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弄不清他到底想要说什么,我只得含糊的应了声儿。
听了我的话,胤禛沉默半晌,静静的走在我前面半步远,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我偷眼望去,总觉得他脸色有些阴沉。
“见过灾民吗?”
没头没尾的,他忽然冒出一句。
怔愣了一下,我略显惭愧的摇了摇头,喃喃道,“没见过。”下一刻,我猛地抬起头来,我羞愧个什么劲儿啊?可是,他用这种语气说出来,总觉得,我像是作错了什么似的。
大约是想也知道我的回答,胤禛并没有回头望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见过,在皇阿玛让我去赈灾的时候……”
不是感慨,不是悲伤,甚至没什么感情特色的一句话,却让我从心底涌上一股沉郁,天灾,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物体支援条件比现在好上千万倍的情况下,也是……更不用古代的环境了,如果再加上,相关官员从中渔利,草菅人命的话……
如同被一盆凉水泼中,我打个冷战,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况。
原来如此。
我明白今天他特意等在这里的原因了,那样的景况,可能真的震撼了这位天之骄子的心吧,所以,他才会迫切的想要能有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联想到雍正登基后的一些举措,我下了结论。
可是,有用吗?整顿吏治?或许,暂时能得到一些成效,可是,腐朽的不仅仅是吏治,而是整个封建制度,就算人为改革一些,也不过是堵堵漏洞罢了,溃烂的千里之堤,岂是光用堵塞修好的?
还记得,在奉天的时候,十三就曾问过我,为何不效仿西方,在中国来一次工业革命,我只有苦笑,哪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说中国根本没有经过西方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千百年天朝大国的狂妄自大,早已将外来事物的排他性深深烙入骨血之中,就中国的现状来说,也是不现实的,人口众多的中国,现在面临的问题根本谈不上发展,而是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将农民束缚在土地上,从根本上断绝了资本主义,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不种地,哪来的饭吃啊?不吃饱,哪来的其他?
现代中国没有袁隆平,要发展经济,困难啊。
耶?好象,想得太多了。
果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胤禛转过头看着我。
我讪笑一下,“四哥有话请讲。”其实对大多数清朝人来讲,他是个好皇帝吧,至少,他让更多的人能吃饱饭。
胤禛淡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知是否觉得我是在敷衍他,仍是耐着性子往下说,“所以,弟妹如果有关于吏治的想法的话……”
我心一跳,这,有没有搞错?貌似,应该,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现在是八福晋吧,胤禩和他,应该算是政敌吧,他凭什么认为我有什么想法或是知道什么会告诉他?他突然变天真了?
不,不可能,九王夺嫡的胜利者,绝对不会这么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那么,他要的是什么?
“给四哥请安,四哥吉祥。”清亮的,甚至带着些些愉悦的声音响起,我回头,他对我露出的笑容,温柔似水。
我福了福身子,“爷。”
胤禩上前,自自然然拉起我的手,熟练得仿佛天天都在做一般,他愉快的抬头看着四阿哥道,“没想到四哥在这里和堇泓遇到了,这次堇泓从奉天养病归来,小弟本还等几天府中事了之后再和她登门拜访四哥的,只是四哥莫要责怪弟弟失礼便是。”
四阿哥摆摆手,“八弟说哪里话,自家兄弟,哪来的那么多礼数,只要弟妹身子好些,四哥便放心了。”
“多谢四哥关心,这次回来,堇泓身子已是大好了。”胤禩笑答。
大好?呵呵,是吗?我到奉天唱的哪出戏,旁人不知,您二位还会不知道吗?不过胤禩是白费心了,反正我这次也没打算再回奉天,我想回的,可是另有其地。
“四哥还有几枝上好的长白人参,改日让人给弟妹送去。”
“这,怎好麻烦四哥呢?”
