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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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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籍名:《蒋经国传》    作者:江南


指挥官作业之最终目的在求胜,目标是战场上的敌人;政工监军之目的在肃反,其目标为军中内部的不稳分子。为了求胜,优秀的军事人才比较重要;为了肃反,政治热情分子比较受重视。而在专与红之间,两者往往难以兼顾。为了求胜,要统一力量,各级指挥如臂之于手,手之于指,随心如意;为了肃反,防止兵变,要集中意志,使带兵官无法独断或成独行群结党。”[17]

政工制度,虽由苏联红军的政委制衍变而来,却“性相近而习相远”,和中共比较,更差之远甚。解放军以党领军,党指挥军.政委是党代表。国军政工,只是亲院长的政治幕僚长,然而又自成系统,政工是一种专业,设立学校,专职培养,一九五O年九月,下令王升(政治部第一组副组长)草拟建校计划。[18]第二年二月,成立建校委员会,选定台北近郊北投的竞马场为政工干校的校址,并手次年十一月招收新生。

从政工干部学校组织体系去看,和重庆时的的中央干校,如一对孪生兄弟,跑马场改为复兴岗,和原来的复兴关,也只是一字之差。说得更远一点,两个干校,都脱不了莫斯科孙逸仙“大学”的幽灵。

干校的训导方针,开宗明义,“以培养笃信三民主义,服从最高领袖,忠党爱国,坚决反共抗俄之健全政治工作干部,使能参与陆海空军各级部队……共同完成国民革命第三任务之使命为教育宗旨。”[19]

在这个教学宗旨的基础上建校,求学当然其次,教育部亦不承认其为合法的大学机构。经国早胸有成竹,干校学生是他的子弟兵,一旦时机成熟,卸下军服,进军党政各界,即是他掌权的班底。

胡伟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做了半年的短命校长,乃由王永树接替。王升(先是教育长,后升校长)的造神运动,依次是“伟大领袖”、“青年导师”蒋主任。复兴岗俨然是经国的黄埔。一九七五年,蒋先生去世,经国接班,太子门生,如水银泻地,除财经界尚是一片干净土外,情治系统、文化娱乐以及党政新闻界,无不盘据侵吞。

民国宪法第一百三十八条明文规定:“全国海陆空军,须超出个人、地域及党派关系以外,效忠国家,爱护人民。”因此,国民党在军中设立党部,从事党务活动是非法的,和行宪后提出“还军于国”的理想,大相径庭。国军成为一支不折不扣的党军,更具体的说,国军其名,蒋军其实。

董显光说,经国原“不愿担任”总政治部主任一职,“因深知其父令出惟行,只得勉为接受。”[20]董先生自命为虔诚基督教徒,如此大胆说谎,真不知道他如何向上帝忏悔,董的潜在用心,恐怕还是为了下面一段:“在外人方面,颇有误会政治部之动机者。但如能彻底了解其作用,则误会当可消除。”

有“误会”是事实,“消除”则非易。外人乃美国驻台军事顾问团(MAG)的官员,美军设新闻官,宗教官,并无不可告人的秘密,经国将苏式政工制度,党务活动,引进三军,使国军党化,私人化(Personalized),那是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顾问,所无法容忍的。

且看哥伦比亚大学《民国人物大辞典》的记载:

“五十年度初期,国民党控制台湾,主要以戒严法为依据。国防部下的总政治部,一般认为,效率尚高,手段毒辣。政治部在军方的任何机构,置政工人员,进行控制监视,和苏联、中共的作法,殊无二致,美军驻台军官普遍厌恶。虽然,双方获得某些妥协,经国在父亲的支持下,我行我素,坚持为事实所必须。”

一九五三年九月,应美国防部之邀,经国赴美考察参观。[21]不言而喻,华府对这位“前共产党”是不怎么放心的。艾森豪威尔总统特别礼遇.在白宫予以延见,但经国的思想底层,只想到权力的光辉,只想到对敌斗争,美国两个月的旅行,对他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国民党七大召开,经国当选为中央委员,日益上升的权力,得到肯定。一九五二年十月,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宣告成立,[22]蒋先生兼任团长,经国主任。

救国团的成立,事先未通过立法程序,也不属政府的任何部会,和教育部的性质类似,但教育部无权过问。所以后来被《自由中国》半月刊讥讽为经国的黑市机构。

成立之前,经国早在复兴岗政工干校内,设班储训干部,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说:

“青年是可爱的,尤其是军官学校的结业典礼中,前面一排都是各机关的高级长官,后面的都是年轻而刚毕业的学生,我心里便感觉到,唯有使后面的青年人站得起来,足以接替前面的人所肩负的革命重担,才能完成艰巨的革命大任。今天中国的革命,没有青年起来,就不能成功,可是青年起来以后,如果没有组织去团结青年的力量,不能持久,最后还是全归失败。”(23)

浅看这段谈话,会以为经国一付范仲淹的胸怀,办救国团是为了要“使后面的青年人站得起来”,有准备交棒子的意思。

其实,他另有所图,在第一次台北救国团的宣誓典礼上,他说:

“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大陆的失败,大家只看到军队给人家打垮了,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要注意,除了军队,我们的青年也被中共解除了精神武装,青年组织也被瓦解。我们感到军队的整顿非常重要,这三年以来,我们集中全力在整顿军队上,但是我们领悟到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失败的教训,更知道要打倒中共,复兴国家,还需要组织青年,团结青年,给他们,种新的教育,灌输他们新的精神。”[24]

团结青年,为的是“打倒中共”,怕青年“被中共解除武装”。“解除武装”的后果,青年的矛头,就会掉转方向,向国民党政权挑战。

四十年代大陆的崩溃,学生运动,对国府的困扰,在某些方面,并不下于军事的挫败,国民党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情,也十分值得同情和理解。不幸它把学生运动与共党运动混为一谈,诚如李绿所说:“国民党逃难到台湾来,所做的总检讨,显然只停留在痛悔自已和共产党比起来,控制不够严密,手段不够残狠的技术层面上,对反省自我本质的工夫,则付之阙如。”[25]

自由派的人,反对“政治部”、“救国团”,老国民党人,或国民党中的死硬派,批评得更激烈,雷震即是一个例子。《自由中国》曾以多篇社论,主张撤销。其中一篇,箭头似乎瞄准经国。它说:青年救国团成立迄今,已五载于兹,但这一单位究竟是何种性质,社会上还普遍的感到莫名其妙。据青年救国团本身的解释:

“救国团是一个具有教育性、群众性和战斗性的青年组织。”(引自该团刊印的《新团员入团训练》教材)然另据青年救国团副主任胡轨说:“救国团的组织是教育性的组织,救国团的工作是教育性的工作。”[引自教育与文的社编印民国四十五年度(一九五六年)《中国教育与文的》]  显又置群众性和战斗性而不提。难怪社会上普遍的说,这是性质不明的组织。其实,青年救国团之几乎无事不可过问,以至无处不可插足者,也就是由于这一点。换言之,青年救国团正是利用这种方便,许多事情一把抓。不过,若仅从其组织之真正精神而言,这实在是一个政治性的组织。关于这一点,青年救国团本身也不得不坦白承认:“救国团的名称是‘反共’、‘救国’,顾名思义,是一个政治性的组织。”(见前引《教材》,下同)老实说,这个组织的性质,表面上虽有各种不同的说法,但骨子里是以所谓教育性、群众性以及战斗性为手段,而以政治性为目的。很显然,这是第二个三民主义青年团,是国民党的预备队,此可从其团章及有关规定中,所谓信仰三民主义,所谓宣传三民主义,所谓以三民主义为中心思想,以至于所谓背叛三民主义是违犯团纪,而获得具体证明。甚至国民党内有人说,这不过是国民党内新兴的所谓某一派,利用国民党的招牌,所公开做的培植私人政治资本的工作而已![26]

所谓“国民党内新兴的所谓某一派”,已呼之欲出,那就是“蒋主任”,社论又说:“今天这样惨局,青年人是没有什么责任的,这责任理该由老一辈的人负担,尤其是该由老一辈政治上始终身居要津的人负担。近代中国政治上最可痛心的一点,便是极少数的政治掮客,做着青年贩子的勾当。因为这少数掮客,相信‘谁有青年,谁有前途’的说法,一如商人之相信谁有资本,谁可赚钱的道理,于是对于青年人的纯真和热情,加以充分的利用。结果是盗用若干美丽的名词和动听的口号,欺骗青年,愚弄青年,麻醉青年,进而牺牲青年,使自己的权位,建筑在青年人的鲜血头颅上。天下事之可悲与可鄙,宁有过于此者?此所以为了保存国家元气,尤其是防止政治掮客的残酷利用,青年救国团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假使青年救国团真是爱护中国青年,根本便该自动撤销才对。[27]

国民党会自动撤销吗?救国团这个机构,即使到今天,仍然存在。经国认为,这是他走向“胜利之路”的桥梁。任何人反对,都是枉费唇舌的刺耳噪音。

注释:[1]程沧波著《煎熬中的合湾》,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五月三十日第三版。

[2]《台湾进入战时了》,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五月二十七日。

[3]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五0年六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