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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女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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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书籍名:《武则天——女皇之路》    作者:萧让


安西大都护府简直成了大唐的名将培训基地。裴行俭文武双全,高宗极为倚重,“卿文武兼资,今故授卿二职。”在高宗的信任下,裴行俭又以吏部侍郎的身份,主持改革大唐的文官铨选制度,确定了以“身、言、书、判”来选官的四条考核标准:一曰身,谓体貌丰伟,指官员举止优雅,合乎礼节。二曰言,言辞辩正。要求能言善辩,理能服众。三曰书,楷法遒美,专指书法优美兼字迹清楚。四曰判,文理优长,要求官吏有较高写作能力,民事裁决时说理清楚,援引法律条文精辟准确。裴行俭主持吏部典选十余年,甚有能名,与李敬玄一起为世所重,时人称为裴、李。而他的赫赫战功可与刘仁轨比肩,提到唐代儒将,必然首推裴、刘。裴行俭才兼文武,出将入相,深为武后所忌,武后当政之后,裴行俭成为她重点打压的人物之一。现在有学者为了说明麟德元年后武后已经大权在握,视高宗如傀儡,因此地位稳固,不必连杀儿子,就连刘仁轨和裴行俭的升迁,也被说成是武后宽宏大量,任人唯贤的标志,实在有些表错情了。此外,受上官仪事件而罢相的刘祥道也并没有丧失其政治影响力,高宗泰山封禅,武后以皇后的身份代表后妃为终献,刘祥道则作为公卿的代表为终献,事后又进爵广平郡公。如果不是刘祥道早死,恐怕也是武后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由上所述,与其说上官仪事件后武则天与高宗二圣临朝便标志着武后的权力就已超逾高宗,天子拱手,毋宁说这是高宗向天下臣民认可了武后参政议政的合法性,从而为武后进一步攫夺政权创造了条件。而武后当时恐怕也并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取而代之,她只是本能的意识到权力越大,自己越安全,而在不断的追逐中她的权力欲也越发炙热,这条路最终将会将自己带向何方,她未必有很清晰的认知,但她一直在前行。永徽六年她被立为皇后,显庆五年开始参决朝政,与闻国家大事,这是她一生中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和家人朝臣的关系都算比较融洽,没有太多的暴力和血腥,现在,这日子已经结束了。不再满足于皇后位子的武后,开始了又一轮新的征服,她旺盛的企图心、控制欲和强悍性格,也开始渐渐显露出来。

注:[7](日)气贺泽保规:《武则天上台历史背景的考察》

(本节未完待续)

李义府被逐,让人看清得罪皇帝是没有好下场的。上官仪被杀,则让人明白得罪皇后也是没有好下场的。顺得哥情失嫂意的朝臣们,以沉默来对待上层局势的纷纷扰扰和帝后之间的离离合合,废后立后真的成了李唐家事了,很长时间没有人再向高宗进谏。褚遂良和上官仪的例子摆在眼前,谁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为帝后夫妇令人毛骨悚然的“打情骂俏”增添情趣?就算之后有朝臣忧心中宫权势过重,也因为顾忌高宗对于武后的态度,而不敢直接将矛头指向武后。高宗这样把国事当作家事来处理的态度,让群臣缺乏质疑评论的余地,客观上为武后他日夺权减少了障碍。不过,皇后参政虽然已经制度化,高宗当时主要考虑的还是如何训练太子监国理政。太子弘8岁即受命首次监国,到上元二年暴毙于合璧宫,其间15年间先后受命监国10次,有时候高宗甚至没有发病也命他监国,足见对他的重视。武后主要是以内辅的形式参决朝政,出谋划策。高宗病重时,她代为理政;病情缓和时,“偶坐”参决;高宗身体健康或者外出的时候,则上书言事。

武后辅政期间,唐王朝仍然处于上升时期,国家太平,物阜民丰,斗米不过数钱。社会治安良好,每岁断狱少则数十人,多也不过几百人,可媲美贞观。还出了一些学术成果,最有代表性的是医药学方面的《唐本草》,天文学方面的《麟德律》,和文字学方面的《字海》。《唐本草》是世界上第一本官修药典,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麟德律》由李淳风制定,“时称精密”。《字海》则是一本字典工具书,共有100卷,在量上大大超过了《说文解字》。可见大唐的国力不曾因为武后的参政而稍堕,“皇曰内辅,后其谋咨。谋咨伊俟,皇用嘉止。”  崔融在《则天大圣皇后哀册文》这样评价武后辅政高宗时的业绩,是合乎事实的。

