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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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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书籍名:《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作者:徐大辉


清楚地记得大闷子第五个生日,他回去送锁却未见到儿子,问女人女人却说去他姨家串门去啦。

大闷子第六个生日,他送锁还没见到大闷子,她仍然说去他姨家啦。

精明的张老瞎子总觉得有些蹊跷,咋那么凑巧,回回过生日大闷子都不在家?他决意在第七个生日送锁时多住一宿,不见到大闷子不走,即便去他姨家也要接回来亲眼见见。

联合讨伐队毁灭性的攻击把张老瞎子这个企望打碎,好在他的生死兄弟二柜世界好一头扎进小犁河,带伤逃脱,他摸摸衣袋里的东西还在,脸上浮现劫后第一丝微笑,凭着对一个死去人的践诺,因腿伤太重没走几里就再也站不起来。爬,寸寸尺尺地朝前爬……一间土屋点着煤油灯,土炕上放张炕桌,两盘小菜一只酒盅摆好,她在等待中听到声沉缓推门,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她问:

“你是?”

“找你,大哥叫我找你。”

“本政他人呢?”

“正忙事儿。”二柜世界好编出一套谎话,我半路遇到了警察负了伤。

女人相信自己的眼力,来人肯定是张本政绺子的,特别是那把弹壳长命锁,她认得它。

“大闷子呢?”

“去他姨家啦。”

“大哥嘱咐我看看他。”

二柜世界好没再说什么,女人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一下伤口,他决定连夜离村而去,迈出门槛后,他说:“大嫂,大哥说明年大闷子过生日,他亲自回来送锁。”

女人没反应,默默送他出村。

大闷子第八个生日,女人没点灯,炕上没放桌子也没备酒菜,呆呆望着窗外月光洗净的空落落的院子。

“今晚,不会有人来了。”她喃喃自语,泪水滚落到捧在手里那七只长命锁上,叮咚如泉声。她心中藏着两个未对任何人透露的秘密到死:她的儿子大闷子被一绺胡子绑票,始终未把这事告诉胡子大柜张老瞎子。二柜世界好送长命锁,她就认定这是丈夫亲手做的最后一只锁,因为他已经死了。?《玩命》K卷

作者:徐大辉



上马不嫖,

下马不赌。

——土匪绺规

故事36:瞑

斑驳的碱泥黄泥狼屎泥掺杂混抹的墙壁斜挂的几盏猪油灯,照得大柜占山阴森的卧室如同白昼,骆驼毛毡子上压寨夫人马大兰爹呀妈呀地痛叫,她要生孩子,阵阵绞痛刀一样割划俊俏的脸蛋,苍白脸庞扭曲得丑陋,长发蓬蓬如同乱草,尖利的牙齿咬透蓝色麻花被角。这位平素在匪首面前驯服得像只乖猫的小夫人,剧痛壮大了胆子,粗野地大骂胡子大柜:

“占山你伤天损寿,害死我啦,疼啊!”

之前,借个胆子马大兰也不敢在统辖三百多人马队的大柜占山面前撒泼放肆。尽管他十分疼爱年小自己近二十多岁的压寨夫人,拿她当胯下的一匹小骒马骑,使用它也溺爱它,但只有夜晚炕毡上干柴烈火似地折腾,他才使用温和的口吻与她说话,给她一点笑脸看。渴望温柔体贴得到的却是粗暴蛮横,为此她怨恨地撅起花骨朵小嘴,委屈地说:“像谁欠你二百吊钱,总呱嗒脸子。”

“啪!”占山抽冷子打她一个脖拐,他的脸板得如同寒冬时的马镫那样硬冷,威严地告诫道:“今后别在众弟兄面前娘们声娘们气地发贱。”

一棒子能揍死一头驴的有力大手造成的教训刻骨铭心,马大兰很有记性。就是与占山做爱,她也不敢娇滴,酸臭的膀子下她鼓励他的话变成赶牲口的专用术语:得、驾、吁、哦!自从三天前怀孕九个多月的马大兰觉病——临盆前反应,疼痛一直折磨她。开始还算刚条,忍耐着不吭不哼。占山率匪队去踢坷垃,忽略了夫人要临产,昨天二柜提醒他才派花舌子外出请老牛婆(接生婆)。匪巢附近没有村落,必须翻坨越岗到百里之外,还要花言巧语地把老牛婆哄骗来,不然,走漏风声,暴露绺子踪迹还了得?再说哪位老牛婆愿为胡子接生呢?

