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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难道这种观点,就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人道主义的观点吗?但是,对所有事态都应客观地看待,主观常常容易与自私自利相结合,只有在严肃的、批判性的客观基础之上,才能诞生出正确的理论。

从这种客观的角度出发,来思考东洋的新秩序,也并非没有意义,??????……可是,可是,而是,但是,支那抗击日本,抗击日本人,不论是释迦如来、孔子,还是耶稣,都应坚决果断地予以消灭。就是在这种意义上的圣战,就是在这种结果上的东洋新秩序,那也可以说是正确的。

在火辣辣的酷暑中前进,只听“轰隆”一个沉闷的声音撞击着大地,并消失在酷暑之中。

是炮声!喂,那是战斗啊!在那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强烈的阳光照射着大地,成熟的小麦重重叠叠,仿佛在低头哭泣着。没有一丝细风,但空气中却感到一股血腥气。紧张与急迫,残忍地摧残着我们的身体。这就是战斗!是虐杀与破坏的战斗!听着战斗方向的(吼喊着的)炮声,从心泉深处滚滚涌出勇气。

它呼唤起如奔流般的力量,我自己也投身于这奔流的怒涛中,随波逐流……七月二十二日

上午十时半,我以疟疾患者的身份,坐上卡车,朝花园方面先行出发。

从前天以来,疟疾一直折磨着我,使我痛苦万分。但好不容易疟疾刚刚开始好一点儿,又由于盐分过多,弄坏了肠胃,胃痛又发作了,使我苦不堪言。今天也没吃早饭,身体异常疼痛,脸已失去本色,特别显眼的是,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上,呈现出黑紫色。我一直痛苦着来到花园,住宿在兵站。

七月二十三日

部队于本日上午十一时到达花园,我又重归部队。由于没有足够用于宿营的房子,我们在野外露营,骄阳似火酷热无比。

七月二十四日

在这宛如女人乳房般温柔的,舒适的草地上,搭起蚊帐,眺望绿色,与自然共眠,多么风雅。

不为毁誉褒贬所束缚,在自己的满足中,面带微笑,超然休息。

如果感到这不是耻辱,而是一种满足的话,就会不管他人如何评价,心中坦荡无比!而且,虽然认定是正确的,但却不能承认自身的价值。自身价值的形式体现时,苦恼着什么!也就是说,总是很介意别人如何评价的,我从心里祝愿自己不为毁誉褒贬所束缚,也不想为其束缚。为毁誉褒贬束缚那是多么悲哀的啊!我殷切地希望能超然处世,从追求名利的那俗人难以改变的哀怜的心中摆脱出来,醒悟吧!醒悟吧!地久天长!天哪!我的心胸是如此的狭小啊!

七月二十五日

蚊帐上面,映着半轮明月,下午五时,从草地的宿舍出发,七时乘上火车,奔赴登船码头(扬子港)。

在四周车框很高的敞篷车里,仍是像以往那种拥挤不堪。啤酒瓶乱七八糟地堆放在黑色箱子的底部。

我总是站起来,入迷地看着大地。啊,与天共存,悠久的大地!遐想着编修过去两年苦斗史的人们,所发出的一页、两页翻页的声音。在黄昏的大地上,火车驶向离别的港口。在遥远的那边,有着茂密的树林。在眼前的这边,牛群在悠闲地吃着草,天真可爱的孩子们,骑在水牛背上,嬉笑着。农民们在其精耕细作的农田里,歇息着疲劳的身体,目送着我们的火车。如同内地的孩子们一样,远远地跑过来,朝着驶远的我们挥着手,有的还与火车一齐跑着,令人感到一种无限的关爱。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曾经还用那样恐怖的白眼怒视着我们呀。从这里可以窥见到一丝向新建设奋斗的影子。

铁路沿线的河流郁郁葱葱,婀娜多姿的柳树倒映在水面上。充满了希望与朝气的水田,一片生机,拖着沉沉的稻穗,广袤无边地一直延伸到遥远的那边。干完庄稼活的农民们,搬出椅子,坐在自家的晒谷场上,长时间地悠闲自在地扇着用树叶做的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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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乙第116号证(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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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断变成蓝紫色,并扩展到整个天空。又徐徐转变为漆黑的夜色。

和平!所见之处的大自然和农民的社会,都充满着和平的希望。

就要离别这广阔无边的大地了。

所谓的广阔无边,是多么让人沉醉于那雄壮豪迈的感慨之中啊,大地本身就是一首伟大的诗,是一件伟大的艺术珍品。

广阔无边的大地,让人回归到感情世界之中,沉醉在那无限的眷恋和那无比的憧憬之中。为不让自己忘却大陆的宽广辽阔,真想把这一切画在一块幕布上。我坐在黑暗的车厢中。

三个小时之后,火车停留在扬子车站。

见到了很久没见到的电灯,啊,似乎被什么打动了似的吃了一惊,也不知为什么,却生成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从火车下来之后,接受了防疫检查,搬运完行李,部队开赴宿舍。御用船上亮着耀眼的电灯,吊车嘎啦嘎啦地在不停地转着,把曾经啜饮过敌人毒血的大炮装上轮船。漆黑的江面上,一束红色的火焰、一束蓝色的火焰,急速地左右闪烁着,啊!那是飞驶的汽艇。

