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这类事,却一无是处,还会招致作为第三者的朋友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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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乙第117号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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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日
从南京起航以来,海上一直很平静,船也没出现太大的摇摆。在驶出扬子江口时,一艘在船尾画着意大利国旗的轮船,似乎炫耀似的,速度极快地超越过我们的“波上丸号”,这是一艘近一万吨的、纯白色的客轮。
定海滩的波浪也极为平静,这一带海滩很浅,稍有低气压出现,就会掀起波浪。听说迄今为止,不知在这里沉没了多少条船。
在这只医疗船上的护士们,比起在南京广医院的护士们,更为热情。她们是从今年二月起,开始在这艘医疗船上工作的。
她们今后也会继续在这滚滚波涛之上,从事着日支之间的海上勤务。对此,我深表敬意。
在二十六岁的那年夏天,就在这定海滩上,我曾有过热血沸腾的时候,根本不去想死亡就在前面等着自己,也根本不去想与战友悲壮的别离,只是一味身怀那种心潮澎湃、激昂慷慨的出征激情,大口喘着粗气。
那天的大海,风暴挟雨而降。
海风冲荡着甲板,海浪宛如夏季的乱积云,一阵儿接一阵儿地掀起浪花。六千五百吨的“善洋丸”号在与风浪的搏斗中向前行驶,这波涛汹涌的险情,不禁令我们想到这或许是即将面临的战斗的前奏曲,考验着我们的抵抗能力和攻击力,以及那坚强无比的意志。
从那时起整整两年之后,现在我又踏上归国之途,不!就在我写这篇日记时,我们乘坐的船已经驶入日本的领海。
看到了珊瑚礁岛,在四周深邃的大海上,也看到时隐时现的岛影,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的房间可以从船腹部一个四尺左右的正方形口中进入,在船驶离岸边,开始进入大海时,它就成为望台,我们的房间是天井的第二甲板,也就是三等舱。上甲板主要是船员室,这个上甲板也就是船的表面甲板。在这个甲板上面,有观光甲板及一、二等船舱。
九月十六日
早晨二时,船抵达内地。
我做了一个与人打架的噩梦,在撕打着扭成一团的时候,猛然惊醒过来。这时正是四时半,昨天夜里,看到远处那间火柴般光亮的灯塔,就在眼前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夜幕退尽,四周的风景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啊!日本的土地!日本的山!那无限的眷恋和憧憬又一次地涌上我的心头,就像深深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似的。我目不转睛地、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景色。
船的左舷,有一座海岛,岛上覆盖着繁茂的树木。在临近海岸边,有数十家民屋,还建有一座灯塔。这座海岛仿佛鲸鱼背似的,不算太高。横向延伸在海面很远处。这座岛是六连岛,在岛上设有检疫站。
船停靠在这里,直到七时半许,船掉头,一百八十度,向门司驶去。
在船的右舷,看到一座半岛,那里是山口县的最北端,仅仅绕行半圈,竟行驶了近三十分钟。临近关门,船右舷是门司,左舷是下关,两面都是险峻的悬崖峭壁,蜿蜿蜒蜒地向前延伸着。下关方向的山势较低,其地势几乎与间人相似。
在门司,在下关,都能看到汽艇,内燃机船等频繁地穿梭往返着,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波上丸”号停靠在岸边,在后面停泊着八、九千吨的“黑龙丸”号,这是一艘巨大的客轮。岸边已有十几位妇女会员前来迎接,船刚靠稳,那些低级船员们就下到岸边,用长把刷子,洗刷起船身。从岸边的食堂那里传来扩音器的广播声,播着军队歌曲、流行歌曲等,最后又送了无声电影的解说独白,好像是一部悲剧故事。在这种场合下,播送这种唱片,真有点徒劳无益。多么愚蠢的做法啊!对此只能感到一阵寒心。没有一个人对那些台词产生兴趣,也不愿去动脑子理解。这种场合并非鉴赏的场合,更应当播送一些更能促进、加强与这种场合的气氛相适应的唱片,比如播送一些音乐唱片。
来了五六十名小学生,都是三四年级的学生。不足十人的青年队和二十人左右的艺会联也兴高采烈地赶来迎接我们。
在南京也是如此,这种场合,那些花柳界的妇人们,总比高贵的妇人们更有诚意,更具热情。
