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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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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书籍名:《伤心小箭》    作者:温瑞安


迎向苍穹、俯瞰碧波,这一角楼宇颇有独霸天下遍地风流的气派。她知道现在里边住着谁。她会报仇。她正等着。

她等候到了这楼宇里的主人崛起、背叛、全盛,然后也等待着这气字非凡的楼宇的逐渐衰微、失败、乃至全面毁灭。她等着看到这些,她不错暗中出手造成这些。

然后她又踱到那株老梅树旁。

梅花幽香,似浅还深。

梅红怒放。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沁人的梅香,然后撷了一枝梅花,斜斜插在霜后微湿的泥地上。

——她难道以梅枝为碑,以梅花为祭,以梅香为祀!

在这方兴未艾的夜里,她纪念的是谁?

只在她的漂亮的手势插下了梅枝之后,那地里忽然传来轧轧的声响,然后她所立的地面忽然徐徐裂开……

就像一把徐徐展开的扇子,上面画着的是山是水、有何题字,都将会在扇尽张后一一看见。

她的容貌,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当年她在江上抚琴……

而今她的心早已断了弦。

她是雷纯。

——当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纯。

你能听到琴韵,是因为琴有弦。

一个人有感情,是因为他有情。

——雷纯呢?

怎么她寂寞里所流露的郁色,竟令人觉得那不是情,而是没有了情。

无情。

无情到底是为了情到浓时情转薄,还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呢?

你说呢?

——谁知道。

若道无情却有情,要知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要说无情还真莫如去间无情。

——这“无情”当然是“四大名捕”中的无情。

可是就连无情,也不是真的完全无情的,他只不过是感情太脆弱,怕自己情感上太易受伤、受伤太重,所以以“无情”为盾为堤,作为防患。有谁能够绝对无情呢。

在“金风细雨楼”白楼顶层:“留白轩”上,赤裸的白愁飞以雄性且雄壮的身躯咄咄逼人地雄视张炭与火孩儿。

张炭沉声怒叱:“放了温柔!”

白愁飞冷晒:“要女人,自己来抢!”

张炭忽然一沉身,宛若龙之腾也、必伏乃跃。

白愁飞眼如冷箭,紧盯张炭。

但伏的是“神偷得法”,跃的却是“火孩儿”!

蔡水择飞窜向榻上的温柔,别看他负伤重,动作快逾飞狐。

白愁飞眼盯的是张炭。

但他随手一指,“嗤”的一声,指风破空急射蔡水择。

他一动,张炭也就动了。

他一矮身、跃起、急弹,以观音掌势,双掌一合,拍住了白愁飞所发出的指劲。

张炭合住了白愁飞的指劲,猛的一热,大叫一声,张口猛喷出了一口气,同一时间,他脸上本来正开得甚为“旺盛”的痘疮,忽然之间,尽皆冒出了脓血来。

但他也同时在白愁飞衣裤摸了一把。

白愁飞冷哼一声,膝不曲、肩下沉,一闪身已拦在榻前。

这样一来,蔡水择的身形等于向他撞了过来。

白愁飞有恃无恐地等着。

蔡水择飞掠的姿势也十分独特。

他几乎是贴地飞掠的。

他直掠到靠近白愁飞双胫三尺之遥,才兀然往上竖掠,立足出刀,大喝一声,一刀斩向白愁飞。

白愁飞微哼一声,左手五指,如兰花一般地拂了出去。

他平素出手多只一指,而今五指齐出,也算罕见。

霍的一声,连五指拂在刀上,那把刀立即“消失”了。

这“刀”本来就是“虫”聚成的,而今尽皆给击得消散于无形。

同一时间,张炭又已攻到,白愁飞右手拇指“卟”的射出一缕剑风,在张炭掌劲发出之前,迎面射去!

张炭这次坐马横身,以右掌硬挡一指。

格的微响,张炭右手中指指骨遭指劲击断,但他左掌五指撮合如啄,向白愁飞急攻一招。

白愁飞手挥目送、宛如乐者把玩弦丝,见招拆招,占尽上风,但这一下,觉对手那一啄,竟是自己“惊神指”指功。

他刚才发出了一指“小雪”,而今竟以五倍之力回袭。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小子是几时学得自己“惊神指”的!?

白愁飞应变奇急,右手其他四指立即以“大雪”指诀,疾弹出去,对住了张炭来袭的五缕“啄风”,并在刹间已弹起发两倍“小雪”的神功,把他强震出丈外!

张炭犹如着了一记爆炸。

然后他立时锐意反攻:

——这两人,都很烦缠,宜立即杀了!