那两三只御用船的巨大船体,宛如一座神秘的城堡,黑压压地浮在水面上。不,宛如完全扎下根永远也不移动似的,沉甸甸地坐在那里。

到宿舍还有很远的路,这对正患疟疾的我来说,真是太吃不消了。

经过城郊,跨过支流上的渡桥,越过荒地,踏上铁轨,跨过铁桥,再次接受防疫检查。

终于,我们走进一座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有着宽大庭院的空荡荡的欧式楼房中。是为了乘船部队住宿而临时赶建的吧?我登上那摇摇欲坠的梯子爬上二楼,脱下全身那早已被汗水湿透的沉甸甸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躺下休息。

呼吸急迫,喘不过气来,感到一种极度的疲劳和衰弱,我的身体仿佛一步也挪不动了。中村中尉转告我,平太郎兄要来看我,听说他现在汉口,明天过来。我愉快地等待着明天的重逢,欣然入梦。

七月二十六日

今天早晨,呼吸仍很困难。我支撑着倦怠的身体,勉强爬起床,刚刚洗漱完回到宿舍,就听到精神抖擞的平太郎兄喊着:“史郎”,然后就见他奔了过来,啊!终于见到兄长了。

在那睿智、充满阳刚之气的脸上,洋溢着满面笑容。整齐的军服和那漂亮的、刚刚擦得锃亮闪光的长筒靴子,修长的身材,实在是太潇洒了。

领了三盒香烟,来到屋外。我心情舒畅,感受着那无限的喜悦和感慨。

充满着憧憬——追求着被人尊敬。

当我在北支那时,他正在汉口,然后从中支那到北支那西部,再回到汉口来。因为他的部队归属于飞行部队,所以,经常从事机场的建设。他拥有专用汽车,坐着飞机四处乱飞。

我们没完没了地聊,从这儿说到那儿,又从那儿说到这儿,没个尽头。

他说起荣南进入宫中,还给我看了荣南的照片。荣南的脸上显得很温顺,但有一些孤独感,眼神中闪烁着少年那种前途无量的光芒。

说起我就地退伍的事,他说那不是什么好事。生活费是内地的三倍,所以,一百五十日元的月工资的话,那可不行。

没什么事儿的人们聚集起来,部队给送来了一箱啤酒和一箱汽水,这是给平太郎兄的赠品。

中午,与兄长告别。我把赠品分给每个人,是爽口的麒麟啤酒和柠檬汽水。在我那衰弱躯体里,灌满一种清爽的感觉。

父亲邮来航空信。

信中说:亲戚会议的结果,决定同意你就地退伍。正准备给你寄去承诺书时,突然接到停止的通知,其原因不详,只好取消等等。

母亲和亲戚都来了信。

我申请就地退伍这件事,产生了相当的,不!是极为深刻的影响。

信中说: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干活也没有力气了。等等……回去吧!

七月二十七日

我以一个疟疾病患者的身份,先行出发。下午六时五分,搭上联络船。下午六时五分——这是与大陆离别的时刻,这是与整整苦斗了两年的大陆离别的时刻。联络船飞驶在混浊的长江上。乘上御用船“明善丸”号,这是一艘五千余吨级的船。

第二小队作为军旗小队,与军旗同时出发。第一、五小队在晚上十时半左右,登上船。

船舱里比较宽敞,一张草席两个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七月二十八日

还在睡梦中,不知船什么时候开始移动的。爬上甲板,观赏风景,长江沿岸看不到堤坝,河水不断地直接流向草原、流向水田。河岸右侧有山,连绵起伏。而且还有许多城镇。河岸左侧是茫茫草原。途中,还看见宛如炼铁厂似的建筑物,紧靠这座城市的后面,是一座座山,在一座山的前面,有一个沿江岸约一百米的城镇。

所有的记者都没有把我们出征军人视为纯粹的人予以报道,没有那种士兵也是普通人的意识,更不用说去认真地挖掘士兵身上的普通人性。

他们都把士兵报道为典型的军人、军神,所有的军人都被英雄化了。而后方的人们也是透过所谓英雄的镜子、所谓军神的镜子来了解我们出征的军人。

他们不去报道那蚂蚁般的情形,也不愿接受那蚂蚁般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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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乙第116号证(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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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些一旦来到战争现场的人们,看到士兵那种人性的行为,以往的英雄观、军神观顿时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