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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猫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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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籍名:《与猫同行》    作者:无繇可医


时至今日,被他间接影响或带起的那些人已然成长为文学界的中坚力量,而他也自暴风雨里顺利抽身,从一个毁誉参半但人气爆棚的网络作家,走到了国内文学界第一人的高度。

        张玉凉去世前一年,他完成了自己此生最后一部作品《理间空》。这部作品他从程澹离世那年就开始写,历时三十三年,耗尽心血,书尽世间情仇恩怨,写就一个关于遇见和道别的故事,让他的读者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心甘情愿吃下他派发的刀片。

        八年过去,《理间空》仍高居实体总销售榜首位,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非但复制了写网络小说时期的传奇,而且持续执行诱.拐无数懵懂少年进入文学界这一巨坑的使命。

        如果说,《游羽》让张玉凉在网络文学界一书封神,那么《理间空》便是他今生的巅峰之作,也是未来百年内挡在国内传统文学界所有人身前的一座丰碑。

        并且《理间空》不但在国内享有盛誉,在国外也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庞大的粉丝群。国内外的粉丝们每年都会自发为《理间空》的各个重要角色过生日,过祭日,过清明。仿佛他们并非虚拟人物,而是真真切切来过世间,与自己相识相知的存在。

        这种类似于信仰般的举动,令害怕被虐而不敢看《理间空》的人也为之向往动容。

        当然,向往过后他们就更不敢看了,你说过生日可以理解,但是过祭日、过清明这得有多虐,才能让那么多人意难平啊?还是退坑保平安吧。

        文学无国界,正如艺术无国界一样,《理间空》虽然用的是东方神话题材,写的是华夏人的故事,但剥离了过于晦涩和故弄玄虚的部分,即便是对华夏文明毫无了解的人也可以看得进去。加上《理间空》本身故事足够出彩,人设足够亮眼,如此受欢迎不足为奇。

        可惜,在《理间空》声名远扬之时,张玉凉已经病重不治,没能等到拿到各项文学奖的那一刻,就连他的奖都是陈肖替他领的。但考虑到他不是会介意这等小事的人,倒也没有多少人真的会因此惋惜。

        非要惋惜,也是惋惜他的过早离去,让文学界损失了一名真正的天才。

        张玉凉此人,一生都走在旁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处,可他的目光却始终注视低处,从没有展露过高高在上的气势。

        在他病得最重那段时间,还亲自接待过几个资深粉丝,与他们交谈至深夜,还开解了其中一人的心结。临死之时,他病得骨瘦如柴,却仍然意态从容,丝毫不露颓色。

        这也就是为什么爱他的人爱得深沉,而厌恶他的人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惮往最恶的方向揣测的原因。

        他活得太潇洒,心性又超脱,明明有傲慢的资格,却非要做谦逊之人,自然会让生活不如意的人感觉不平衡。就连陈肖偶尔也会羡慕他泰山崩临而从容不迫的气度,嫉妒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和,何况他人。

        可是,一想到程澹离去那三十四年内,张玉凉鲜有真正开怀的时刻,陈肖的羡慕嫉妒又变成了心疼。

        比起孤独地站在顶端,张玉凉必然更希望能和心爱之人朝夕不离。他也曾说过,他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换再为程澹剥一次小龙虾,但这也不过是他的奢求罢了。

        思及至此,陈肖不禁再叹一声,踌躇着翻到文集的最后一篇,从第一行慢慢看起。

        那是张玉凉生前最后一次提及程澹的地方。

        未及沧海,已至末路。

        与西湖断桥相关的传说中,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白蛇传里许仙与白娘子的初遇。但在不同地区,断桥也有其他的故事,譬如幼时父亲对我说的那个关于缘分的故事。虽然故事具体讲了什么我已忘记,只隐约记得好像是先遗忘再记起,先断缘再续缘的俗气套路,但两个主角的感情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灵震撼。

        写到此处,张玉凉掩唇低咳几声,摊开手一看,掌心泅开一层血迹,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暂时放下笔,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药,就着半温的水吃了两粒,压下胃里恼人的痛楚,提笔继续。

        爱是什么,这个问题有诸多答案,但大多或是老生常谈,或是矫揉造作,又或狭隘地只将爱之一字归结于某一类感情,说着自以为深情却只能感动自己的话。那时的我年纪尚小,对很多事仅有朦胧的了解,犹如雾里看花,似懂非懂。

        饶是如此,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我也为里面讲述的感情感到深深的震撼,以至于如今数十年过去,故事本身早已淡化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而那种震撼依旧长留心间,挥之不去。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在栽着一株杨桃树的小院内,在半面窗框前。我看见他,如同隔着遥遥银河看见了此生彼岸。奈何我没有牛郎织女的运气,没有喜鹊愿为我搭成通往彼岸的归途,连每年一度的相会都不得。

        我爱他,也许不及故事所书的震撼,却也真切地令我明白,爱情原来可以超脱爱本身的意义,成就一个平庸的灵魂。

        仓央嘉措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说,不负如来不负卿,安知如来不是卿。过分深沉的爱会使人迷失自我,也会给迷失在漫漫红尘中的人点燃一盏照亮前路的灯,爱本身无错,错的是以爱做矛,伤人伤己的人。

