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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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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书籍名:《丛林战争》    作者:黎汝清


他说那位老大妈天天来看他,非要他留在越南做她的儿子不可!他的儿子在南方牺牲了,她要跟这位中国青年相依为命。刘明福说,过些日子他就要转送回国去治疗了。可他不愿意伤那位越南老大妈的心!刘明福神色凄然地问我:。

“首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若走了,老大妈会难过的,甚至会死的,若是没有国界,我真想把她接到安徽老家去。……我救了她的命,可是救不了她的痛苦。……”

这又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这时,我的眼前忽然一亮,光彩照人的女护士长来巡视病房,顺手给了我一张纸条:

副政委:用谢谢不能表达我内心的感激之情,我只能说您这次到越南

来给我们带来了幸运。白玉琴。

我盯视着那娟秀的行笔流畅女性十足的字迹,呆愣了好久:不禁自问:我真地能给他们带来幸运吗?我是被迫陷入这场感情纠葛的漩流之中的。我被他们推上了左右他们命运的悬崖绝巅,指点他们走出迷津或是堕入危途。但我愿意为他们的幸福去尽力,至于能否使他们获得幸福,我是无法预想的了。

我又想到昨夜苏军医如此热切地去关照病员,是不是去向白玉琴通报我的态度的改变,愿为他们推开伊甸园的大门而奔波呢?不然,白玉琴怎么会来表示如此谢意呢?他们趁机把我推到不能后退的地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归国后就去做杨淑兰的思想工作去吧!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你是以你的诺言作抵押的,你既然自立了军令状,你就向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悲欢离合的战场拚搏一番吧!他们真是一对“狡猾狡猾”的恋人了!不管怎么说,领受别人的感谢总是一种幸福。

(二)黎文英来信

一切安排可以说非常顺利,5天后出发,由支队派一辆嘎斯69型苏式越野车,黎东辉、乔文亚和我同往。奠边府是我们的140高炮指挥部所在地,食宿自然毫无问题,奠边县行政委员会的负责同志就是黎东辉的老部下,接待和参观当然也很方便。苏军医还带回了黎文英的家信,我请乔文亚翻译出来,当时,我担心其中有关于妹妹的话,引起乔文亚的思想波动,后来,苏军医告诉我,黎文英的信对父母和妹妹是分开写的,所以给父亲的信中多是战事,而给母亲和妹妹的信却多是家事。

但是,这是一封迟到的信,当黎东辉接到这封信时,南方的春季攻势早就结束了。

爸爸:

由于春季攻势连日苦战的原因,回北方休整的时间推迟了。前日因腿

部受了点轻伤需休息数日,所以才有时间给你们写信,此信将托转运伤员

的陈文庆排长带去,可能慢一些时候转到您们手中。关于我受轻伤一事,

我没有写进给妈妈的信中,免得她无谓的担忧,其实只是弹片擦伤,因受

伤部位在脚踝上行路不便才退出战斗的。

我们的春季攻势异常威猛,这在北方是非常清楚的,但损失惨重,这

是你们不太清楚的。我们的营在对溪山围困中伤亡了三分之二,我们连算

打得最好最巧,战果大份亡小,也牺牲了60多人。营长牺牲后,由我代理,

结果刚刚上任就受了伤。

在我看来,春季攻势,我们打得太急躁了。溪山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

重要基地,驻有美军精锐近万人。我们是把溪山当作第二个奠边府来打的,

如果打下来,那就像抽掉了南越的顶梁柱,西贡伪政权和美国的越战希望

大厦就倒塌崩溃,那就能极快地实现解放南方统一祖国的大业,所以我们

都拚死搏斗,战斗以向所未有的惨酷进行。

爸爸,我们似乎低估了美国的快速反应能力,美国毕竟与法军大大不

同。

在一个迷雾之夜,我们营暗自进入了阵地,进行潜伏。我军预设在越

老边界辽保附近“山林里的远程大炮对溪山进行轰击,炮弹呼啸着从我们

上方飞过。爸爸,你没有到过溪山,但你从地图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它的

环境和奠边府非常相似,因为这里原来是法国人旧基地,溪山附近就是法

军的旧机场,现在美国人又重新扩充了它,就像奠边府的芒清机场一样。

海军陆战队的基地设在861、881高地上。有46门105毫米的大炮呈星形配置

以作犄角之势,互相支援守备这块高地。是标准的火力威猛的炮垒。我们

过去曾经测量过这个要地,所以现在,我们的炮击非常精确,给敌人以很

大的杀伤。大地在我们身下颤抖,由于夜雾很重,我们只能模糊地看到溪

山高地上的火光。敌方的还击效果不大,因为他们的炮弹大都打在莽莽山

林中。

根据敌情通报,溪山基地的指挥官是戴维·朗兹上校。他是个进攻型

的军人,他讨厌单纯的防守。因此,我们在围困和进攻时,要防止这个蛮

横家伙的狂烈反扑。

但是,我们忽略了两个问题:一,溪山四周的山林间和草丛里布满了

数以百计的新式声音传感器,使敌人得知了我们在迷雾掩护下的行动,也

侦知了我们的预伏地点;二,我们只准备一声号令跃起进攻,却没有挖掘

防空工事。这两点疏忽使我们营吃尽了苦头。

在我军炮声轰响的同时,传来越近越响的嗡嗡声,我们卧在洼地里,

听不出这声音来自何方,当听到炸弹在头上怪声尖啸时,再想脱离已经晚

了,营长虽然下令“隐蔽”!没有防空壕和掩体,依然无处藏身,他的声

音刚落,大地就发出火山爆发似的轰隆声。我觉得身体忽然飞起,猛然落

下,眼前一黑,好像一堵倾倒的墙压在我的身上,半人高的山草燃起熊熊

火焰,重磅炸弹犹如雷电交作,呼啸而来的热风直扑我的脸颊。因为我被

埋在厚厚的泥沙之下,这才免了被烧伤或是被击中的灾祸,我从泥沙中抬

起头来,呼叫战士们跳进弹坑,这是相当理想的掩体,可是,我的四周已

经布满了血淋淋的尸体。在茅草的火光中,显得特别可怕,像是一场噩梦。

有的战士失去了自我控制,在弹片纷飞中四处奔跑,我向营长呼叫,希望

撤出洼地,谁知此时营长已经牺牲。

面对如此惨状,我内心充满难以忍受的痛楚,这种痛苦是无法用理智

的力量平息的。我从泥沙中爬出来,命令我的连队撤出潜伏洼地进入一道

山沟,我清查了一下,还有65人。

此时,晨雾已经散淡,第二批第三批敌机轮番轰炸,用机枪扫射那些
奔跑的士兵。第三批刚刚消失,第四批已经临空,上百枚凝固汽油弹丢在

我们潜伏的洼地上。山茅草冒着熊熊火苗,形成一片片火浪。浓烟滚滚,

令人窒息的热浪直冲进我们躲藏的沟谷,我们鼻于舌燥,汗水淋淋。

这时,我看到兄弟连的几个焦黑的战士忍受不了浓烟熏呛,用手撕着

喉咙向烈火里钻,一股股焦肉的恶味直刺鼻腔,我连的战士受不住了,要

扑进火里去救战友,我严令禁止,并且命令所有人都趴在地上,把嘴巴和

鼻孔拱进挖开的潮湿的土穴里。在天黑撤出之时,我们原来的潜伏地变成

一片焦土,不见一茎青草,让人胆颤心惊。

我们营还剩了121人,为保持营的番号,我代理营长,把120人分成三

个连,撤回辽保附近的丛林进行休整,补充兵员。

爸爸,我觉得我们围攻溪山,在战略战术上不很恰当,一是扬了敌人

之长,他们用狂烈的火力给我们巨大的杀伤;二是用了我们之短,我们放

弃了丛林游击战法,在没有空军支援和制宝权的情况下,攻击敌人要塞式

的基地,而且,我们没有攻坚的经验,也没有足够的攻坚器材。爸爸,我

听你讲过奠边府的攻坚经验,那就是运用中国攻坚的办法,用数万部队和

民工挖掘深沟堑壕接近敌人。可是在溪山,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法国人把

奠边府称为“东方凡尔登”,他们没有做到这一点;可是威斯特莫兰把溪

山当成东方凡尔登,却有可能达到目的。……

爸爸,你是不是把我的想法跟越北军区司令婉转地说一下,请他再转

告总参谋部,不知是否有用。

后来,我带一个突击队去偷袭敌人的铁丝网,希望在敌人高原防守区

打开一个缺口,结果未能成功,牺牲三人,我受了伤。爸爸,我告诉你一

个对阿娟来说是个很不幸的消息,她的男朋友阿坚就是牺牲的三个人中的

一个,他是先爬进敌人铁丝网的,结果被敌方巡逻队打死,未能把他的遗

体拖出来。在给阿娟的信里,我只讲南方战斗十分惨烈,牺牲很多勇敢的

战士,暗示她的阿坚有牺牲的可能,让她预先有思想准备,免得她得知时

打击太重。

给妈妈的信,我避免讲战斗和负伤的经过,只是讲最近集训新部队,

很忙。

现在围困溪山已进入15天,互有接触,溪山四周的山谷,全被炸成一

片焦土。敌人不断地增兵,空中的支援也不断增强。这种拚消耗的战法,

很使我担忧。

这些天来,敌人并不单纯地防守,而是攻守结合,时常派出突击队在

战斗直升机配合下突袭我们的阵地,当我看到部队的巨大损伤,就是久历

战场的人,也觉得怵目惊心悲伤莫名,因为牺牲得没有价值,……有些城

市我们虽然攻占了一些地区,可是,这些攻占的地区几乎在几个小时之内,

就被狂烈的轰炸夷为平地。枉自损耗了有生力量,城市仍然无法占领,占

领了也无法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