“八弟又见外了不是。”四阿哥假意怒道。
“既如此,小弟却之不恭。”胤禩忙笑得灿烂的回礼,在一旁兴趣浓厚的看着这一出名为兄友弟恭的好戏的我忙跟上节奏,奉上甜美的笑容,“多谢四哥。”
两人演到此处,仍是兴致不减,胤禛益发显得和蔼,胤禩越加显得可亲,连空气中,似乎都洋溢着浓厚的手足之情。看着日后这紫禁城中顶顶尊贵之人和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八贤王演得如此投入,我这唯一的观众也不好喊退场,只得陪他们在风中站着,还得赔上一脸看似欢喜无比的笑容和一双被人握得极不舒服的双手。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像是终于演够,好容易提了散场,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吹冷风了,真好。
四阿哥告辞先走一步,胤禩拖着我的手不紧不慢的走着,我试着抽了一下手,没抽动,算了,反正这身子他什么地方没碰过,何必矫情,再说,这也不是矫情的地方。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凛冽,我低了头,目光恰好落在胤禩牵着我的手上,他的手很漂亮,洁白,修长,优美,抚琴,弄笛,作画,都很适合,他却选择了用它来做世界上风险最大但也可能收获最大的豪赌。
到了宫门口,我眼神巡视了一圈也没见我来时乘的马车,胤禩见我的样子笑道,“不用找了,我已叫他们先回去了,我们一路回去便是。”
我没反驳什么,任他拉上他乘来的马车,进宫不坐轿子,却乘马车,这位八爷,呵,算了,反正也与我无关。
上得车后,我使了点力将手抽了出来。
微微的不快从胤禩眼中一闪而没,随即,他露出一个纵宠的微笑,仿佛,我仍是那个他疼着呵护着的堇儿,而我现在,不过是在耍脾气一般。
“堇儿,还在生气吗?”
我摇摇头,生气?早就不气了。
“我知道,因为孩子的事情……”他顿了顿,“堇儿,伤心的,不止你一个,那是我们的孩子,难道,我就不难过吗?”我望进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凄凉。
第十八章 弱点
司情她们到京城,不但带着宝宝,还带着无情训练的家丁,照样的,把我的院子一围,自成一个洞天。
宝宝在我走之前的几日已会说话,这次一见到,一句甜甜软软的额娘,一直让我软到心坎里去,小孩子学走路,一路上跌跌撞撞,想是遗传了我和他阿玛的倔强,摔了也不怎么哭,自己爬起来又继续,看得我心疼得不行,倾情她们也是爱得不得了,看到这样,我便开始打主意找几个好的人家将她们嫁出去,也怕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们没得依靠。
宝宝圆圆的婴儿脸有些长开,渐渐有了眉清目秀的感觉,有些似他阿玛,好在还小,说像我也说得过去,直到这时回到京城,我才想起一个一直忽略的问题来,如果宝宝长大后酷似胤禩,该怎么解释,后来又一想胤禩真正开始被打压应该是从康熙四十八年,一直到康熙六十一年康熙帝去世,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他有没有心力来管这件事也还是个未知数,实在不行也可以想其他办法,不过现在宝宝尚小,想这些也显得有些杞人忧天,当然如果宝宝长得像我,或者都不像我们两个呢?
不想将宝宝整天关在我的院子里,趁着胤禩不在府中,我带着他到院子里玩,只愿他能好好的成长。
看到他越走越好,我忽然想起,总不能一直宝宝、宝宝的叫,该给宝宝起个大名了。
“额娘,累……”正想着,宝宝蹒跚着走过来,我张开手,抱起他来,坐到池边的柳树下。
冬天渐渐已经过去,春天的气息开始蔓延,叶儿嫩嫩的、小小的,许多还未长成,但在风中已有了婆娑之姿。
我抱着宝宝坐在大石上,轻轻摇啊摇。
“额娘,歌歌……”小家伙扯扯我的袖子。
我对他笑笑,轻声哼唱起童谣,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荷把锄头在肩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呜喔呜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也在吹响。
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愁忏,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哼完歌儿,小家伙已经睡着了,我抱着他起身,准备回院子让他能睡得舒服些。
笑着转身,我动作一滞,靠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胤禩正含笑望着我和宝宝。
今天才知道,我视而不见的本领相当高超,就像没看见那个人一样,我连礼也懒得行,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
“这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孩子?”
虽然很显然,我没有让他们父子相见欢的意思,胤禩仍是笑着迎了上来,看着我怀里的宝宝压低声音问道。
我点点头,“贝勒爷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和宝宝要回去了,宝宝睡着了。”看在他压低声音的份上,我回了一句。
“这个孩子,你有没有让他入玉牒的打算?”
入玉牒?当然没有,我搞这么多事出来不就是想让宝宝能够随心所欲的过他想要的生活么?被皇室所束缚的生活,风光的表面下,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谀我诈,太累,太多不足为外人道之的辛酸。
不过,胤禩为何想起问这个问题?
即不摇头也不点头,我只是轻声反问,“贝勒爷为何问这个问题,我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胤禩笑道,“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想让他入玉牒是难了点,但要入宗谱,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我拍拍在我怀里动了动手脚的小家伙,看着他依然安然的睡着,这才放了心,“其实,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虽然我是你生命的给予者,宝宝,但我并不想当你命运的掌控者,“自由,贝勒爷,是我能给予他最大的财富,他的人生,我希望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