        现在想来,我听到那个故事时的震撼,或许震撼的不是故事,也不是爱情,而是那份为了爱而舍弃爱的勇气和决绝。若要我把心爱之人的缘分斩断,无异于生生抽空我的性命,那等痛苦,哪怕只是想象,也令我不寒而栗。

        他人皆说我性子冷清,其实我只是把所有温度给了一人。他人还说我超脱,其实我才是最放不下的人。我没有勇气遗忘,也没有故事主角那么坚强,承担不起续缘前斩断情缘的锥心之痛。我担心我们未及沧海,已至末路,所以时至今日,我也一次都没有踏上过断桥。

        自他离去已过了三十三年,而我也垂垂老矣,病痛缠身。我失了与他的约,也未能长命百岁,其余诸事皆好,唯独这两件事让我惭愧。值得欣慰的,是我做到了对自己的承诺。

        他曾来过我的世界,如今离开了,却依然住在我心里。

        弥留之际,张玉凉在一阵耀眼的白光中,回到了梦寐以求的过去,有程澹的过去。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但阳光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桃树下光影交杂,沙沙的风声似是在吟唱一曲轻柔小调,宁静而又惬意。

        张玉凉茫然四顾,不见父母,也不见好友,静谧的氛围令他心生不安,却又不知为何不安。

        蓦地,他突然心有所感,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看去,程澹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神色讶异而又欣喜。

        下意识地,张玉凉张开双臂,想要过去拥抱他。他却先一步冲了过来,扑进张玉凉的臂弯,像往常一样踩着他的脚背,把脸埋进他肩窝,撒娇似的蹭了蹭。
        我果然一睁眼就看到了你。程澹笑着说道。

        张玉凉收紧手臂,轻轻一吻落在他发间。

        原来他没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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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死时的梦接的是团团死时的梦。

        昨天发了低烧,请假睡了一天所以没有更,抱歉

        感谢故事缺你、小黑同学的地雷x1,感谢一个帅比往作者菊花里的营养液13瓶;小白乖乖、梅花冻  5瓶;无情、丧、作业在葬礼上唱解放  1瓶,么么哒~(^з^)-☆

        江湖有妖气

        长安,  司妖监。

        程澹站在镜子前,  看着镜面倒映出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伸指抚过眉梢,  抹掉溅在那里的一滴水珠。

        镜中的人一身窄袖立领的玄色劲衫,衣领有金线勾勒的玄妙的符纹,  两种性质浓烈的色彩杂糅于一处,越发衬得他肤色雪白,  眉目清冷。长发披散,从肩头流泄至膝弯,  像一缕沾染了月光的墨色,乌黑发亮。

        他捞起发尾看了看,  托着下巴道:是时候该剪头发了,等完成这次任务,就去青秀阁找青娘帮忙修修发尾吧。

        说着,程澹随手扔开头发,拿起挂在一旁柜子上的长剑,  快步走出门去。

        夜色深深,他一路疾行,迅速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大周朝,一个人、神、妖共存的朝代。朝廷设有司妖监和太上府,前者驭妖为用,  专门诛杀危害人世的恶妖;后者观星卜卦,  与高居云端的远古神灵建立联系,  护佑王朝气运。

        程澹这一世的身份是拥有上古狴犴血脉的猫妖,  同时也是司妖监的一位等级不高的降妖师,在高手如云的司妖监并不起眼。

        作为一名长久生活在科学社会、和平时代的普通人,程澹最初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吓得好一段时间没睡好觉。后来被招揽加入司妖监,他战战兢兢出了几回任务,慢慢的才适应过来。到现在,他已经可以毫无压力地提剑杀那些长相奇形怪状的恶妖了。

        当然,每次杀完恶妖之后,他都会难受好几天。不过比起刚开始的恐惧和恶心,这种反应已经好得太多了,他也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打打杀杀的生活。

        今日傍晚时分,在司妖监总部的休年假哦不,驻守的程澹收到了上头派发的新任务,到城外梨花村灭杀一群被魔窟魔气感染的鱼妖。

        魔窟是一种类似虫洞的存在,乃连接人界与深渊魔界的通道,天下共有十处,都有专人看守。魔窟偶尔会释放魔气,感染周遭的生物,若是有人或妖怪被魔气侵袭,就会变成恶妖,四处杀戮。

        所幸这类后天受魔气催生而成的恶妖实力并不强,一般的降妖师单刷都能刷一群,故而几乎不会引发骚乱。

        除此之外,灭杀这种恶妖的任务也是司妖监所有类别的任务里最简单的一种,只会下放给低级程澹这样的降妖师。

        灭杀恶妖并非强制任务,程澹的级别虽不高,但也不是不能拒绝。

        可他已经悠闲得够久了,在司妖监呆得骨头都快生锈,想着反正不是什么困难任务,便还是接了下来,并连夜动身,尽早替梨花村的村民解决这一麻烦。

        梨花村距长安不过数里之遥,以程澹的脚程,半个时辰就赶到了。

        一到村口,他便发觉情况不对,周围实在□□静了,连蝉鸣声与风声都没有,村子上空更是笼罩着一团压抑的血色阴云,一片死气沉沉。

        怎么回事?

