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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策的大脑:大脑如何思维、感知和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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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要教

书籍名:《决策的大脑:大脑如何思维、感知和做决定》    作者:马里安诺.西格曼



通过探究我们何时教,教什么,我们发现,在幼儿期,我们是渴望的、热情的、高效的教师。但是,我们仍需回答那个最难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教?我们为什么要投入时间和努力,和别人分享我们的知识?人的行为后面的“为什么”总是引发无数的问题和未经考察的答案。

让我们看一个明显要简单得多的例子:我们为什么要喝水?我们能给出一种功利主义的回答:身体需要水。但是,没有人喝水是因为他们明白那一前提:我们喝水,是因为我们渴。但是,接下来,我们为什么会渴?那种站起来找水的欲望来自哪里?我们可以提出一个来自生物学角度的回答:大脑里有一种回路,当这种回路探测到身体脱水了,就会把动机引擎(多巴胺)和水连接起来。但是,这只会指向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拥有那种回路?这种问题的雪崩总是止于一种关于进化史的观点。如果那种机制不在那里,并且在我们的身体缺水时我们感觉不到喝水的欲望,我们就会渴死。那么,我们今天就不会在这里问这些问题了。

但是,一种在进化的过程中形成的系统既不精确,也不完善。我们喜欢一些对我们来说不好的东西,不喜欢一些对我们来说好的东西。此外,环境变了,于是在进化史的某一个点上发挥作用的回路在另一点上不再发挥作用了。举个例子,超过了必要程度的吃有可能适应在短缺时期储存热量。但是,当有一个充满食物的食品柜时(如今经常如此),同样的机制是有害的,成为上瘾和肥胖的驱动力。因此,要理解塑造我们所作所为在的大脑回路的根源,一种合理的前提就是,在一些环境中(不一定是目前的环境),它具有适应性。这是一种进化的生物发展历史观。

这些论据也可以(虽然不太牢靠)用来理解打造了社会存在和文化的行为倾向。在这一案例中(为什么它现在也许适应教,或曾经也许适应教),我们可以概述下面这个观点(它最好被置于一个比当代社会简单的时代):教他人保护自己、抵御掠食者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在丛林中,很多非人灵长类动物都拥有一种初级语言。这种语言是以警告不同危险(如蛇、鹰、大型猫科动物)的叫声为基础的。每种危险都有一种不同的叫声。我们可以把这当成类似婴儿教导的序曲之类的东西,当成一种“鸟类论据”:一只处在特殊位置、能够看见他者看不见的东西的鸟会在一种公开信息(一声鸟鸣)里分享那种知识。每只鸟都有这种本能,于是造就了一种集体报警系统,这种系统为作为整体鸟群发挥了很好的作用。

分享知识有可能对分享者是有害的(举个例子,在商业条件下,这是所有专利和可口可乐配方后面的理由)。但是,我们明白,在很多状况下,传播信息能够创造一些群体,这些群体拥有的资源能够赋予群体成员一种优势。对理解利他主义行为的演化来说,这些一般都是典型的论据;对理解人际交流的根源来说,这些一般都属于一种功利主义理由。教他人是一种照顾我们自己的方式。

分享知识的倾向是一种个体特点,让我们不可避免地形成了群体。它是文化的种子。在小型群体、部落和集体中创建文化网络可以让每个个体比自己单独行动时更好地发挥作用。在这一功利主义视角之外,教导不仅是一种了解事物和原因的方式,而且是一种了解他人和我们自己的方式。



通过教来学


教是一种有意的行为。通过这种行为,教师在知识的鸿沟上架起了桥梁。这一简洁的定义预先假定了认知机制中的众多必要条件。有了这些条件,我们才能够教和学。例如:


1.辨认我们关于某种事物的知识(元认知)。辨认别人拥有的关于某种事物的知识(心理理论)。

2.理解这两种知识之间存在差异。

3.拥有消除差异的动机。

4.拥有一种消除差异的交流装置(语言,姿势)。


现在,我要提出一种关于构成教的前两个前提的激进假说。这一假说自然源自教导本能的思想。

我的推测是,儿童开始教时就像是被迫这么做的,没有考虑学生其实知道什么,甚至没有考虑他们自己知道什么。实际上,他们有可能教一个布娃娃或一块石头。从这一观点来看,教先于打造一种心理理论,并且为打造一种心理理论提供经验。教有助于在心理上把一个人的想法和意图归属于他人。以同样的方式,儿童教他们还没有充分了解的东西,并且在这么做的过程中,巩固自己的知识。这是一种回顾并深入探究塞西莉亚著名思想“通过教来学”的方式。我们不仅学到了我们正在教的东西,也学着检验了自己和他人的知识。我们在教时,除了变得更精通课题,也了解了我们自己和他人。

我们看到,学习与在个人思考的语言的框架内表达新的信息有关。教是一种转化练习。在这种练习中,我们学习不仅是因为我们回顾事实(就像我们说的那样,用心念书),还是因为我们进行了简化、总结、强化、思考怎样从另一个人的视角看同一个问题的练习。所有这些任务都是教学固有的东西,是学习不可或缺的燃料。


如果一个人牢靠地掌握了心理理论,那么他就能够从另一个人的角度思考,从而明白两个人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这一点可以用下列方式,在实验室里得到证明。第一个人看见一个糖袋子。没办法看到袋子里面是什么。他也看见有人把所有糖都拿出来,往里面放了螺丝。然后,对这些情况全然无知的比尔进来了。对第一个人来说,问题是:比尔认为袋子里是什么?为了回应,第一个人必须揣摩他人的想法。


懂得心理理论的人明白,从那种角度看,对比尔来说最自然的情况是认为袋子里装满糖。还没有掌握牢靠的心理理论的人会觉得,比尔认为里面肯定是螺丝。这一简单的例子对很多问题都适用,其中包括明白另外一个人不仅拥有一种不同于你的知识,还拥有另外一种情感角度,拥有其他感觉能力和推理方式。心理理论在人生头几个月里得到了初步表达,然后在发展中慢慢得到巩固。

塞西莉亚·卡莱罗和我都支持学习假说的第一部分,将其作为一个巩固心理理论的过程。我们看到,儿童不需要为了教而先校准一种关于他人的知识的理论。甚至是在他们对别人知道的东西一无所知时,儿童就开始教了。通过追踪这些小小教师的发展,我们仍需发现的是,最有趣的假说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么在教的时候,儿童就打造并巩固了心理理论。

关于教导本能的第二个假说是,教有助于巩固一个人教的知识。今天,这一假说达成的共识要广泛得多。拿破仑手下的大学督查约瑟夫·儒贝尔(Joseph  Joubert)接过了塞涅卡(Seneca)的指挥棒,以及他那句名言:“教是学两遍。”这一思想的当代版本(按照它的观点,学习方法之一是有时候把你自己放在教师的位置上)始于我们的教育系统的一种实实在在、合乎实际的需要。给学生指派辅导员是最有效的教育干预。但是,给每一个学生都指派一个专家级的辅导员完全是不可行的。一种在众多创新教育体系中成功得到检验的解决办法是同辈辅导,也就是让一些学生临时扮演教师的角色,以补充他们的同学的教育。这种情况在乡村学校里自发发生了,因为那里的学生不多,年龄各异,且共用同一间教室。它自然也发生在学校环境之外。

安德里亚·莫洛(Andrea  Moro)是当代最伟大的语言学家之一。她注意到,儿童的母语不是母亲的语言,而是朋友的语言。在外国长大的孩子说同辈的语言比说他们的父母的语言更自然。把同辈辅导带到教室只是在正式教育中设置了“生活的学校”中的某种普通、有效的东西。

即使同辈教导并不像专家辅导那么有效,它也具有一种高于、超越实际的、经济的考虑的巨大优势。在教的时候,辅导员也在学。即使当辅导员和学生年龄相同,即使教是相互的,即儿童轮流替换了教和学的角色,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这是大有希望的,应该在教育环境中鼓励这一做法。但是,有一个重要的告诫:效果变化很大。在一些案例中,儿童在教时进步很大。在其他案例中,则不是这样。如果我们明白当这一做法是有用的,我们就会拥有一种改善教育的有效方法,并且沿着这条道路,我们将会揭示学习的一个重大秘密。

