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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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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书籍名:《十面埋伏》    作者:张平




问题是这才仅仅两天的时间,单昆的态度怎么会一下子就变了?

要变也只是在昨天到今天的这一段时间里。因为在这之前的这些日子里,单昆一直在忙着装修自己妻子单位刚刚分下的那套房子,有时候甚至会加班加到凌晨两三点,白天来得经常很晚,来了不是在沙发上打瞌睡,便是晃一下就不见了,但今天……

罗维民一下子怔住了,今天单昆的精力非常旺盛,没有一点儿劳累和疲倦的样子!早上开会他是准时参加的,下午两点的听审也是按时到的。要在往常,像这样的工作量,又长时间一晚上一晚上地加班,他肯定是坚持不下来的。罗维民知道,如今城里人装修房子,就像乡下人盖房一样花费巨大和辛苦忙碌。除了要大笔地花钱,没有十分的精力和十二分的毅力,是根本熬不下来的。两天前,单昆给人的印象几乎都已经被累垮了,何以会在这一两天的时间里,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尤其是今天上午开会时,完全是一副睡眠充足,思维敏捷的样子。

至少昨天晚上他的睡眠很足。

莫非他的房子装修完了?

不会,就在前两天,他还在订货买东西,说是要在一两天内装修铝合金阳台,当时还发牢骚说,现在的东西一样样的都得亲自去挑去看,要不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部能装到你的房子里来。半承包他坑你,全包了他更坑你。如今的人简直坏到底了,一个个的全都没了心肝。花钱买气受,人累心更累。看看人家那些有权有势的,专门有包工头给人家装修,一分钱不用花,质量还有保证。没办法,他妈的谁让咱是老百姓。

可能就是大前天吧,这话罗维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就这么一两天功夫,他的房子就全装修完了?

那么,会不会突然停下来不装修了?

恐怕也不会。哪有房子装修了一半突然不装修了的道理?

如果这都不是,那就剩了一种可能,是不是有什么人帮他装修去了。或者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专门有包工头给装修,一分钱不用花,质量还有保证……他连现场也不用去,只须在家里睡觉就行了。

假如真是这样,单昆态度的突然转变也就容易解释了,何况如今的装修费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单昆就不用再去装修了,他只须在单位里做一件事:看管好侦查员罗维民,不要让他再闹事找麻烦,顺顺当当地让王国炎保外就医就足可以了。这对单昆来说,很简单,也很容易,而且也用不着承担什么大多太大的责任。

再退一步讲,假如单昆并没有这些赤裸裸的想法,也根本没有进行这种肮脏的交易,更没有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掩盖那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只是有什么人换了一种方式来做单昆的工作,或者利用单昆来达到一种目的,就像刚才单昆给赵中和所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别的什么人说给单昆的话,单昆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昨天给单昆打电话时,单昆就对自己没通过他找副政委辜幸文十分反感和恼火。认为他是在添乱,瞎折腾,乱弹琴。所以单昆给赵中和说的那些话,很可能单昆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也就认真负责地给赵中和做了这方面的工作。至于装修房子的事,当然也会有摆在桌面上的理由,告诉单昆就暂时不用操心家里的事了,单位负责给你装修,你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了。而且也确确实实就要开始大检查了,应全力以赴地把工作摆在第一位……

于是,就有了单昆给赵中和做工作的这一幕。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给单昆做工作的这个人又会是谁?

因为不管单昆的动机如何,有一点则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单昆绝不会是背后的主谋和策划者。而如果单昆不是帮凶也不是同伙的话,充其量也只会是个被利用者。

能给单昆说话做工作的人,范围不会很大。

狱政科的科长冯于奎算一个。

还有五中队的队长程贵华。

五中队的指导员吴安新。

三大队的教导员傅业高。

三大队的大队长周方农。

副政委辜幸文。

政委施占峰。

监狱长程敏远。

算来算去,也就是这些人了。其实还可以再压缩压缩。

五中队的指导员吴安新不可能。他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对王国炎这样的犯人恨之入骨,对给王国炎这样的犯人减刑痛心疾首。绝对不可能。

三大队的大队长周方农也不可能。周方农是一个快60了的老实人,安分守己,任劳任怨,但也绝不会惹是生非,徒生事端。在三大队里,基本上是教导员傅业高一个人说了算。在一些人眼里,周方农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也一样没有可能。

剩下的大概也就是这五六个人了。

会是这五六个人中的哪些人呢?

