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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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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胭脂蓝》    作者:悄然无声




暖暖阳光下,她那侧面的线条异常的细致,她的眼夜空般的黑,比冰更寒,比火更灼,更像是水与火纠缠一处,似是在说出她最为隐秘的过去、她的伤痛……以及被背叛深深伤害过的寂寞。

何度伸手搀扶她坐下,才低声道:

“娘娘,都侯已有警觉。”

“无妨,本宫需要做的只是把他们召回镜安,其余的……罗迦自会解决。镜安,怕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她话中的冰冷让他一抖,何度垂下头,深呼一口气,重新抬头正视她,却发现她那的神色已然变了,恢复了平常的淡漠,清清的视线扫过来,似把他的心魂慑走……

“请娘娘宽心,奴才誓死也会护卫娘娘,不会让您有任何闪失的。”

“呵呵,真是太好笑了,何度,这世间上,谁也承担不了另一个人的生死,别说你没有这个能力,也更别说本宫的命太过沉重,本宫的身上背负了所有夜氏的命,你,负不起。”

闻言,夜熔抹着朱红的胭脂的唇,浅浅一笑,带着一点点妩媚和一点点讥讽

“是奴才昝越了”

何度并不恼,也不羞愧,只是微微一躬身,重新以守护的姿势站在她的身旁。

而她夜色瞳眸间,缓缓地闭上了。

红华青烟袅袅,暗香浮动。

看着这样的她,何度心中不禁浮上一句,寂寞如斯,美人如花。

罗迦知道,夜松都来找过她,他知道他们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争执,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是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

漫不经心穿过暗影幢幢的长廊,只见往日宫人林立的宁夜宫今日却幽静少识人声。灯火通明,宫门却紧闭。罗迦顿时心里生出几分不妙,匆匆加快了脚步。

守在宫殿的门外的只有何度一个人,看见罗迦躬身缓缓的跪下,依旧面无表情,阴影慢慢的遮在脸上,眼眸中的暗色愈浓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迦觉得他的眼里并无半点的恭敬,却尽是恻恻寒意。

目光紧紧盯着何度,他冷冷的开口:

“怎么了?”

“娘娘……今天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所以……不需要奴才等人服侍在侧。”

“哦?”

看着匍匐在地上犹豫着,似在斟酌着语句说话的何度,他挑了挑眉,然后打算迈步而入,而何度却又在他脚下平静的恭声唤道:

“皇上,娘娘说想要自己独处……”

他几乎想一脚踢过去,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不应该向一个奴才发火,于是明黄纹龙的衣袖一甩,他大步走进了宫殿内。

整个宫内弥漫着一股极淡极淡的血腥,殿内燃了十数盏明烛火,晃得他有些眼花。

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才看见夜熔蜷着身子窝在床榻的的角落里,颤如筛米,半点不见平日清冷的模样。

她的指紧紧的握着,鲜血从她的指缝之间蜿蜒流淌,丁香色的床褥上已然落满血痕,宛如妖艳的红梅迤逦而下。

他的心一抖,急忙地走过去,向夜熔伸出手去:

“怎么了……你怎么了?”

夜熔听见了动静,迟疑着抬起了脸。

眉尖深颦,幽幽的,那是一种脆弱而迷茫的神情,脸色本是极苍白的,可在灯光之下被蒙上莹黄,幽幽如月黄,点点染开在唇齿之间,一丝嫣红慢慢涂染开去,交错来,不是暗香却有香浮动,衬得她面上的蓝色胭脂花似是溶化成了透明的忧伤,仿佛就要滴下。

“谁让你进来的?”她身子在发抖,嘴唇上带着血的颜色:“走开,快走!”

“是朕,罗迦,你怎么了,熔……”他地唤着她的名字,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来人,来人!”

“别唤人,别唤……”她伸手推开他,语言之间露着哀意:“出去,请出去……”

罗迦惊的倒抽口气,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一双手鲜血淋淋,左右的手掌各有一个细长的刀伤,她的甲似刺进了伤口过,亦是沾染得斑斑血迹,好似大红的花在她的指尖妩媚绽放。

“陛下。”

何度随着她的呼唤出现在了床畔。

“她怎么了?!你这奴才,为什么不叫御医!!!”

“启禀皇上,这是娘娘的老毛病了,每年冬季都要犯的,传御医亦是没有用,只有让娘娘独自呆着,三日后自然就会好了。”

“他说的没有错,你走吧,罗迦,让我一人呆着。”

口中涩如黄莲,泛出苦意,手指紧紧握拳,疼意让她的心颤着,却也是清醒了许多,嘴角勉强的浮出盈盈笑意,妖魅一般。然后,汗水大滴大滴的从额间流下,夜熔微微喘气,垂下头,额前的碎发落下重重阴影。

看着这样的她,罗迦失控的向何度怒喝:

“还不快去传御医!”

