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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不能因为害怕拴在洞中的那个疯子,害自己遭殃。如果被费利斯发现是我,他会用车子拖着我跑。

有一次,我和骷髅头坐进费利斯的车子。我们假装那辆127是航天飞机,由骷髅头担任驾驶,我则负责向火星人开火,结果让费利斯在路中央逮个正着,当场被拉出车外,像兔子般被绑在车后拖行。我们两个在车后哭得死去活来,他仍不肯停车。幸好我妈及时出现,狠狠地赏了他一顿打。

我也希望自己能抛开一切,直接跑回家,关在卧室里看漫画,但我活该倒霉,竟又折了回去。云朵消失了,大地热得像个火炉。我脱去T恤绑在头上,就像印第安人那样,又捡起一根棍子,准备用来对付费利斯。

我尽可能不靠近洞口,但又忍不住想偷看。

他仍裹着毛毯跪在那儿,手臂前伸,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我很想跳上那块该死的板子,把它彻底踩成碎片,但我终究只往前推,直到盖住洞口为止。

我到家时,妈妈正在洗盘子。她把煎锅往洗碗槽里一扔:"哟,看是谁回来了!"

她气得下巴频频打战。"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哪儿去了?你简直是离谱到……前天你爸没好好教训你,今天我来。"

我还来不及编借口,她已追过来。我像山羊一样从厨房这边跳到那边时,我妹却坐在桌旁摇头看戏。

"你跑哪儿去了?还不过来!"

我钻到沙发后面,爬到桌子底下,翻过扶椅,从地板上滑入我的卧室,躲在床下。

"给我出来!"

"我不出去。你会打人。"

"我当然要打你。自己乖乖出来,可以少挨几下。"

"不,我才不出去!"

"很好。"

一支老虎钳夹住我的脚踝。我妈像个神力女超人,一只该死的铁爪悄悄地滑过我的手指,我虽死命抓住床脚,仍难逃她的魔掌。我手一松开,人已在她两腿间。我想再爬到床底下,但她眼疾手快,立刻抓住我的短裤,把我揪出来,像夹手提箱似的把我夹在她的腋下。

我大声尖叫:"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她往沙发一坐,把我放在她大腿上,拉下我的短裤和内裤,全然不顾我如小羊般的悲鸣,头发一撩,开始猛打我的*股。

我妈下手一向很狠。她用手打*股时,动作慢而准,一掌下去好像棍子打在地毯上,砰地便是一声钝响。

"我到处去找你。"一下。"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两下。"你真是要我的命。"三下。"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妈当得不好。"四下。"不会带小孩。"

"不要打了!"我大叫,"不要打了!妈,我求求你!"

收音机传来一阵歌声。"十字架,十字架及享乐,享乐于内心威尔第(Giuseppe Verdi,1813-1901)所作歌剧《茶花女》(La Traviata)一剧中的唱词,原文为Croce.Croce e delizia.Delizia al cor。。"

我永远记得那一幕,仿佛还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我这辈子只要一听《茶花女》,就会想起我曾翘着*股,伏在我妈膝上,让她气定神闲地把我打个半死。

"我们做什么好呢?"萨尔瓦多问。

我们两个坐在长椅上,拿石头丢一台被弃置在麦田里的旧热水器,丢中一次得一分。其他人都在街尾玩捉迷藏。

第30节:有你我不怕4(5)

那天风很大,但到近黄昏的此时,风早已停歇,天气变得相当闷热,有几团浅蓝色慵懒的云停驻在田野后面。

我丢远了。"我也不知道。我*股痛,不能骑车。被我妈修理的。"

"为什么?"

"因为我太晚回家。你妈会不会打你?"

萨尔瓦多丢中那个热水器,发出砰的一声。"得分!三比一。"他摇摇头,"不会。她太胖了,打不到我。"

"你真幸运。我妈好壮,跑得比脚踏车还快。"

他大笑。"胡扯。"

我拾起一颗较小的石头,用力丢出去,差点命中。"我发誓。有次我们在露西那诺赶搭巴士,但在我们赶到时,车子也正好开走。我妈于是跑得飞快,一下就追上车子,猛力敲打车门。结果车子就停了下来。"

"我妈要跑的话,可能会死掉。"

"喂,"我说,"你记不记得狄丝塔妮老师说过一个有关拉撒路的神奇事迹?"

"记得啊。"

"你想,拉撒路复活后知不知道自己曾死过?"

