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有意识吗？
对他人思想的探究也是一扇进入新生儿思维神秘世界的窗。在婴儿能够用姿势或简单的话语表达意识之前，意识是怎样发展的？[6]
新生儿拥有的思维组织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抽象得多。他们能够形成数字和伦理概念，正如我们在第一章中看到的那样。但是，这些思考方式有可能是无意识的，并不能告诉我们太多发展中的主观体验。婴儿能够有意识地知道他们遭遇的东西、他们的记忆、他们爱的人、他们的悲伤吗？或者，他们只是表达了反射和无意识的思考？
这是一个非常新的研究领域。第一个涉足该领域的是我的朋友、多年的同事基斯兰·德阿纳–林巴狄斯（Ghislaine Dehaene-Lambertz）。他的研究是关于婴儿大脑活动的，观察他们的大脑中是否有成年人意识思维的迹象。这个课题与一种针对成年人的实验非常相似，后者是要弄清楚在成年人的大脑中，一种意识过程如何与一种无意识过程分开。
在五个月大的时候，大脑反应的第一个阶段已经基本确立。这一阶段给视觉刺激编码，与它们是否进入意识无关。在这个时候，视觉皮质已经能够辨认人脸，其方式和速度与成年人相近。
第二波（有意识知觉除外）随着发展而变化。在一岁的时候，它基本上已经能够统合、呈现与成年人相似的形式，但有一个具有启发性的例外，即：它要慢得多。它不是在看见一张人脸300毫秒后进行统合，而是在几乎一秒钟之后，仿佛婴儿的意识电影有轻微的滞后，就像我们观看正在播出的比赛出现延迟，我们听到我们的邻居喊了一声“进球”之后，才看到球进了。
这种反应的延迟在五个月大的婴儿中特别明显。早在发展话语的运用之前，在会爬之前，在他们几乎不能坐起来时，婴儿就已经有了一种脑活动。这种脑活动指示着一种突然的、持续的穿越大脑的反应，在刺激消失后还逗留不去。
就假定婴儿拥有视觉世界的意识而言，这是我们拥有的最好的证明。它肯定不太依赖精确的形象，也许比较混乱、缓慢和犹豫，但仍然是意识，或至少是他们的大脑告诉我们的东西。
就在婴儿的主观思想这一以前完全未知的领域探索而言，这是科学的首次尝试。不是研究他们能够做、回应、观察、记忆的东西，而是某种更为隐秘、含糊的东西，也就是他们能够从自己的意识心理那里察觉的东西。
就婴儿或植物人的意识状态进行判断再也不仅仅是考虑直觉了。我们今天拥有的工具可以让我们实时地、直接地进入思维的工厂，让我们突破孤寂最封闭、黑暗的障碍之一。
我们现在对意识的物质基础依然所知甚少，就像以前热物理的情况那样。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虽然有那么多的未知，我们如今依然能够操纵意识，把它打开、关闭，阅读它、辨认它。
[1] 通过时间操控，可以达成其他种类的奇异感。在一个来自1955年、名为《问候》（The Greeting）的视频装置中，比尔·维奥拉（Bill Viola）复制了一幅风格主义者画作。乍看之下，它好像是三个女人的图像。当你更加仔细地看时，你几乎不经意间意识到，那些女人在靠近。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慢，让人不可能把图像那种运动联系起来。10分钟后，那些女人拥抱了。据说，比尔·维奥拉并没有把图像引入时间，而是把时间引入了图像。
[2] 下面的文字摘录自博尔赫斯的《七夜》（Seven Nights）的第二夜。“我偶然碰见了一位朋友。我以前见过他，但他已经大变样，我都认不出来他了。我从没看见过他的脸，但我知道那张脸不可能是他的。他变化很大，非常悲伤。他的脸上露出悲伤、疾病，也许还有内疚。他把右手放在他的夹克里（这在梦里很重要）。我看不见他的手，它被藏在他的胸前。然后，我拥抱了他。我觉得他需要我的帮助。我说：‘我可怜的某某，你遭遇到了什么？你变化太大了！’他回答说：‘是啊，我变化很大。’他慢慢地抽出他的手。我能看到，那是一只鸟爪。奇怪的是，那个人的手从一开始就被藏着。不知不觉间，我就准备了一个故事：那个男人有一个鸟爪，我能看到他的变化有多么可怕，他的命运有多么可怕，他如何在变成一只鸟。”
[3] 命名是一种艺术，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可怕的艺术。“植物的”这个词已经具有启发性了。它预先假定有一种生物体实施了其生命循环，却不是它自己的行为的主角。那种生物体有新陈代谢，管控它至关重要的功能，甚至拥有自动的情绪反应，但这一切都不是一个控制它自己的头脑和身体的生活的行为者（一种存在）代理的。
[4] 这不应该被错误地解释为，这是大脑的网球区。不存在这样的东西。这一区域发挥一种肌肉活动协调功能，在想象跳舞、跳水、回力球游戏时当然也会激活。
[5] 显然是噗噗，否则雅司病不该是那种症状。
[6] 就“infant”（婴儿）的词源来说，它的前缀是“in”，加上有“说话”意思的“fari”，合在一起正是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