没有疫情发生,这说明李自成军队是瘟疫的主要传播者。曹树基教授表示,从之后的一些关于这场瘟疫的记载来看,这种瘟疫有三个特点:传染性强、死亡率高、人畜共患,正是鼠疫的典型特征。

我们不妨回顾一下早前在河北、北京一带发生的异象,便能从中发现更多鼠疫的证据,比如崇祯十六年七月,通州一带突然出现一种“疙瘩病”,迅速传染,有的家庭全家无一幸免,以至于无人收尸。这种烈性传染病之所以叫“疙瘩病”,是因为患者身上会长出疙瘩一样的肿块。在曹教授看来,所谓的疙瘩其实正是鼠疫患者典型的淋巴肿大症状,同时,感染肺鼠疫的患者也会有朝染夕亡的致死速度。除了通州,在昌平、保定等地,这种疙瘩病也相继出现,有的地方由于瘟疫太过恐怖,民间连凭吊死者的基本礼节都废除了。

疫情于北京、河北一带四处蔓延之际,李自成的军队一头扎进疫区,四处抢掠,不仅给病原体带去了无数的宿主,不断行进的军队更是将疫情扩散到四方,造成巨量的人口蒸发。据推测,明清更迭之际,华北三省死于鼠疫的人数不低于500万人。

鼠疫是由鼠疫杆菌引发的,主要存在于自然界一些啮齿类动物的身体中,这些小动物身上往往会有诸如跳蚤一类的寄生虫。跳蚤吸食了患病宿主的血后,鼠疫杆菌会在跳蚤的前胃棘增生,造成前胃阻塞,这一效应被称为菌栓(Blocking)。有菌栓的跳蚤由于前胃被堵住了,吸食的血液便很难进入胃里被消化,这让跳蚤始终处于饥饿之中,于是更加疯狂地吸血。当这些跳蚤吸食家鼠或者人类的血液时,血液会在跳蚤体内与鼠疫杆菌混合,之后再回到宿主血管里,造成新的宿主感染,这就是鼠疫传播的基本原理。

通常来说,各类啮齿动物和它们身上的寄生虫往往距人类生活区域较远,如中国北方一些荒漠草原地带,在这些地方,鼠疫杆菌会局限在特定范围内传播,形成“鼠疫自然疫源地”。然而,随着农耕区人口压力的增大,粮食越来越匮乏,为了填饱肚子,一些农业人口迫于匮乏的压力而被挤压到新的环境里开荒,这种行为便无意中打破了“鼠疫自然疫源地”的平衡。鼠疫向人类社会扩散的途径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关于家鼠的,家鼠和开荒的人类一起迁移到新地之后,会和当地啮齿类动物接触,这些家鼠也就会因此被跳蚤叮咬而感染鼠疫杆菌。家鼠和人类的关系一向密切,当它们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带回的跳蚤便可能叮咬人类,人类聚居区内的广泛传播也就开始了。第二种传播途径是关于人类自身行为的,在一些“鼠疫自然疫源地”,会有一些啮齿类动物在巢穴里贮藏一些诸如谷物和草籽之类的食物,如果当地发生了饥荒的话,粮食的匮乏会把一些灾民逼入绝境,他们就会去挖掘啮齿类动物的贮粮以填饱肚子,在挖掘巢穴的过程中极有可能被跳蚤叮咬而感染鼠疫杆菌。[2]此外,还有一些因病而死的啮齿类动物会被饥饿的灾民捡食,这也是重要的传染途径。如果再有四处征战的军队进入疫区,那横扫全国多个省份的鼠疫疫情就会随之而起,明朝末年正是这样。

无论是旱灾、蝗灾、疫灾,还是兵灾,它们只不过是“匮乏”的不同表现形式,这两个字深深地影响着无数的人。明朝末年,中国人口剧烈崩塌,最悲观的推测认为,明清迭代之际,全国人口消失了40%。正是在这天崩地裂的浩劫之中,中国历史迎来了最后一次王朝更迭。

清帝国的故事开始了。



[1]  孙义飞.  “17世纪普遍危机”与西方社会转型——对西方学术界“17世纪普遍危机”论争述评[D].  东北师范大学,2005.



[2]  曹树基.  鼠疫流行与华北社会的变迁(1580—1644年)[J].  历史研究,1997(1):17-32.





第13章

清末与新纪元


19世纪的中国,自然匮乏带来无尽的恐慌,根植于清朝的每一寸土地。上帝随手播下的一颗黑色种子,使得这个近300年的王朝在一片罂粟花海中风雨飘摇。





坦博拉火山爆发


清嘉庆二十一年,即公元1816年,清朝迎来了一个相对冷的夏天。那一年,云南这个帝国南端的省份在七月盛夏竟然下起雪来,这对当地的各种农作物,尤其是水稻的生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田禾尽坏”“冬大饥”“民饿死者甚众”等记载也在那一年的政府公文及地方县志中频繁出现。一场罕见的大灾荒就这样诡异地从天而降,满是饿殍的街巷上,幸存的百姓含泪贩卖着自己的儿女,有的妇女甚至抱着自己的孩子投水自尽。

同一年,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人之一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结束了自己的总统任期,回到弗吉尼亚的老家。但是这位参与起草《独立宣言》的美国国父很快就傻眼了,那年的气候真是奇怪,正值夏天的弗吉尼亚,人们出门竟然得坐雪橇,地里的庄稼自然也遭到了灭顶之灾。为了让生活继续下去,杰斐逊先生只好暂时放下国父之尊,尴尬地申请了一笔贷款以勉强维持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