在南京时,江岸边阳光映照,只有花柳界的妇人们前来为我们送行,那用香粉抹得白净净的脸上,忙得流淌下汗水,搬运我们的行李,安抚患者们。可是,令人想不通的就是,那些有产阶级的妇人们,平素一贯蔑视从事这种花柳业界的妇人,但为什么不来为我们送行呢?在接受完宪兵、税务官的检查之后,在门司下船的患者们开始下船。他们刚走到岸边,妇人们一齐低下头,表示敬意。接着,他们又被迎进院内,刚一进入院内时,那些花柳界的妇人们就忙着做起各种接待服务。不一会儿,“波上丸”号结束在门司的一切应办事项,在上午十一时,驶离岸边的船体如滑行般的、缓缓行驶在关门那美丽的景色之中。在幕末时期,这里曾遭受联合舰队指在1863年5月,日本长州藩(今山口县)攘夷派炮击通过下关的美国商船和法、荷军舰,因而美、英、法、荷四国组成联合舰队,于当年6月对日本进行了报复性轰击。联合舰队共7艘军舰,配备有大炮和五千多名士兵,由英国人库巴担任舰队司令。
的炮击;也是志道闻多志道闻多:正名井上馨,日本明治、大正时期资产阶级政治家,1835年生于长州藩,21岁给人当养子,改名文之辅,1854年加入长州藩主毛利敬亲的卫队后,又被赐名闻多(志道闻多),1863年复归井上家,称为井上馨或井上闻多。伊藤俊辅伊藤俊辅:正名伊藤博文,日本明治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多次担任日本首相,1841年生于长州藩,幼名利助,后改称利介,俊辅等人积极从事活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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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乙第117号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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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那依然如旧的景色。
但在今天,就在下关海面上,悠悠停靠着当年联合舰队所远远不及的日本的巨大黑船〖ZW()因军舰一般都涂着黑色,故称之。可以回想到当长州藩的人们看到黑船,是多么地恐怖和惊叹啊,联合舰队派遣陆战队登陆的地点,是在那远处的山谷?还是在眼前的港湾?可以想像到长州藩当时那破旧的堡垒又是在哪儿呢?在安式炮安式炮:英美等国军舰上装载的远程大炮的火力面前,那些怯懦地向后败退的长州藩士们,那些攘夷论官员们的周章狼狈等,接着又不断地追忆起晋作即高杉晋作。在联合舰队炮击下关时,曾一度率兵抵抗。失败后,长州藩主派高杉晋作化名户刑马家老充任求和使者,前往联合舰队与舰队司令库巴(英国人)签订了放弃攘夷的《下关协定》和伊藤做为求和使节等昔日往事。
九月十八日
给佐佐木写信。
亲爱的友人:我已身穿象征光荣的白衣、平安到达广岛了。十五日离开那留有深深记忆的军政部旧地广医院,乘上了医疗船。十五日九时,是离开大陆的那一刻。但我坚信,这次离别并非是永远的离别,也许会在不远的将来,将要向俄国进军。最近不断发生的边境纠纷,如诺门坎事件诺门坎事件:1939年5月11日,日军在中蒙接壤地区——呼伦贝尔盟的诺门坎,向苏蒙挑衅,爆发大规模武装冲突。日本发动的这次事件历时三个半月,以日本惨败而告终。就预示着这一征兆。
在南京的码头上,停靠着四千八百吨的医疗船。在码头上,花柳界的妇人们冒着炎热的日头,脸上流着汗,来为患者们送行。她们边擦着抹了香粉的脸上的汗水,边为患者搬运着行李。她们拥着患者的肩膀,安抚着他们。
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平时那些蔑视这些花柳界妇人们的有产阶级的妇人们,竟连一个人都未出现。来为我们送行的仅是那些被视为“细菌”的所谓的香粉妇人们。
……二十六岁的那年夏天,出征就意味着随时牺牲。但我现在仍然活着,还能再一次荣归故里,这似乎与过去的一切抵抗都没什么关联。我想:这不正是随着命运的规律,才能又一次重返故里吗?曾几何时,几乎把我的生命拖入险境中的枪林弹雨,也未能破坏我自身一定坚持活下去的命运规律。这样来想的话,我或许有着很好的命运——这可必须要感谢上天了。船舱里,有着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不过在伙食方面,却着实让我们有着一种出乎意料的极好感觉,感到非常知足。每顿饭都是米饭加五个菜,饭菜都是由专业厨师掌勺,并非那种门外汉的拙笨手艺。
日本料理看上去极有品位,色泽也很漂亮;不过就其营养和味道来讲,可以说还有其不足之处。但对我们来说,却如山珍海味一般。这香美的日本米饭,已是我们早已快要忘却的美食啊!在米饭上面,有五个香喷喷的、色泽诱人的菜。能吃到喜爱的日本米饭,让我们着实欢喜了一番。
平时在吃饭时,我们四平八稳地盘腿坐在餐厅等着,护士们把饭菜端到我们的面前,温柔亲切地招呼着我们:请用餐吧!她们的话听得我们极为愉快。这些身着白衣的护士们,甚至令人想到饭店里那些身穿西式围裙的女孩子们,她们手脚麻利地、几乎是机械般地搬运着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