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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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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书籍名:《缚石》    作者:君芷锍


        狼群搜山。

        果然,今晚是月夜,狼嚎叫声断断续续,从各个方向来的都有。看似是凌乱又像是在互通消息。

        看来有不少呢。

        除了感叹我命不好外,我也找不到什么好说的了。

        我跟着乌宗珉出了山洞,这里我们逗留的最久,气味应该最重,狼鼻子很灵,过不了多久肯定能找到这里。

        出了洞口,我突然想起来,问他:“你可还有焚香木?”用焚香木把熊洞熏一下,说不定可以拖住第一拨找到这里的人。

        很遗憾,他摇摇头:“那么费事的东西哪能随身带着,那天是专门给暗门寻的来着。出门一般只带简单的迷药。”

        “拿来。”我说着停下脚步,摊开手来。

        “不逃命,搞这些……”他嘟囔着,但还是给了我一小包粉末装的东西。

        我走到那三头死熊旁边,在它们的伤口上都洒上一点粉末,想了一想,又把剩下的全部倒在地上的血摊上。

        不求迷到人,迷几头长毛畜生也是好的。

        乌宗珉看我撒完粉末,眼里有一丝赞赏,转身又带着我走进丛林。

        “迷药一千两,现在你可欠了我八百两!”他低低的说。

        我白了他一眼,虽然他在前面带路不可能看到我奉送给的卫生球。

        果然走了没多久就听到水声,掩盖气味最好的地点可不就是河流吗!

        “走水路?”我问。

        “恩。”

        “暗门的人又不是全部笨蛋。”言下之意是,你想的到他们也想的到,比你聪明的人多了去了。

        “之前取水的时候考虑过走水路出山,那时候还在犹豫你行不行,现在说不得只有赌一把了。”

        我不语,他答非所问。说不定到了水边就发现那里等了一群人马等你就范呢。心里嘟囔归嘟囔,还是跟紧了他的脚步。

        终于看到水色,旁边似乎没看到人影,我小小放了下心,看来还是我们快了一步。但是等站定在河边,又是苦上心来。

        原本以为是条小溪,这样可以在溪旁涉水而行,却没料到居然是条颇为喘急的河流,似乎是山顶下雨或者是雪化的结果,水流称的上汹涌澎湃。借月色一看,似乎还很是深沉。别说跋涉其中了,一不小心踏进去肯定就给冲个没影了,怎么不叫人叫苦不迭?

        我转头,想询问身旁的人。

        乌宗珉不知何时取下了负着的宽剑,提气握于双手。

        月光下,他黑衣黑发,面色凝重,忽而眼中精光一闪,宽剑劈空而下,他面前一人合抱粗细的树就这么在一砍之力下倒下。

        我皱了下眉头,虽然这颗树在周围古木巨松下根本算不上粗壮,树冠也不茂盛,也总是有比较明显的动静的。

        乌宗珉可不管这些,手起剑落,取下一段一人长短的树干下。宽剑早已卷了边。

        我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办法不成。

        他滚着那截树干到水边,手上不停,口上却对我道:“我不勉强你,被暗门找到未必不会放过你。我这条路生死未明,你自己看着办……若还能相见,不要忘了我那八百两。”

        暗门未必不会放过你。这句话好象该我对你说。我心里暗暗摇头,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我走过去帮他的忙,对他说:“想要银子就别撇下我,下次见面我可不认帐。”

        他贼兮兮的瞅着我:“莫不是对我芳心暗付,决定和我生死想随啦?”

        我正面的翻了他一个白眼。他回我嘻嘻一笑。

        说实话我有点惴惴不安,漂流也不是没完过,就没玩过这么……刺激的。

        乌宗珉看我紧张的抱着树干,轻轻叹了一声,把用来负剑的布条取下,把我和树干捆在了一起,我正在愕然之间,他就抱着这绑着树干的我跳进了汹涌的河流中。

        水冰冷的近乎有些刺骨,果然是雪化吗?我紧紧抱着树干,肩膀以下的身子全泡在水中,冷得直哆嗦。顺着水流而下,周围的水拍打着我的躯干,很疼。水流很快,我看着身旁像要吃人似的的奔流,和岸边不断倒退的树木,心里更是害怕,不由的抿紧了嘴唇。我旁边的人似乎比我镇静的多,他单手抱住树干,另一只手紧握那柄卷了仞的宽剑,偶尔急流中有石块突起他就提前递出长剑,一点石块,树干自然绕开石块继续随着急流而去。不过这个当口,要是我可没那么理性像他一样去实践一下动量守恒原理。

        因为水流很急,我们行进自然迅速,加之顺流而下没有绕道,怎么的也该比搜山的人快一步吧。

        水流越来越快,我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没弄错的话,山上的水下来应该是越来越缓才对,如此快法……瀑布!?我没那么倒霉吧!

        像在印证我的想法,前方传来轰鸣的水声。

        这种水声越来越大,过不多久,月色下,已经可以看见河流的断口。

        我手上用了狠命的劲抱着树干。死死盯着那条越来越进的瀑布口。突然觉得背后一紧,微微一侧头,看见乌宗珉那张刚毅俊美的脸。他已然丢了长剑,原本持剑的那支手从我身后环着我抓着树干。在寒冷的水中,我的背可以感到他手臂上传来的温热,突起的肌腱。像一条钢链,把我栓在树干上。月光下,我可以看见他湿露的头发紧贴在脸上,不断有水滴顺着他分明的面部轮廓滑下来,更加反衬他凝重的神色,微微蹙着眉头,眼中坚忍不拔。

        绝对是可以上娱乐封面的画面在逃命的时候可没什么欣赏性。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来的那么理所当然。

        在失重中,每一秒都那么长,每一秒,我的恐惧都在几何级数的增长。周围轰鸣的水声都入不了我的耳,全世界只有我的心跳:

        “咚!”