萨尔瓦多想了一会儿。"应该不知道。我想他会以为自己生了一场病。"

"但他怎么会走路?死人的身体不都硬邦邦的?我们上次发现的那只猫不就硬得跟什么一样。"

"什么猫?"他又丢中热水器,真会瞄准。

"那只黑猫啊,在溪边……你还记不记得?"

"喔,我记得。骷髅头还把它撕成了两半。"

"如果一个人死后又醒过来,走路会不太正常,而且脑子都已烂掉,一定会变成胡言乱语的疯子,你不觉得吗?"

"应该是吧。"

"你认为有可能使死人复活吗?还是一定得经耶稣的手?"

萨尔瓦多搔了搔头。"我不知道。但我姑妈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给我听。有天某人的儿子发生车祸,被车撞得血肉模糊,当场惨死。那个父亲整天伤心流泪,身体相当虚弱,简直快活不下去了。后来他去找一位巫师,不惜花光所有财产,只求让他儿子复活。那个巫师对他说:'回家等吧。你儿子今晚就会回去。'他在家等了又等,就是不见儿子回来,最后只好上床睡觉。正当他快睡着时,忽然听到厨房有脚步声,于是满心欢喜地下床,总算可以见到儿子了。但没想到他儿子仍是血肉模糊,脑浆四溢,胳臂少了一条,头破了一个洞,还很恨他,因为他为了一些女人而把他儿子一个人丢在马路上,才害得儿子被撞死。"

"然后呢?"

"然后他就拿出汽油,点火把自己的儿子烧了。"

"他做得对。"我终于又丢中目标。"得分!四比二。"

萨尔瓦多弯下腰去找石头。"没错,他的确做得对。"

"但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

我因**急而起床。我爸回来了,听得到他在厨房说话的声音。

家里有客人。他们正争吵不休,你一言我一语的,还互相辱骂。我爸非常生气。

那晚我们吃过饭就直接上床睡觉了。

下午的时候,我像只飞蛾似的缠在妈妈身边,想找机会跟她和好,甚至帮忙削马铃薯。但她硬是摆了一个下午的臭脸。吃晚餐时,她把盘子重重摔在我们面前,不知又去厨房忙些什么,还频频往路上瞧。我们不敢出声,安静地吃着晚饭。

妹妹睡着了。我跪在床上,往窗外望去。

我爸的卡车旁停着一辆灰色银边的大轿车,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的车子。

第31节:有你我不怕4(6)

我实在**急,但要到厕所去,非得经过厨房不可,厨房又那么多人,怪尴尬的,可我就快**裤子了。我起身下床,走到门口,抓着门把开始默数:"一,二,三……四,五,六。"然后把门打开。

他们全都环桌而坐。有骷髅头他爸伊塔罗·纳塔拉,有理发师皮耶特洛·穆拉和他太太安杰拉,还有费利斯、我爸和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老人。他一定就是我爸的朋友,沙吉欧。

他们都吸着烟,脸上通红却又写着倦容,眼睛也开始模糊。

桌上全是空酒瓶,烟灰缸里装满烟蒂、国民烟和索铁淡烟的空盒及面包屑。

电扇开着,但一点用也没有,里面还是闷得令人窒息。电视也开着,但声音被关掉。屋内夹杂着一股西红柿酱、汗水及蚊香的味道。

我妈正在煮咖啡。

我注视着那个老人,他正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登喜路香烟。

后来我得知他叫沙吉欧·马德里拉。那时他已七十七岁,来自罗马,二十年前是个恶名昭彰的大盗,曾在蒙特马立欧抢过毛皮商,还曾大胆闯入国民农业银行总行。一星期后,他用抢来的钱在博洛尼亚广场买下一间餐厅,企图洗钱,但在开幕当天即被宪兵逮捕。他坐了很久的牢,后来因为表现良好而假释出狱,并移民到南美。

沙吉欧长得很瘦,头顶已秃,只剩耳朵上方还有一些稀疏微黄的毛发,供他绑成马尾。他鼻子很长,眼眶凹陷,两颊点缀着起码两天没刮的白胡茬,额前一对微黄的长眉仿佛是粘上去的两簇毛皮。他的脖子满是皱褶与斑点,好像用漂白水漂过似的。他穿着一套淡蓝色的衣服,里面是件褐色丝质衬衫,油亮的头皮上有副金边眼镜,胸毛里伏着一条有太阳坠子的金项链,手上则戴着一只金表。

他正在发怒。"打从一开始,你就一错再错。"他说话的方式有点奇怪。"这家伙根本是个蠢蛋。"他指着费利斯。他看费利斯的样子就像在看团狗**一样。他拾起一根牙签,开始剔他那口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