或者,会不会是这些人中的全部?

※※※像是打了个瞌睡,紧接着便猛地一下子惊醒了。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站起来甩了甩双臂,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用凉水冲了冲脸,总算让脑子清醒了过来。

他不能睡,他必须在天亮以前把王国炎的日记看完。看完日记后,他还得结合日记里的情况,分析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他第一得想好该怎么给公安处何处长汇报,第二还得想好该怎么给赵中和说。他不能一直就这么瞒着赵中和,他必须努力把赵中和争取过来,然后再进一步争取更多的人。尤其是他还要对这些主要领导进行一些必要的侦查工作。还有一个地方,两天来他一直在考虑该不该去找一找。如果找了,会不会引起更大的副作用。

这个地方就是检察院驻监狱的监所检察室。

监所检察室的主要职能之一就是对监狱中的监管人员进行有效监督,尤其是对一些违法违纪的监管人员可以直接进行调查审核。

按正常程序,他可以去,也应该去。但是,道理上可以做的事情,事实上你行得通吗?

如果你给监所检察室反映了这些情况,事实上不等于是把整个古城监狱的领导班子都给告下了?

而对一个常驻监狱的派出机构,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和铁的事实,要对整个监狱的领导班子进行检察审核,它能做得到吗?

不行,看来还真不到时候。何况监所检察室的那个助理检察官你并不了解,万一要是有了什么差错,那可就彻底栽了。

他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拿过那些刚刚洗出来的照片,排好顺序,一页接一页地看了起来。

照片洗的质量很差,由于没有放大,日记上的字显得很小,辨认起来十分费力,但渐渐地,罗维民还是看进去了。

※※※7月13日,星期四,晴:

……

热死人了!想想那些住空调的日子,再想想那些正在寻欢作乐,志得意满的家伙们,手心里就能攥出水来!

我不能再等了,一天也不能再等下去了。与其这样像猪狗一样的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去死。好像在哪儿看到了一则哈萨克谚语,宁可像鹰那样活一天,也绝不像鸡那样活一生。这话适合我。

中午休息时,老六子来了。他这次来,跟我上次做的事情有关。他说一个个的他都见了,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他说他们都在努力,让我一定要忍耐,千万不要冲动。一切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朝最好的方向发展。形势大好,不是小好。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老六子不会骗我的。大恩大德,他不会忘记的。要是连他也变了,那我就只剩一条路他们不会与我同归于尽的,看看这像蒸笼一样的地方,再想想他们的空调,他们不会。但他们知道,我会。

7月24,星期一,阴雨:

休息。

连着休息了三天。分开大队后,动不动就扯开皮了。也好,犯人舒服了一些。

西瓜多得堆成了山,基本上人人的铺下都堆着十几个西瓜。上午卖瓜一斤3毛5分钱,卖到一半时,大队长不让卖了,好像是嫌卖的太贵。后来才知道,监外的西瓜两毛钱一厅也没有人买。发犯人的财,可耻!其实何止这些,想办法得闹一闹,让大伙出出气。

也许这可能与自己今天的情绪有关。终于盼来的家信使自己的精神松弛了一些,今天下午基本上恢复了往日的感觉。

失去自由的日子最怕的就是阴雨天,每逢这种日子,心情就会变坏,思想压抑,心事重重,干什么事情都会心不在焉。大脑中反复出现思家之情。过去的经历一一呈现眼前,仿佛发生在昨天。愤恨。懊悔交织,每每把自己卷入一种强烈的复仇欲火之中。真想冲出去立即大干一场,把几个月来的积怨仇恨行之以残忍的手段,尽量完善我的人性。

妈妈的话又一次勾起了我对儿子的骨肉亲情,可恨我的儿子高高从小得不到父爱。爷爷奶奶对孙子的疼爱使我饱受折磨的心灵得到一丝安慰,妈妈叮嘱我的“要为高高将来着想,高高需要父爱”,像刀一样刺痛了我的心。高高将来真的会理解我吗?等待我的也许将是炼狱般的痛苦,甚至会是终生的耻辱和歧视。但这些更容易滋长新的人生的动力,我不管孩子将来会怎么看我,我将只有对他付出再付出。高高,你将来会明白这一切的。爸爸所做的这一切决不是要对不起你,你只需要知道爸爸是个铁打的汉子就行了。爸爸绝不会受辱于别人,也绝不会让你受辱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