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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三百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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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奸情出人命 (1)

书籍名:《大明三百年(上)》    作者:兰泊宁


  猛然间,拼命撕打挣扎的灵素大喊了一声,霍地绕过身去,那男子不觉手劲一松,灵素乘势一头撞在殿柱上,接着就噗地倒下了,从这个如花少女的头部涌出的白花花的脑浆子流了一地,七窍中则是红艳艳的鲜血。

  于是那个男子就舍了灵素,帮着那个女子来拖剪柔,剪柔真急了,狂喊起救命来。那女子一听慌了,被剪柔得机挣脱了身,往外殿就飞奔而去,那男子不肯罢休,仍赤身来追赶。剪柔逃出了前殿,看看就要被追上了。剪柔惟恐被他抓住,必受辱失身,急迫中又没处躲藏,于是只得咬着银牙儿,奋身就往着岩下跳去。那男子道声“可惜”,这才和那个女子回身进殿中去了。

  剪柔跌下去的地方正是万岁山的九层台,台上的六部大臣都在那里赐宴。就在大家开怀畅饮的时候,忽见半空中堕下一个女子来,砰的一声,不偏不倚地正跌在席上,杯盘打得粉碎,十几位大臣都溅得满身汤汁,剪柔则由席上堕到了地上,人已跌得昏昏沉沉。侍候的内监忙上去扶起来时,剪柔已玉容如纸,一息奄奄,张吏部在旁看清了是自己的女儿,不觉大叫着:“你、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的?!”

  剪柔听见她父亲的声音,星眸勉强乍启,勉强用手指了指头顶上,嘴里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张吏部还要再问点什么时,剪柔就两眼向上一翻,昏了过去。

  一听说剪柔是跌下山来的,女儿也不见了的王御史夫人顿时惊慌了。王太后瞧着一群官眷们在殿陛上乱成一窝蜂,忙令宫女来探询。张夫人便上殿哭诉,王太后非常惊异,欲待问剪柔,可剪柔早已不能说话了。张吏部着太监等抬着,到就她所勉强能指点的地方寻去。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碧霞宫的寝殿上,阶前赫然躺着一具直挺挺的女尸!后面跟着的官眷们吓得个个倒退,内中的王御史夫人认出了是自己的女儿,立刻号啕大哭着直扑上前去,可灵素小姐早脑浆迸裂地死了多时,根本无法听到她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吸,也更不能再眼气那两位小王小姐了。

  这时一息尚存的剪柔小姐又拼着命地,才完成了指指神橱的艰巨动作,然后就两足一蹬呜呼哀哉了。总算是上天有眼,没有让这两位美丽华年的小姐死得太不明太不白。张吏部一见他女儿也死了,顿时也忍不住眼泪往下垂,张夫人则搂着剪柔小姐哭得昏了过去。

  碧霞宫中一片哭声之时,大小臣工的官眷就忙走到神橱前,将神幔揭起,里面坐着碧霞元君雕塑像,其他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倒霉的王御史和张吏部只得各将女儿的遗体抬下山去盛殓。可怜王夫人半生没子嗣,唯有这位灵素小姐,如今却又死得不明不白,她怎么能不哭得死去活来。

  王御史咆哮如雷,连夜上疏要求伸雪报仇。在出事之后,王太后也忙让内监们查询,可一时也理弄不出个头绪,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曾将这件事上奏。孝宗直到看了王御史的诉奏才知道,顿时拍案大怒,立即宣总管太监王安,传集那日值班的太监追究此事。

  总管太监王安还是孝宗万寿那天新提升的,接事不多几天就出了这样疑案,慌得他手忙脚乱,忙传齐了领班太监,追究诘查那天在碧霞宫里值日的是谁,公务簿上记着太监钱福的名字。王安随即就召钱福回话为什么那天擅离职守,钱福说那天他并未离开过碧霞宫。

  王安大怒:“你没有离开过碧霞宫,那尸骨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钱福却咬定牙关,就是个什么也不说,王安气极了,喝令捆打钱福百鞭,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钱福仍是什么也不肯说。王安没法决断,只得将勘得的情况进宫回奏。

  孝宗也很生气,决定亲自勘鞫。哪知钱福见了孝宗,表现也一如从前,看样子他早决心死定了,也的确是的,他不是死于孝宗手里,也得死于某个关系人的手里。孝宗怒极之下,叱命甲士狠狠下杖,结果甲士下手重了些,钱福被活活地打死在了丹墀上。