麟德二年,帝后夫妇东巡洛阳,为封禅大典作准备。封禅是一种古代帝王祭祀天神地祇的仪式,封为祭天,禅为祭地。先秦时代人们认为泰山是天下最高的山,在泰山之巅天子可与神灵对话,祈求庇佑。只有天下一统、国泰民安的盛世才有资格封禅。自秦始皇泰山封禅之后,举行过封禅大典的仅有西汉武帝、东汉光武帝等寥寥数位帝王。宋代以后,不再有封禅之典。唐代太宗皇帝曾有过封禅之议,终因顾惜国力或局势有变而未能成行。按照教科书上的说法,封禅就是好大喜功、粉饰太平之举,没有什么正面意义。不过形象工程历代皆有,倒也不必过分苛责。李治的文治武功尚算不俗,怎么说大唐也是在他的手里达到了疆域上的极盛,举行封禅之典也说得过去。当时上官仪事件刚告一段落,武后有心借泰山之行淡化最近夫妻间的种种不快和争吵,重拾往日恩爱,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机会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威望。而刘祥道、刘仁轨等当朝新贵,也希望借封禅来弘扬皇威,煊赫天子之气,当然,顺便也要肯定一下自己的地位啦。双方各怀心事,但都一起表请高宗封禅,也都对上古的礼仪指手画脚一番。按照经典明载,公卿之献将以九卿充任,刘祥道不满地建言:“三代六卿重,故得佐祠。汉、魏以来,权归台省,九卿为常伯属官。今封岱大礼不以八坐,用九卿,无乃徇古名忘实事乎?”上古九卿位高权重,所以在这样的大典上充当祭献,然而世易时移,古今官制不同,九卿现在不过是我太常伯的属官,怎么还能按照上古的礼仪让九卿担此重任呢?

官僚发完牢骚,皇后接着来,称禅为祭地之仪,坤为后土之德,本该以皇后率宫妃参与献祭,然而历来皆以公卿为献,实属大错,理应予以纠正。于是抗表进谏,措词十分得体,语句堂皇富丽,特录于此,看看武后的文采:

于是皇后抗表曰:伏寻登封之礼,远迈古先,而降禅之仪,窃为未允。其祭地祇之日,以太后昭配,至于行事,皆以公卿,以妾愚诚,恐未周备。何者?乾坤定位,刚柔之义已殊;经义载陈,中外之仪斯别。瑶坛作配,既合于方祇;玉豆荐芳,实归于内职。况推尊先后,亲飨琼筵,岂有外命宰臣,内参禋祭。详于至理,有紊徽章。但礼节之源,虽兴于昔典,而升降之制,尚缺于遥图。且往代封岳,虽云显号,或因时省俗,意在寻仙;或以情觊名,事深为己。岂如化被乎四表,推美于神宗。道冠乎二仪,归功于先德。宁可仍遵旧轨,靡创彝章。

妾缪处椒闱,叨居兰掖,祇以职惟中馈,道属于蒸尝,义切奉先,理光于苹藻,罔极之思,载结于因心,祗肃之怀,实深于明祀。但妾早乖定省,已阙侍于晨昏,令属崇禋,岂敢安于帷帟。是故驰情夕寝,眷嬴里而翘魂,叠虑宵兴,仰梁郊而耸念。伏望展礼之日总率六宫内外命妇,以亲奉奠,冀申如在之敬,式展虔拜之仪。积此微诚,已淹气序,既属銮舆将警,奠璧非赊,辄效丹心,庶裨大礼。冀圣朝垂则,永播于芳规,萤烛末光,增辉于日月。

高宗是个好好先生,两边都不得罪,以刘祥道代表公卿,武后代表后妃,双双参与泰山封禅这一国家最高级别的大典。武后更推陈出新,抬出表姐越国太妃燕氏参与终献。因纪国太妃韦氏已经病逝,燕氏便成了太宗众多嫔妃中唯一活着的一位,风风光光地参与了这一盛事大典。向来不允许女人参与的封禅大典,从此一改旧制,以皇后为亚献,诸王太妃为终献,皇后的地位进一步得到了确认。

这次封禅典礼还有一个意外收获,武后借机铲除了她早已看不顺眼的外甥女魏国夫人贺兰氏。——上官仪事件后,她不允许任何人跟高宗太过接近。皇帝东封泰山,百官跟随出动,陕西、河南、山东诸省的地皮都给踩得翻过来。武后的两个堂兄弟惟良和怀运因为上次得罪了武后的母亲杨氏分别被贬为始州刺史和淄州刺史(详见本章家宴中惟良与杨氏言语上的冲突),也随例集于泰山脚下侍奉天子,开家宴款待高宗、武后、魏国夫人一行。这两兄弟武后一直都很讨厌,正好用来做替死鬼。于是暗中在食物中下毒,魏国夫人当场暴毙,惟良和怀运这两个作东道主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毕竟,食物都是惟良和怀运提供的,先前又和皇后有过不愉快,说他们本来想杀皇后结果误杀了魏国夫人也是很可能的。不过,惟良和怀运这两个小人物,有没有胆子当着皇帝谋害皇后,是否有能力买通宦官,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魏国夫人的死必须有人负责,惟良和怀运未经审判便被处死,改姓为蝮氏,妻女没入宫中为奴。武后一石二鸟,轻松容易地就除去了几个眼中钉。

此外,武后的两个异母兄弟元庆和元爽,上次已经被贬外放,元庆到任不久就死了,元爽还活着。这次又受到牵连,被贬到更遥远的振州(今海南岛),元爽再也经不起折腾,死在当地。照老规矩,儿子是被流放他乡不能与父亲见面的,元庆之子武三思,元爽之子武承嗣,皆是日后翻云覆雨的人物,但在当时,还是颤抖着匍匐在他们伟大的姑母脚下,夹着尾巴过得惨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