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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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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书籍名:《胡雪岩(共五部)》    作者:高阳


不过这要靠大家相信官票才好。

顾客如果要现银,钱庄不能非给他票子不可。我看这样,『张胖子说道∶』公所向藩库领了银票和钱票来,按照大小同行,平均分派,尽量去用,或者半个月,或者十天结一次帐,用掉多少,缴多少现款进去。钱庄不要好处,完全白当差。『

虽无好处,也不背风险,所以张胖子的办法,立刻获得了同业的赞许,纷纷附和。

『这办不到。』值年的执事大摇其头,『上头要十足缴价,情商了好半天,才答应先缴六成,其余四成分两个月缴清。』

这话一说,彼此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那值年的执事,素来热心维护同业的利益,能够争到有利条件,他一定会出死力去争,他争不到,别人更无办法。现在就只有商量如何分派了。

谈到这一层,又有两派意见,大同行主张照规模大小,平均分派,小同行则要求由大同行先认,认够了就不必再分派给小同行。

你一言,他一语,相持不下。刘庆生以后辈新进,不敢率先发言,等那些同业中有面子的人,都讲过了还未谈出一个结果,他觉得该自己当仁不让

了。

『我倒有个看法,说出来请同行老前辈指教,』他说,『缴价六成,领票十足,等于公家无息贷款四成,这把算盘也还打得过,再说,官票刚刚发出来,好坏虽还不晓得,不过我们总要往好的地方去想,不能往坏的地方去想。因为官票固然人人要用,但利害关系最密切的是我们钱庄,官票信用不好,第一个倒霉的钱庄,所以钱庄要帮官票做信用。』

『唷!』张胖子心直口快,惊异地接口,『看不出小刘倒还有这番大道理说出来!』

『道理说得对啊!』值年的执事,大为赞赏,望着刘庆生点点头说,『你这位小老弟,请说下去。』

受了这番鼓励,刘庆生越发神采飞扬了∶『阜康新开,资格还浅,不过关乎同行的义气,决不敢退缩。是分派也好,是认也好,阜康都无不可。』

『如果是认,阜康愿意认多少?』值年的执事,看出刘庆生的态度,有意要拿他做个榜样,便故意这样问。

刘庆生立即作了一个盘算,大同行本来八家,现在加上阜康是九家,小同行仍旧是三十三家。如果照大同行一份,小同行半份的比例来派销那二十五万银子的票钞,每一份正差不多是一万西银子。

他的心算极快,而且当机立断,所以指顾之间,已有了肯定了答复∶『阜康愿意认销两万。』

『好了!』值年的执事很欣慰他说,『头难、头难,有人开了头就不难了。如果大同行都象阜康一样,就去掉十八万,剩下七万,小同行分分,事情不就成功了。』

『好嘛!』孙德庆捧刘庆生的场,『大源也认两万。』

捧场的还有张胖子。不过他的捧法跟孙德庆不同,特意用烘云托月的手法来抬高阜康的地位∶『信和认一万五。』他大声喊着。

于是有人认一万五,有人认一万,小同行也两千、三千地纷纷认销,总结下来,二十五万的额子还不够分派,反要阜康和大源匀些出来。

那值年的执事姓秦,自己开着一家小钱庄,年高德助,在同业中颇受尊敬,由于刘庆生的见义勇为,使得他能圆满交差,心里颇为见情。而刘庆生也确是做得很漂亮,同业都相当佩服。因此,阜康这块招牌,在官厅、在同行,立刻就很响亮了。

这些情形很快地传到了胡雪岩耳朵里,深感欣慰,『庆生!』他用很坦率的语气说,『我老实跟你说,阜康新开,情形还不知道怎么样?所以我不敢离开,照现在的样子、我可以放心到湖州去了。』

『我也说实话,胡先生,不是你那天开导我,眼光要放得远,我对认销官票,还真不敢放手去做!』

    一切都安排好了,自然是坐张家的船,行李都已经发到了船上,只待胡雪岩一下船就走,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麟桂调任了!

消息是海运局的周委员特地来告诉他的,『麟藩台的兄弟在当「小军机」,特地专人送信,调署江宁藩司,上谕也快到了。不过,』同委员神色严重而诡秘地,『有件事,无论如何要请老兄帮忙!』

只要帮得上忙,胡雪岩无不尽力,当时使用很恳切的语气答道∶『你尽管说!』

『麟藩台私人有两万多银子的亏空,这本来算不了什么,不过,黄抚台的为人,你是晓得的,落不得一点把柄在把手里,所以藩台的意思,想托你替他借一笔钱,先垫补了亏空再说。江宁的缺,比浙江好得多,等他一到了任,总在半年以内,一定可以还清。雪岩兄,』周委员的声音越发低了。『这完全是因为麟藩台晓得你有肝胆,做事妥当隐秘,才肯说这话。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请问,这笔款于什么时候要用?』