“回皇上,娘娘现在是灼骨销魂的余毒发作,没有用的……”

何度依然没有动,慢慢的向他们扫过一眼,然后微垂,神情淡若如水,如坚冰一般,看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罗迦的脑子里好象轰的一声被炸了开来。

灼骨销魂是宫中秘炼的剧毒药物,同万艳窟不同的是,灼骨销魂是极慢性的毒药,需在体内潜伏一年半才会发作。毒发,便纠缠入骨在体内永远不可能清除,每年冬季按时发作,直到把人折磨至死。

“皇上放心,娘娘体内的毒已经解了九成,这……只是余毒发作,只要熬过这三日就会没事的。”

他看向她,幽幽的烛光里,她的眼也仿佛染了着夜色的苍灰,罗迦的心尖颤了一下,慢慢地开口:

“她的眼也是……”

“是,娘娘的眼就是被灼骨销魂毒盲的。”何度顿首,姿态恭谨,然后指着床头放着的两个瓷瓶,慢条斯理道:“红瓶是止痛之药,蓝瓶是……迷药,服了可让娘娘安稳睡下。”

说完,便转身离去,罗迦一皱眉,看着他的背影正想借机发作,夜熔却一抖。

灼烧着骨的疼痛终是忍不住,呻吟之声从唇间溢出,猫叫一般,汗水从里衣透到外衣,散落的发丝泄了满床,纠缠出三千烦恼丝,如乌泉蜿蜒。

“很难过吗?要不要喝药。”

“喝了这药,这是暂时压住毒性,药效一过,毒还是会发的……”

她推开红色的瓷瓶,发出了一声长长叹息。

“不用怕,马上就会不痛了,很快就过去了。”

将夜熔揽入怀中,轻抚在她的背上。笨拙如此的安慰,比起任何人来都不如,安不了人的心。

她惨笑着倚在他的怀中,却僵直在那里,顷间心头便火烧火燎了起来。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是个笑话还是一段剐骨的伤,她已然无法分清。

生不如死的炙烧着骨的痛,每一寸每一寸的将她撕裂开,眼前是弥漫的是黑,乌天乌地再无光明……肆意将她拉入孽海沉沦,而他站在彼岸,黄龙御座,美女长伴,笑得无辜的讽刺。

再相见时,往事已如烟飞逝……他对她说,御妹好久不见……

灯火通明,夜熔的面色已经渐渐发出青白,双目紧闭,双手紧握满是鲜血淋漓,一看便知道她是极痛苦。

十指紧紧的握住她的毫无温度的手,隔开她的伤口。

他怕,他竟然在害怕,害怕就这样失去她。

她不再推开他,手慢慢的抓住了他的手掌,用力地抓着,长长的指甲掐进了他肉里,抽搐着一下又一下,片刻便抓得血肉模糊。象是溺水的人攀住那段浮木,死也不肯放手。

然后,她哽咽般地发出了呢喃:

“罗迦……罗迦……”

“熔,朕在这里。”忍着手上的痛,罗迦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小心地哄着她,轻轻地拥抱着她。

“熔,把那迷药吃了吧,吃了就不觉得痛了。”

轻唤着她的名字,靠在引枕上,他扶起夜熔,让她斜倚着他的身上,然后一手揽过她单薄的肩替她拭去满额的冷汗,一手拿过蓝色的瓷瓶,把药丸倒出送至她的唇边,温柔的哄劝着。

未曾想到夜熔闻言猛的抬起头来,两人之间不过毫厘,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罗迦,你记住,我从不曾逃避,再痛都不曾逃避……”

“为什么……”

“我的自尊不允许,我的高傲不允许,我身上流的夜氏的血不允许……逃避是懦弱的行为,那只是把自己的苦转嫁到别人身上……所以再苦再痛我都挺了过来,你明白吗?”

她的眼似睁非睁,绯红色的烛光映入她眸子里,宛若沾染了红尘繁华的烟花晚梦,淡淡的。

罗迦看得心一下子颤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过这让他无法呼吸的感觉。

“朕明白,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自始自终都不曾明白,罗迦……因为你早就已经选择了逃避……”她恍惚中似是听见也似是没有听见,只是极轻极轻的说着:“你选了一条把我们都逼上绝境的路,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放心……我不会死……我会活着……活着看着你……”

看着她仿佛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的无力的感觉,他俯下身子想听清她到底说些什么,但她却已经没有了声息。

手指贴在她失去了血色的面上,摩挲着。然后一把搂住她,手指绕过她的头发、滑过她的颈项,细腻而脆弱的感觉,顷刻就要在手心溶化。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休息吧。”

她仍旧是被毒发痛得浑身发抖,却仿佛听见了他的话,慢慢的倚附在他的身上,用微弱的声音缓缓地道:

“罗迦,寂寞的罗迦……”

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