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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简史畅读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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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人类简史畅读系列》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可以说印欧人的原住地(一般用德语标识为“原初的故乡”,Urheimat)一直在学术界是有争议的,这事儿确实容易让人抓狂。各种各样的学术怪咖提出的地点包括西藏、北非、太平洋沿岸和北极。但一直有一个显著的倾向是把欧洲人的起源地定位在他们自己的后院。感谢上帝,迄今为止我们还没看到任何美国语言学家打算这样干。

关于“原初的故乡”两个最为广泛接受的理论分别定位在安纳托利亚(现今的土耳其亚洲部分)和现今俄罗斯南部的大草原。在英国考古学家和语言学家科林·伦弗瑞(Colin  Renfrew)的理论模型中安纳托利亚是起源地:他认为印欧诸语言是被早期扩张走出中东的农牧人群在约公元前7000年的时候带出来的。而这一扩张是曾确有其事的,有足够多的考古学和遗传学证据证明这一点。问题是那次扩张是否引致印欧诸语言的传播。[16]

这个观点很有说服力,因为伴随着农业出现,人口大大扩张了,而数量通常会带来胜利。事实上这个观点比伦弗瑞想象的还要更有说服力,因为当安纳托利亚农民扩张进入巴尔干地区时,他们已经从事农业1000年之久了。作为早期从事农耕的人群,他们必然比本土欧洲人更能适应农业生活,所以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有欧洲人无法通过观察和行为模仿而复制的身体力量。

可惜伦弗瑞的理论同时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认为原始印欧人是部分中东人往西北扩张迁移至欧洲的,但是语言古生物学的结论认为共同起源的时间要远远比这迁移发生的时间更晚。比方说,印欧语中有一些共同的词汇是跟带轮交通工具有关的,然而带轮交通工具在公元前7000年这么久远的时候根本还没出现。赫梯语的基础结构显示了清晰的非印欧语族特征,看起来就好像赫梯侵略者曾把他们的语言安在一些已经在安纳托利亚出现的其他语言上面。如此一来,就跟安纳托利亚印欧人都是中东移民这一说法相矛盾了。乌拉尔语族(包括芬兰—乌戈尔语族)显示了曾跟早期印欧语广泛接触的特征,他们有可能有共同的起源。而因为芬兰人居住在如今是俄罗斯的森林地区,这就说明印欧人并非起源自中东。

第二种,同时也是更为广泛接受的解释是坟冢假说(Kurgan  hypothesis),由玛丽亚·金布塔斯(Marija  Gimbutas)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她考证南俄大草原(介乎黑海与里海之间的干草原)上的坟冢文化人群是原始印欧人。如果她的理论成立的话,那么原始印欧人是一个游牧人群并经历了一系列扩张,其中一些扩张以军事侵略的形式进行。金布塔斯认为他们是骑马的武士,而他们的优势来自较早开始驯养野马。问题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时期存在骑马的武士,事实上往后的两千年内也没有。最早的马拉战车的证据出现的时间对这个印欧军事扩张的理论来说实在太晚了。此外,有理由相信通常军事侵略的赢家都把自己放在统治精英的地位上,而不是把被征服人群彻底消灭。

也有另一系的理论认为印欧扩张是渐进地、和平地进行的,跟当今人类和有记录的历史过程中人类军事扩张的方式截然相反。或许金布塔斯考证的坟冢文化人群是原始印欧人这个结论是对的,只是把他们的“作案手法”给搞错了。





牛奶和坟冢文化人群


坟冢假说的许多改进版本符合许多事实,然而它们都无法解释为何原始印欧人的扩张代价是与他们拥有相似技术的邻近人群的消亡。在战争中有效运用马匹这一做法出现的时间似乎无法解释原始印欧人的扩张,而即便它出现得足够早,那也无法解释为何其他人群没有快速获得驯养野马的技术并同样把马匹投入作战。大草原印第安人就曾在很短时间内掌握了轻骑兵作战的要领,为何南俄大草原上的非原始印欧人就不行呢?