『总在十天以内。』

『好的,一句话。』

答应得太爽快,反使得周委员将信将疑,愣了一会才问出一句话∶『那么,利息呢?』

胡雪岩想了一下,伸出一个指头。

『一分?』

『怎么敢要一分?重利盘剥是犯王法的。』胡雪岩笑道∶『多要了,于心不安,少要了,怕麟大人以为我别有所求,所以只要一厘。』

『一厘不是要你贴利息了吗?』

『那也不尽然。兵荒马乱的时候,尽有富家大户愿意把银子存在钱庄里,不要利息,只要保本的。』

『那是另一回事。』周委员很激动他说,『雪岩兄,象你这样够朋友的,说实话,我是第一次遇见。彼此以心换心,你也不必客气,麟藩台的印把子,此刻还在手上,可以放两个起身炮,有什么可以帮你忙的,惠而不费,你不必客气,尽管直说。』

说到这样的话,胡雪岩还要假撇清,就变得做作而见外了。于是他沉吟了一会答道∶『眼前倒还想不起,不过将来麟大人到了新任,江宁那方面跟浙江有公款往来,请麟大人格外照顾,指定交阜康汇兑,让我的生意可以做开来,那就感激不尽了。』

『这是小事,我都可以拍胸捕答应你。』

等周委员一走,胡雪岩立刻把刘庆生找了来,告知其事,要凑两万五千银子给麟藩台送了去。

『银子是有。不过期限太长怕不行。』刘庆生说,『销官票的一万二千,已经打了票子出去,存款还有限,凑不出两万五。除非动用同业的「堆花」,不过最多只能用一个月。』

『有一个月的期限,还怕什么?萝卜吃一截剥一截,「上忙」还未了,湖州的银粮地丁还在征,十天半个月就有现款到。庆生,』胡雪岩说,『我们的生意一定要做得活络,移东补西不穿绷,就是本事。你要晓得,所谓「调度」,调就是调动,度就是预算,预算什么时候有款子进来,预先拿它调动一下,这样做生意,就比人家走在前面了。』

刘庆生也懂得这个道理,不过自己不是老板,魄力方面当然差些,现在听胡雪岩这么说,他的胆也大了,『既然如此,我们乐得做漂亮些。』他说,『早早把银子送了去。』

『这话不错。你去跑一趟,以后凡是象这样的情形,都是你出面。你把空白票子和书柬图章带了去,问周委员怎么开法?票子多带几张。』

『好的。』刘庆生又问∶『借据呢?』

『随他怎么写法。哪怕就麟藩台写个收条也可以。』

这样的做法,完全不台钱庄的规矩,背的风险甚大。不过刘庆生早就看出这位老板与众不同,所以并不多说。当时带着书柬图章和好几张空白票子去看周委员,胡雪岩也收拾收拾随身日用的什物,预备等刘庆生一回来,问清楚了经过情形,随即上船到湖州。

这一等等了许久,直到天黑,才看见他回店,脸上是那种打牌一吃三,大赢特赢的得意之色。

一看他的神态,胡雪岩便已猜到,或有什么意外的好消息,而他此行的圆满,自更不待言。为了训练他的沉着,胡雪岩便用提醒他的语气说∶『庆生!有话慢慢说!』

刘庆生也很机警,发觉他的语气和态度是一面镜子,照见自己不免有些飞扬浮躁,所以惭愧地笑了一下,坐下来粑个手巾包放下,抹一抹汗,才从容开口。

『我见着了麟藩台,十分客气。事情已经办妥了,由麟藩台的大少爷,出的借据,周委员的中保。』说着他把借据递了给胡雪岩。

『我不必看!』胡雪岩摆一摆手说,『麟藩台可有什么话?』

『他说很见阜康的情。又说,有两件事已经交代周委员了,这两件事,实在是意外之喜。』

说着,刘庆生的神色又兴奋了。这也难怪他,实在是可以令人鼓舞的好消息。据周委员告诉刘庆生,钱业公所承销官票,已禀复到藩台衙门,其中对阜康踊跃认销,特加表扬。麟藩台因为公事圆满,相当高兴,又因为阜康的关系不同,决定报部,奏请褒奖,刘庆生认为这在同业中是很有面子的事。

『这是你的功劳。』胡雪岩说,『将来褒奖又不止面子好看,生意上亦大有关系。因为这一来,连部里都晓得阜康的招牌,京里的票号,对我们就会另眼相看,以后有大宗公款汇划,就吃得开了。』

这又是深一层的看法,刘庆生记了在心里,接着又说第二件事。

『这件事对我们眼前的生意,大有帮助。』刘庆生忽然扯开话题问道∶『胡先生,我先要请教你,什么叫「协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