  钱福一死,那天的事就越发死无对证了,于是只好延搁起来,成了一桩大疑案。孝宗虽令内监们追查,怎奈那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是现成的事也缠绕不清楚,休说是这种疑案了。可经不住王御史和张吏部思女情切,横一本竖一本地要求雪冤,且言辞间涉及宫闱琐事甚至是丑事,惹恼了孝宗,于是张吏部贬了职,王御史削了禄。这样一来,这件两女殉身的事更是沉冤海底了。

  当时廷臣中很有几个不服气的,然事无佐证,谁肯无故滚入这个旋涡中,不得脱身事小,万一也弄得贬职削禄就太不值得了,于是只好将自己的一片正义和一颗抱打不平之心悄悄地放在自己的胸膛里。只有李梦阳鲠直,独自上本请勘万岁山一案,他认为,钱福至死不变口供,这就先是一个疑窦,须从严追究。孝宗马上批准,委派他去办理此案。

  大堂之上,高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的大臣。案上签印并列,两旁站着宽边红帽的旗牌。阶上直至堂前,都是高帽藤棍皮鞭的皂役,一字儿雁行排着。霎时间三声吆喝,好不威武,任是胆大包天的绿林好汉,到此也矮下三寸,平常人更吓得魂飞魄散。就在这样的威势里,都宪李梦阳开审勘讯万岁山一案,他把惊堂一拍,喝道:“将钱小山带上来!”左右喳了一声,就把一个上镣带铐的少年横拖倒拽地牵至堂下跪倒,李梦阳喝道:“你今天就照直把雍王派使的下人怎么样和你父亲说的话老实招供了,我决不无辜治你的罪,若不老实说,你可小心上大刑!”

  钱小山已惊得面色如土,连说不曾有雍王派人来过他家。李梦阳怒喝道:“你忘了昨日酒后说的话吗?谅你不受大刑也不肯直说!”然后就唤左右:“夹起来!”慌得钱小山不住地磕头求饶,于是将雍王有一天遣使来家与自己老子密谈,当时谈的声音很低,只是在最后说事成之后,不但终身富贵,任凭要求什么都可以办到,若不幸败露,那就要各听天命了。于是他的那个并不干的老子不住地点头应着,保证说就是刑罚加身也不会吐露雍王半个字,条件是以后的家里须得王爷替他照顾。当然这一点,那个使者也是同样地点头答应。钱小山供述到这里,又磕了个头说:“后来罪民的父亲就令罪民去告知雍王府来接头的那个人,说以太后千秋圣寿为期,但什么事罪民实实不知道,至于最后的结果怎么样,罪民也实在不知道。”李梦阳冷笑了一声,吩咐皂役仍将钱小山打入监中,自己拂袖退堂。

  原来,张剪柔、王灵素两位小姐死在万岁山上,李梦阳都宪对于那值日的太监钱福十二分的疑心,却不幸被孝宗一顿乱棒将钱福打死了,弄得死无对证,这案子就棘手了。多亏李梦阳私下一打听,才知道钱福因好赌,中年时穷得不得了,只得半路净身入宫当了太监,所以他有儿子,现在其子钱小山和媳妇纪氏就住在殷驸马街。

  李梦阳立刻意识到此案的昭雪全在钱小山身上,因为大凡太监行私作弊是不会在宫中,皇宫中闲杂人不能进去,为了方便,如其是有家的太监,当然是在家里接头。由此,李梦阳推断,重大嫌疑人钱福伙同他人串通作弊,其子怎么会一点不知情呢?

  于是李梦阳就装作会试儒者的模样到钱小山家里租赁余舍,因为李梦阳探知钱小山住宅有空室两间,而钱小山贪图租金优厚,也果然就答应分租一间偏厢,从此李梦阳早晚都会和钱小山相见。

  下层小市民钱小山哪里会认识这位竟是都宪相公,所以无设防地待之;而李梦阳却知道他是钱太监的儿子,有心想套近乎,于是凡钱小山所喜欢的,李梦阳无不赠与。钱小山所嗜的是杯中物,李梦阳就天天和他对饮,于是不上半个月,两人就已十分莫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