往后出现的帝国的建立部分得益于一种雪球效应:当它们变得越大时,它们同时也越强劲,直到它们的扩张被地理屏障或远距离通信的障碍所阻止。当罗马人统一了现今的意大利地区时,他们就变得势不可当了。然而就我们目前所知的,印欧扩张过程中就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那时对于这类帝国组织的出现来说还为时过早,没有核心司令部,没有首都,没有国家。如果一个边远的印欧部落跟邻近的非印欧人群闹矛盾的话,这个部落大概就得自己解决问题。印欧人最多只有地区联盟。早期印欧人群必然有某种优势使他们扩张了那么远,而他们在随后的1000年中一次又一次地扩张,能做到如此,得有某种无法复制的优势。

让我们从所知的关于原始印欧人的语言学证据着手,去解决这一谜题。我们知道印欧人并不特别擅长或适应谷物种植,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群游牧民。他们从中东最早的农牧中心迁走。我们同时也知道原始印欧人在技术和复杂社会形制两方面都挺落后。当时,苏美尔人发明了轮子、书写和算数,拥有城市和延伸的灌溉系统,而同一时期的原始印欧人最多也就驯服了野马。

我们认为有利于印欧扩张的因素是生物学上的,即高频率的欧洲乳糖耐受突变(乳糖酶13910—T等位基因高频率出现)。一般认为乳糖耐受是驯养牲畜的结果,是一种文化上的革新。这种革新使自然选择青睐一种新的突变,让乳糖酶在成年个体上也同样能合成。但这一革新还有别的意义。

一开始自然选择就青睐携带乳糖耐受突变的个体,但这突变很稀少,其社会效应很小。牛被用以犁田和拉货车,它们的肉可以食用,同时它们也是皮革和兽脂一类副产品的来源。但是当乳糖耐受等位基因变得更常见时,大部分成年人能饮用牛奶,人们就可以采用一种新的畜牧模式了(养牛主要是取奶而不是取肉)。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转变,因为制乳业比养牛取肉要更高效。[17]制乳的畜牧者在同一数量的土地上能产出更多高质量的食物,每英亩可以获得5倍的卡路里,所以印欧人中更高频率的乳糖耐受基因使得他们的土地承载量上升。

普通生态学理论指出当相似的人群使用同样的资源时,拥有更大承载量的那个总是胜出。更直白地说,原始印欧人在同样数量的土地上能养育更多武士,而这正是扩张的秘诀。地区人口增长引发的农业扩张诸理论背后也是同样的基础原理。这些理论提出人口扩张模式:农耕使得每英亩土地能生产更多的食物,因此农民会在数量上超过狩猎者,即农耕人口扩张,狩猎者人口下降。

原始印欧人或许在谷类农业比较边缘的地域最具竞争力。在南俄大草原上,有降雨量这一限制因素,养牛比谷类种植更具竞争力,在制乳业开始前就是如此。喝牛奶的印欧人具有绝对的竞争优势,应该是很快就散布到整个大草原上了。在北欧的大部分地区,更短的生长季肯定与诸如小麦一类的谷物生产相抵触,尤其农业在那些地方产生不久,谷类只有很少的时间去适应地区气候。最终其他的谷类,比如更适应当地气候的燕麦和黑麦,渐渐被广泛种植。它们一开始大概是作为小麦和大麦田里的野草意外出现的。然而这发生在青铜器时代,远远在农业引进之后。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北欧制乳业肯定比谷类种植要更有成效。即便不是制乳业,也可能是游牧生活中其他相似的优势起了决定性作用。看起来原始印欧人所从事的游牧模式的确在与别的人群竞争时显出优势。

当原始印欧人从事制乳业之后,他们越来越依赖他们的牛群而越来越少从事谷物种植,从而他们机动性会增强,而这是一种军事优势,尤其在遭遇农民的时候。农民有家园和村庄需要保卫,游牧者就可以随时随地打仗。希罗多德告诉我们波斯帝国的首领大流士在公元前512年如何想要入侵俄罗斯草原,这片土地随后又如何被斯基泰人控制。斯基泰人的生活方式或许就十分类似于原始印欧人,而他们更有优势的地方在于充分控制了马匹。他们看起来很早就开始饮用牛奶,事实上《伊利亚特》一书中就有关于此的内容。[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