这正是罗德·罗斯科(Rod  Roscoe)和米苏里尼·奇(Michelene  Chi)所做的事情。他们发现,如果教育符合如下原则,辅导员从中获益更大:首先,教师备课并检验他们的知识,这将使他们发现错误、缩小差距,产生新的思想。其次,教师确立类比或比喻,把不同的概念联系起来,给他们拥有的信息安排顺序。教不是列举事实,而是构建一个故事,以一个情节把所有事实联系到一起。

这些原则与我们已经审视过的一个概念非常相似,即记忆之宫。记忆的构建更像一个创造过程,而非信息在大脑的犄角旮旯里的一种消极储存。如果记忆被重新组织进一个合理、视觉化的情节,与记忆之宫的建筑结构有着某种必然联系,那么它们就会变得有效、牢靠、持续长久。在教时,学生把自己已经获得的知识组织进一个新结构里。这一新结构更适合记忆,而最重要的是更适合新知识的结构。他们是在建造自己的思想之宫。


[1]  在英语中,音节通常拥有复杂的结构。另一方面,在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中,简单的辅音—元音结构频繁出现。在日语中,这甚至更为常见。这也就是为什么日本人非常难于发一个以辅音终结的音节(当它们出现在别的语言中时),例如“ice  cream”(冰激凌)的音“aiscrimu”和“baseball”(垒球)的音“beisoboru”。

[2]  和香槟酒。

[3]  在《博闻强记的富内斯》(Funes  the  Memorious)中,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清晰、简明地表达了这一点。“他不仅努力想明白狗这个属符号涵盖了那么多不同大小、不同形状、完全相异的个体,还感到纳闷的来自314的狗(从侧影看)和来自315的狗(从正面看)名字一样。镜中的他自己的脸,他自己的手,每次都让他感到吃惊……我无论如何都怀疑他不太长善于思考。思考就是忘记差异,是概括,是抽象。”

[4]  约翰·列侬(John  Lennon)对这一点多少知道一些:“世界是圆的,因为它把我转了过来。”

[5]  当然,他们之间的对话极有可能根本没有发生过。那是现代发明的一种神话:中世纪的人们相信地是平的。亚里士多德已经证明地是球形的,所有人都接受了它[埃拉托色尼(Eratosthenes)甚至测量了它的大小]。那是中世纪任何一个受过中等教育的人都知道的。那种认为哥伦布是那个斗胆试图证明它的人的说法虽然传播之广泛令人难以置信,却是一种现代发明。这一故事见于J.  罗素(J.  Russell)所著的《发明平坦的地:哥伦布和现代历史学家》(Inventing  the  Flat  Earth:  Columbus  and  Modern  Historians)(New  York,  Praeger,  1997)。

[6]  下面是那道文字题。你能够重写它,并且你将发现解决它究竟有多么容易。“一座大楼楼层的编号为0—25。大楼的电梯只有两个按钮,一黄一绿。当黄色按钮被按时,它将上9层。当绿色按钮被按时,它将下7层。如果黄色按钮被按时,上面没有足够的楼层,电梯不会动。如果绿色按钮被按时,下面没有足够的楼层,会发生相同的情况。写一个按钮顺序,让一个人乘坐电梯从第0层上到第11层。”下面是我的转化,几乎是用密码写的。它使我得以很容易地解答了它,无须没用地让我的存储缓冲区饱和:

电梯:上9层或下9层

大楼:25层

你无法经过地面层和楼顶

你怎样才能从第0层上到第11层?

[7]  这两个杰出的匈牙利人揭示了人的交流的秘密。奇异的是这两个人的关联,一个人的姓氏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我们现在需要一个由歌手路易斯·米格尔(Luis  Miguel)、米格尔·马迪奥斯(Miguel  Mateos)和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的三人组合乔治男孩(Boy  George)、乔治·迈克尔(George  Michael)、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保持的纪录。

[8]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teaching”(教)和“cheating”(欺骗)是一对变形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