        程澹蹙起眉头,拔出背在身后的剑,妖力一转,悄无声息地掠过田埂,进入村内。

        甫一进村,程澹便看到满地血迹和横七竖八的尸体,本该恬静安宁的村落此时却成触目惊心的人间炼狱,浓烈的血腥味交织着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令他隐隐作呕。

        握紧剑柄,程澹压下反胃感,将警觉性提至最高,谨慎地打量四周,既想找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担心真的遇上了自己敌不过他,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渐渐生出退意。

        一般来说,因魔气感染而形成的恶妖实力不会太强,而且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会像游魂一样到处游荡,很可能还未遇到活物就被降妖师所杀,几乎从没造成过这么大的伤亡。

        梨花村之事必定有异,程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回去禀报上级比自己傻乎乎地调查更有效率,于是负剑于身后,快步离开。

        冲出村口,他急急而奔的脚步蓦然一顿,堪堪停在一团不正常的阴影笼罩范围外。

        程澹仰头看去,只见头顶的夜空下,数百只红眼蝙蝠像黑云般聚集成群,一双双猩红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把他盯的不禁一个激灵,头皮发麻。

        果然有问题。

        程澹轻叹一声,心知若不清掉面前这帮拦路虎,自己今晚是离不开这个地方了,索性率先出剑,掌握主动权。

        挽了个剑花,他持剑纵身跃起,剑光如霜华月练,凌空横扫而出,没入蝙蝠群的刹那迸裂四溅,所过之处恶妖尽皆粉碎,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原本安静得如同静止的蝙蝠四散开来,拍打着翅膀冲向程澹,无形音波夹杂在有形的尖利声浪内,一路摧枯拉朽地抹平前方一切阻碍,狠狠撞在程澹身上。

        所幸在此之前,程澹已然撑起剑芒,挡下这波无形攻击。脚尖顺势落在树顶,他借力再度腾身,手腕翻转,剑气由横转竖,分化成十道剑芒,那些蝙蝠一碰上剑芒便破碎成灰,蝙蝠群顿时变得更加纷乱。

        两招清扫了大半的红眼蝙蝠,程澹稳稳落地,脚下半旋,正要再来一剑彻底解决眼前麻烦。不料忽的心口一痛,他顿觉浑身力气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抽空,膝盖一软,不由得按着胸口单膝跪地。

        与此同时,在他剑下残存的蝙蝠齐声一吼,磅礴音波犹如疯长的藤蔓将他束缚于原地,逼迫他承接自身后突袭而出的冰冷刀锋。

        程澹用余光瞥向后方,骤然亮起的刀光好似淬炼了月色,寒气森森。

        九天之上,妖族圣殿内,身披玄色曳地长袍的青年赤足跨过门槛,脚下所行之路星辉熠熠,如同倒转的银河;头顶日月并行,九星回环,浩瀚宇宙铺陈于四面,孤寂而又充满无限天机。

        青年眉目清隽,气质冷渺,行止间暗合天道法理,给人以一种天地高远、日月同辉的浩然之感。

        眉心点缀着赤色宝石,流光溢彩,却不及他双眸半分明亮。华美的羽冠束着将将垂地的长发,又用金丝绞着左右各一条的细长辫子,与玛瑙串成的流苏一齐在他鬓边摇曳,贵气逼人。

        行过星路,青年来到一面巨大的镜子前,伸指轻点数下,镜面上顿时浮现出无数画面,犹如浮光掠影,不停闪烁。

        镜子里出现的每一幕画面代表着人间此刻发生的一件事,速度虽快,但在青年看来却犹如慢动作,一眼看尽凡尘事。

        人类的世界,果真还是这样贫瘠无趣。

        青年摇头,神色冷淡得像是不知人间喜乐哀苦的神衹雕像,作势要挥袖抹去镜上仍在闪动的画面。

        却在这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生生一顿,将镜中景象定格在某处,正好映出了程澹被声波束缚,刀光袭击的一幕。

        青年蓦然一怔,还未想明白自己为何心生异样,身体便先自己的意识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发散神思,唤醒万千分神,将自己的意识寄托于离程澹最近的一个分神上,如离弓之矢般疾飞而出,顷刻间转至程澹身后,并指成剑,剑指横斩。

        刀光剑指相撞,仿佛神兵交击,锵然巨响贯彻天地。

        程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脑袋一懵,险些被震昏过去。

        青年分神见状,一手发力逼退银刀,一手化力为风,温柔地包围在程澹身侧,消去冲击余波。

        仓促之下迎击,又是不善攻势的分神,青年这一招虽然暂时击退刀锋,却并未伤到刀的主人。加上他急于查看程澹的状况,不方便追击,只得任那人离去。

        察觉藏于暗处的气息消失,青年广袖轻拂,除掉禁锢程澹的声波,再抹杀半空乱飞的恶妖蝙蝠,然后才弯腰扶起还懵着的程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