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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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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籍名:《皇上说的是》    作者:席绢


再说张妃是什么身分,妳一个小小侍郎夫人竟敢如此冒犯,还不快请求皇上饶恕,并向张妃道歉!」明恩华抢在张妃面前发难,冷面沉声的斥道。

侍郎夫人第一次见到明恩华如此严厉的神情,一怔之后,习惯性的本想反嘴,幸而尚存一丝理智,揣度眼下情势后,立即照做。表情虽然僵硬,但口气温顺许多:「请皇上饶恕臣妇大不敬之罪,请张妃原谅臣妇的失礼。臣妇御前失仪,愿领责罚。」

「哼。」张妃冷哼一声,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明夫人,转身委屈万分的看着帝王——

「皇上,臣妾的兄长被打之事,臣妾可以不计较。毕竟比被伤害的皇家颜面,以及被冒犯的海中国使,臣妾兄长的一点点皮肉伤微不足道。无论如何这件事得给海中国使与公主一个交待,这一切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尤其是幕后主使者一定要揪出来。」

紫光帝听完,看着明恩华,道:

「妳有何看法?」

明恩华静了一下,以最平缓的语气道:

「皇上,臣妾对整个事件毫无了解。不过事情既然与明家有关,可否让臣妾请教张妃三个问题,以便理解当时的情况,之后再回禀皇上臣妾对此事的看法?」

似乎直到此刻,紫光帝才终于对这件事感起兴趣。虽然他掩饰得极之高明,然而他眼底闪过的那抹意味不明的光芒,让明恩华解读起来,就是觉得这男人终于专注起来了。

「妳问吧。」他大方的回道。同时放开袖子底下握住许久的小手。

明恩华将终于自由的手收回自己袖子内,以另一手牢牢包握住,不知是想留住上头的温度,还是为了安抚。深吸一口气后,才起身走向张妃,问道:

「本宫的第一个问题:令兄张志富,在洪升三十八年考过皇家武试,因力大而武艺出色,曾获得武试第八名,是吧?」

张妃不明白明夏宫怎么突然问起八年前的旧事,虽一头雾水,但仍是点头:

「是的。家兄是凭真本事经由考试,进入皇家龙武营当御卫的。」语气充满骄傲。

「第二个问题:今日发生这起明靖连殴打朝廷命官、轻薄海姬公主、侮辱海中国使大事时,那时公主的武卫、海中国使的近侍与皇上特别派在一旁随扈的羽林皇卫等人,可有渎职未至者?」

张妃一怔,脸色微变:

「这我怎么会知道?!……啊,对了,公主是微服出游,怎么可能摆出公主仪仗,让人前呼后拥的?当然是人员尽量精减了!」

明恩华没理她,又问:

「第三个问题;当时胆大包天的明靖连,身边带了几个长随?」

「我……」张妃难以招架,完全说不出话来。

明夫人倒是抢答得很快——

「只有六个!我儿子只带了六个家丁出门!而且六个里面只有两个会武!」

明恩华的问题并不需要被明确解答。就见她问完后,回身对紫光帝一福:

「皇上,臣妾问完了。」

紫光帝定定的看着明恩华,表情似笑非笑。

「朕知道妳问完了,也表达完妳的看法了。很好。」语气充满欣赏,半垂下的眼帘掩住了渐渐凌厉起来的神情。

皇帝像是要对这件事息事宁人,他不再提这件事,也没让臣下对此议弘姗。

他在千荷宴上大肆赏赐海姬公主珠宝绸缎,直接册封海姬公主为藏冬宫妃主;大方允诺海中国在海权与通商上的优惠条件,以抚平海中国在日曜皇朝所遭受到的不平之事。

整个夜晚,他右手边坐着正受恩宠的明夏宫,左手边偎着的是千娇百媚的海姬公主。就算当宴会的最高潮——由十个待选秀女轮番上台才艺表演时,台上美不胜收的景致,仍是没让皇帝忘了不时的关照身边两名女子的需要。

在这一夜,紫光帝的后宫正式充实额满了。四正宫八侧妃皆俱,以后除非这十二妻妾里有人亡故或被休离废位,不然从此皇帝不再娶妻。

龙心大悦的皇帝,甚至还将几个赋闲在家的世家子弟给招入朝廷为官,其中更把「内务府膳食采办」这个肥得流油的位置给了最近常闹大事、号称京城恶少第一名的明靖连。

这个官虽小,但包办全皇宫的吃食,每天必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鱼肉蔬菜水果等,哪样不是他采办?从他手中进出的银子每个月数万两起计呢!