但这同时,他忽然发现,身上有七八处忽然一麻!

虫!

原来他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已为虫所噬!

他刚才神向“刀虫”的那一指时,刀上那些红色的虫全给他一指震散,但并没有完全死透,有的竟从有色成了无色,悄没声息地落到他没穿衣服的身上!

他太轻敌,以为已五指一式,破去了火孩儿的“刀虫”,又因张炭施“反应神功”,反攻指劲,吸住了他的注意力,致给“刀虫”上身,奇险万分!

他心中一凛,踩步急退。

蔡水择趁此急攻,惜他手上已没了趁手兵器。

这时,忽听一声轻叱:

“我来帮你!”

只见“前途无亮”吴谅已杀了进来,猛步跨前,以他的“黑刀”直戳白愁飞背门!

蔡水择趁机喘得一口气,反手自怀里掏出了一个杨桃型的“兵器”来。

但他还没发动,已听张炭大吼:“小心——”

——小心?

——小心什么?

他一时还没弄清楚,却知道张炭已发了狂般疾冲了过来,右掌除中指之外,如戟直插向吴谅。

蔡水择这才把眼光落在吴谅身上。

可是已迟。

吴谅的“黑刀”已夺地插入了他的左胁,黑色刀尖并自右胁穿了出来!

九九:黑刀

血本来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而今他流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

——那是因为刀太毒,使他的血马上转了色?还是下手的人太卑鄙,以致遭他暗算的人不愿流出红色的血。

庭园寂寂。

这儿本来就是“六分半堂”的第一重地,雷纯闺房“踏梅寻雪阁”的庭院。

这里有老梅三百二十四株,寒意沁人,雪微消融,然而地上的雪却迅速裂开。

一阵轧轧连声,地面裂开了五尽约宽的隙缝。苍穹里没有月,星光很灿烂,仿佛上天正举行天神的夜宴。

机关发动,地面洞开,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这人跌坐在那儿,如老僧人定,不知已坐了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多少时辰,甚至不知他是否已然坐化。

谁?

——这个住在地底里、六分半堂内、雷纯闺阁下的人!

“你好。”雷纯对这地底里的人很客气。

“你好。”地穴里俏人对雷纯也很客气。

“今晚一切都还好吧?”

“还好,只是夜空的星太繁亮了些。”

“地面的人今晚更热闹。”

“哦?”

“时候到了,他们已打起来了。”

“——是谁跟谁?”

“白愁飞在‘留白轩’抓了温柔,张炭和蔡水择为营救她而杀上了白楼,宋展展和洛五霞等人在风雨楼外展开了包围,不久定会打起来的。”

“可是王小石仍未出现,不一走会打得起来。”

“王小石一定会出现的。”

那地洞里的人略一沉吟,终于还是问:“何以见得?”

“温柔失贞,张炭遇险,火孩儿遭厄,你说王小石会躲着不见人否?他眼白愁飞迟早有这一仗,避不了的。”

“……你说的对。”

“所以,你的时候到了。”雷纯婉然一笑:“一切你都了然于胸,期盼已久、你只是没说出来、装不懂而已。”

地底里的人默然。

“今天晚上,是你多日以来枕戈待旦的。你苟延残喘,就等,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日子。现在时机到了,一如我跟你约定了的,我助你去报大仇,完成夙愿。”

半响,那人才有气无力但十分尖锐的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雷纯的眸子深速如梦,浅浅一笑,也十分妩媚:

“你的崛起取代了六分半堂,五年来,你的势力把我们堂里的人打得抬不起头来做人,你又并未履行婚约娶我,还杀了我的父亲——

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然后她又嫣然一笑,万分惊艳:

“——也许,就为了我不帮你、现在还有谁来帮你、谁还帮得了你这一点吧!”

她那么漂亮,语音袅袅动人,人又单纯极了,但随口说出去的话,却直如一记闪电、一道惊雷。

“来人哪,起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也一定非常意外,说不定还会十分惊喜。

她说,笑起来眼眸如梦,梨涡犹如梦正深深。

蔡水择没料吴谅会倒过来给他致命的一击。

吴谅一刀得手,黑刀犹在蔡水择体内,但仍不及抽回,张炭的右手四指已戳向他背门上。

张炭的攻袭来得好快!

且奇!

吴谅本要反时倒撞了出去,但张炭这四指刚吸收了白愁飞“大雪”四指的功力,吴谅如何抵挡得住?

张炭第一指已卸去了他的时劲。

第二指已洞穿了他的肘部关节。

第三指竟把他整只手臂弹飞出去——跟臂部扯裂断掉然后才“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