“请不来就搭(捉),死活把老牛婆给我整来。”大柜占山对花舌子说,“火燎腚啦,骑我的高脚子(马)走,马溜回来。”

“大爷,你别着急上火。”花舌子刚走时能挺住的马大兰还劝慰占山,再往下随着阵痛加剧,她呼天抢地像遇险时喊救命,整整一夜嚎叫未停。

天亮后她痛得死去活来,于是她又骂占山,许多妇女每到这个时刻,不约而同地恨自己的丈夫。道理很简单,男人使她怀孕生孩子遭此洋罪。大概生产过后,她们又要怀着做母亲的自豪,去感谢丈夫的玩意好使唤,做出犊子崽子孩子。

“打死我,开枪打死我吧!”马大兰宁死不受难产的折磨。

“大爷,水烧开了!”一个小胡子报告,“满满两大铁锅。”

“妈的,现去做个老牛婆咋地?花舌子还没回来。”大柜占山又气又急又恼,放过几年羊的他,突然想到羊难产时的应急处理办法,爹扯着前肢背起母羊在地上转圈走,此法助产挺管用,不妨试试。他哄走在场的胡子,插上卧室房门,学爹的样子背羊似地背起赤条条的马大兰,叫她两腿拖地,他说:“掰开腿,尖椿子(小孩)就能掉下来。”

疲惫不堪的马大兰丁点气力都没有了,软瘫地紧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随他一圈一圈地走,胸前滑腻腻的,他通身是汗,呼哧呼哧直喘,卖力地走了几十圈,脚步渐渐迟缓。她仍然觉得肚里塞得很满,浅声说:“撂下我,没用。”

“再走三十圈,坚持一百圈。”占山执拗。他的行为令她感动,说:“你始终对我这么好,那回绺子让满军给逼到北夹荒,断粮断草,你把分给你吃的东西都给我了,自己从土里抠虫子吃。”

“你是我的人。”

“那年,日本鬼子抢走我,你冒死炸炮楼子救我。”

“叫人都得这么做。”

“可是,可是……”马大兰越说越动情,哭泣着说,“有件事,我很对不起你。”


如果用一字一泪形容马大兰的叙述,显然有些夸张,但起码她是落泪中详说自己罪过的。马大兰做压寨夫人走进坚固的巢穴,印象深刻是院子特别大,从前一幢房到后一幢房去竟可以骑马。

他俩甜蜜蜜的猫了一冬,开春占山带队去抢劫,一走就是十天半月,她和几个胡子留在老巢。

倾巢而出,平常大队人马充塞得很满的大院,现在空落落的,尤其是夜晚更显空荡。野狼嗥得吓人,她裹着被子萎缩在炕旮旯,恐惧得直发抖,一夜没合眼苶呆地咽不下早饭。睡在隔壁的翻垛先生(他因脚疾未参加抢劫活动)说:“其实你用不着害怕,有事敲墙叫我。”

翻垛先生的话说得平常没什么含意,可那双眼里的内容却丰富而复杂,年轻的压寨夫人心里就滋生出生葡萄似的酸涩。

野狼似乎朝匪巢移近一些,嗥叫比昨晚更凶更甚。她在没有思考结果的情况下,轻率地叩下墙壁,反应相当的神速,吱呀,门开,翻垛先生风似地钻进来,他动作也不雅,用相见恨晚的口吻问:

“昨晚你咋没敲墙?”

“你规矩点,我可是压寨夫人。”翻垛先生眼像把烙铁,灼烫她的胸口,她的话是警告?还是试探呢?

“和你贴了干(做爱),死也值。”翻垛先生未眨眼,死死地缠磨,他撕掉她的羞涩,说,“你后腰有颗黑痣,杏核儿那样大。”

“你听谁说的?”

“间壁墙我捅个眼儿。”翻垛先生狡黠地笑笑,淫荡地说,他趴你身上像只蛤蟆……

“缺德,太缺德!”

凿墙抠洞,他什么都看见了,马大兰脸涨红,但很短暂红潮便退去,恨起占山来,他有个坏毛病,干那事硬是脱得精光,还点盏灯……她离开男人怀多日,翻垛先生年龄与自己相仿,模样也比占山俊。她说:“让你解解馋。”

半年后,婴儿开始在马大兰的腹中蠕动,肚子腆起明显的日子里,占山派翻垛先生去和亮子里的关东军谈受降,再也没回来,马大兰只知道他被日本人给杀了,罪名是诈降。直到临产,她才把这段隐私说出来:“我肚子里的孩子……”

“是翻垛先生做的。”大柜占山打断她的话,说得平静。

“咦?你早知道?”

“我的家什不好使。”大柜占山仍然背着马大兰不停地转圈助产,他说,“瞅你挺诚实,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大柜占山说他使计杀了翻垛先生,借用日本鬼子之手,具体细节没隐瞒全对马大兰讲了。他说:“最好生个带把儿的,我教他骑马使枪,长大也做个大当家的。”

发生在匪巢这件秘事的结局还算圆满,压寨夫人马大兰在接生婆赶到前,她真的像只母羊把婴儿落草土屋地上,粘了一身黑泥的小家伙,壮得像头牛犊,大柜占山索性叫他黑犊。

黑犊五岁时母亲马大兰死于霍乱,以后的岁月,他朝占山叫爹,跟着他的马队去抢去夺。

这次,大柜占山砸响窑负了重伤,喉骨被手榴弹炸飞,说不出话,奄奄一息,硬是不肯闭眼。

二柜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揭开了大柜占山心里的谜底,叫来刚满十六岁的黑犊,在已经坐不住、甚至连头都抬不起的大柜占山面前举行黑犊挂柱仪式。

黑犊按照绺规,一道道程序进行,试胆、插香、盟誓,给大当家的磕头,大柜占山毫无血色的脸膛浮上满意的微笑,吃力地抬起左手,颤抖、弯曲的手指做个手势,之后阖上眼帘,溘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