        “咚!”

        “咚!”

        巨大的慌乱中,我仅存的一丝理智让我在落水前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迎接我的,就是排山倒海的水压,撕扯着,咬噬着,用绝对的力量把我往深的地方,更深的地方推去。

        失去意识前,我只知道我不能松手,那是我生存下去的希望。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我现在却不想看到你死。”

        我是被摇醒的。

        “起来,起来!”旁边人的声音有些疲惫。

        口中弥漫出几口河水,我好不容易集齐了全部的意识。对了,瀑布!

        我猛然睁开眼,觉得周身骨头都全碎了。勉强抽动手臂,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天已然蒙蒙亮了,晨暮中,面前的河水蜕去了汹涌的外皮,显的很平静,起码不狰狞了。

        我正坐在一块河边的河石之上,脑袋昏胀,胸口郁闷,一张口,又是几口河水吐了出来。

        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

        “吐够了?吐够了就该上路了,不然就等着暗门的人抬个花轿来接你回去。”

        我抬眼,乌宗珉疲惫的俊颜映入其中。

        看着他依然有水滴滴下的发丝,我想起落下瀑布前他用身躯把我固在怀里,落入水中,他帮我分担了绝大部分压力和冲力,不然我现在肯定身首异处了。

        “谢谢。”我看着他的眼说的很真诚。

        “你知道谢我该怎么谢的吧。”

        我侧着头想了一下,“五千两,极限了。”我说。

        他又是一声嗷呜,“傅大小姐只值区区五千两吗!连给一个凝脂楼的普通丫头赎身都不够!”

        “可惜,陪你跳瀑布的不是整个凝脂楼。”

        “是啊,但是若是陪我跳的是三万两白银倒也不会逊色。”

        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合着你当时的想法就是护着银子吗?”

        他表情就这么呆住了。

        “不会吧?被我猜中了?”

        “恩……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呢。”他说。

        这下轮到我呆住了,刚才真的是我……笑了?到了这一界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想笑而笑的吧。看着面前的人,虽然落汤鸡般狼狈,可是瀑布一跳,阎王庙门前一逛,倒也觉得亲近不少。虽然他贪财又自恋,可现在我却觉得他像我多年的老友般,熟络又亲近。

        “其实,你笑起来似乎没那么难看了,”他补充说,“可以去凝脂楼倒茶了。”

        “哎呀,我是说你怎么那么拼命护我呢。原来是盘算着把我卖了去呢,你是人贩子?”我回敬他。

        他大声笑了起来,“卖了钱还不够路费的呢。你个亏本的货色……”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落在我和他之间的石头上,鲜红鲜红的血。

        我心头一紧,两个人倒是都活下来了,可看看这乌宗珉的内伤,不过是大声笑起来都伤出血来……

        “你……”

        “没什么,”他摆摆手,“想到又亏本了,心头那个痛啊……”他伸手擦着嘴边的血,毫不在意的说。

        我沉默了。他也没说话。

        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还能走吧?还是你在等着坐暗门的花轿呢?”片刻后,我打破沉默,撑着站了起来。

        他眉毛一扬,一张脸显得神采飞扬,虽然那么苍白:“笑话,我又不像个别人走了两步路都能把脚走破。”

        我伸手去想扶他站起来,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这个时候还大男子主义。“你可知道我们现在在哪?”我无奈的收回手,问他。

        “运气不错,走出这个山坳就是宝瓶口。”他自己站了起来,虽然有些脚下虚浮,毕竟站稳了。

        “宝瓶口是哪儿?”

        他微微有点诧异,“这个也要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一出宝瓶口就是天主教的地界……”他突然住了口,想起了什么一样,皱起了眉。

        “怎么了?”

        好半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沿着这条河走两天就可以到宝瓶口。宝瓶口两边的高山峻岭,只有那一道口可以通行,因为地形险要,天主教才在宝瓶口前的静水镇驻了人马,可是……”

        他没再说下去。地形险要,一道口可以通行。暗门定有高手在宝瓶口守株待兔,别说乌宗珉现在伤成这样,就算他毫发无损也未必敢硬拼。别人不说,单说那天车内那美男子,中了焚香木还能在几招之内让乌宗珉逃之夭夭……

        两个人又是一片各怀心思的沉默。

        “这一路过去,可有人住?”我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他。

        他如梦初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我说:“倒有两个猎户聚集的小村庄……”


        “那我们到了那个地方后,就分开吧。”我打断他说。

        “你……”他看着我,眼里神色复杂。

        “你伤成这样定是逃不出暗门手心了,不如我们分开走,逃的了一个是一个。”我别开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低头看着脚边,那一片血色明晃晃的刺着我的眼……

        他没说话,许久,抬脚走了去。

        我依然低着头站着。他……是生气的吧。气我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呢……

        “还不快走。等暗门的花轿吗!”前方传来一个声音。

        我抬起头来,把诧异写在脸上。

        他只是微微侧着身子,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乌宗敏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起码在天黑前走到最近的那个村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