所有人在错愕之后,既羡且妒的对明家人道喜,言不由衷,却又不得不这样做,谁叫人家现在是皇上眼中的大红人。皇上三天两头的下恩旨,生怕给不够似的,总是挂念着要厚泽明家,连不学无术的都起用了,这种恩宠到偏执的状况,让大伙儿怎能不小心翼翼的巴结明家?上有所好,下必捧之,常理而已。

在场脸色奇差的不只是其他被冷遇的宫妃与其黯然的家人,那明家人的脸色也非常僵硬,像是只差没昏过去或吐口血,但就是得谢恩强颜欢笑,一一应酬着所有的恭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这个宴会里,除了紫光帝、海中国使与被选中入宫为妃的女子们是真正开心享受着这个美丽的夜晚外,其他人的心思都带着莲子的苦涩,与黑醋的酸呛。

五更天了。

该是皇上起身的时候了。

昨日千荷宴开到子时,紫光帝才宣布散筵,放众贵冑大臣、皇亲贵戚们回去休息。

明恩华半坐起身,静静凝望仍然熟睡着的帝王。她在半个时辰前就醒了过来,望了他许久,确定昨夜饮得过量的酒,让她的帝王夫婿陷入深沉的睡眠,全然的人事不知。因为他的脸上毫无防备,俊美的面庞一片舒缓平和,不若平时还带着一丝警备,像是随时可以清醒。

他睡得很沉,沉到即使此刻就算她拿着刀子要刺杀他,恐怕也会是在刀子刺进他心窝后,才会惊醒吧?

她相信他这辈子极少有机会睡得这么沉。因为他三十二年的人生并不一帆风顺,而且生在皇家的代价之一,本来就包括了一生的睡不安枕。

「我……爱你,天澈。」她先是有些结巴,声音细得连自己也快要听不到。但当真的开口之后,发现对着睡得人事不知的他说真心话,一点也不困难。「这是我第一次对着你敞开心房,也将是最后一次。因为我深信从今以后,我都不可能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看到沉睡的你。所以有些话,我要现在告诉你。」

她不敢碰他,虽然很想。所以她只能紧紧将双手合握,阻止任何一刻情不自禁的意外发生。

「你我的身分,本来不应该存在爱情,那会让我危险,也会让我痛苦。所以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你很幸运,因为你的冷静理智让你今生今世都可以任意挥洒,不必被爱情所困……这样说似乎也不妥,因为,我也曾自诩冷静理智的;所以我想,也许你最大的财富不是冷静理智,而是……你所拥有的我们都不够好、不够出色,无法成为打破你理智防线的那个例外。没有人能让你像我这样,悲惨的在夜深入寂时刻,对着自己的所爱黯然神伤。」

她眨了眨眼,将眼底脆弱的泪水逼退。但却无法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喑哑:

「我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去获得一些什么,也想经由我去破坏一些什么,因为你的帝王身分,让你必须对所有事情防范戒备,所以你必须对我好,撩拨我的感情,让我将你看重,最好恃宠而骄,这才方便你行事。」眼泪还是垂坠了下来,她无奈的拭去。

「在你心中,首位是国家,再是王权,然后是人民,最后才是你自己。你不以享乐为重,自然也就不可能将后宫当一回事。你是故意娶我们这些你一点也不喜欢的女人进门的吧?因为你这一生从未打算将任何一个女人放到心底,因为那是对帝王生涯的危害,你不想让人生因为女人而走向荒唐,也避免着生一堆儿子,让他们重复抢帝位自相残杀的戏码……家里的人要我以那个愿望向你索求一个孩子。不过,我并不想。你现在已经对我如此忌惮,日后有了孩子,我还有活路吗?我不怕死,我只怕再也看不到你。」

说到这里,她静默了,觉得索然,觉得悲惨。

情不自禁想起六年前大姊要求她好好思考的那几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皇家与明家的利益有冲突,身为明家的女儿、皇家的媳妇,妳要怎么做?

——妳必须要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皇太子,或帝王。

「对于帝王,只是爱他是不够的。」姊姊说。「如果不够坚强,只会是他的负担;如果太过强悍,他就得除掉妳。爱一个帝王,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当年,她很努力的想着利益冲突时,明家该怎么办。后来她告诉姊姊,除却明家造反叛国,她只能坐等诛九族而无能为力之外,认为明家最有可能与皇家利益有冲突的情况是——功高震主。不是君王容不得功臣,而是当功已过高,赏了又赏,直到赏无可赏之后,既然无法禅让帝位,那就只好杀头了。

如果明家的娘娘在宫里得势,那么明家在朝的声势就不能是最高的;而如果明家在朝屡建大功,那么在宫里的娘娘最好韬光养晦。若世事无法如此顺意进行的话,那就可富不可贵,宁博清名不掌实权。就别让那么多明家子弟在朝廷里出仕任要职了吧。像她就很欣赏父亲不肯担任朝官,领一个翰林学士的官衔,四十岁之后就在国子监下的太学里当博士,对别人没有威胁,又享有极高的清誉。这样多好!

当时她略显天真的回答,让姊姊笑而不语,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