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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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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孤儿寡母》    作者:林海




我说:“他那里工资最高,再说,我身体壮,能吃得消。”

他想了一下,说:“别给他干活了,那是个吸血鬼,你来我这里吧,给我看工地,我给你开钱。”

我摇了摇头,因为妈妈一向反对我和这些小混混交往,我怎么能为了轻松再次惹妈妈生气呢。

王福田看我很为难,对我说:“随你便,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缺钱就先来我这儿拿。”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过身,骑上自行车想回家。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甩头,原来是董艳丽,不知什么时候她站在了我身边,她急迫地问:“林海,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了?”

我本不想理她,似乎我所有的不幸都因她而起,可是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她一脸忧伤的样子,我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对她说:“我现在成了自由职业者了,再也不用按点上学了。”

她开始没有听懂,一脸迷惑,问我道:“自由职业者?什么意思啊?”

我侧着脸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不上学了,我上班了。”

董艳丽被我这个回答惊呆了,她木然地说:“怎么会,你怎么会辍学呢?”突然,她疯狂地抓住我的自行车,大声地对我喊道:“不行,你必须和我回学校!”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非常地难过,眼泪迅速地涌了出来。我一扭头,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我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它轻轻地从我的车上拿下,然后,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飞快地跑掉。

那种劳累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我无意翻起了一本自己曾经写下的日记。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枕头前面,上面布满了我那幼稚的笔迹,记载了我曾经的心路历程。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好像重新找回了昔日的梦想,再次见到以前意气风发的自己。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可是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看着看着,我不觉泪流满面,好像所有的理想都已经离我远去了,我的一生可能就会这样平庸下去。那个晚上,我梦到我所有的同学都考上了大学,只剩下我孤独一人,所有的朋友都超越了自我,只有我一个人自甘堕落。泪水打湿了我的枕巾,早上醒来,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我犹豫再三,决定告诉妈妈,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要回到学校,我要继续读书。

好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本日记正是妈妈有意放在我身边的。妈妈对我的性格了解得非常透彻,她知道,只和我说空话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想用我的日记,用我日记里记载的我曾经的梦想唤醒我那麻醉的心。妈妈成功了,在经历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的历练后,我更加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我重新走回学校,不过我没有回原来的学校,在妈妈的努力下我转学到了敬老院所在地的中学,我原来的学校对我没有一点挽留,我就像一个社会渣滓,在老师眼里没有任何的价值。我就住在敬老院,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当我再次回到我久违的学校,周围的同学和前面的老师对我来说显得非常陌生,可是这一切我都顾不得了,前些日子我失去了好多东西,我要把所有失去的都给补回来,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

直到进入一所新的学校我才明白自己原来有多么声名狼藉。

这所中学离我家足足有十五公里,可是那里几乎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我性如烈火,爱和别人打架。好学生见了我避让三分,坏学生见了我则横眉冷对,大有决一胜负的意思。而且当时我的形象也颇为滑稽,因为在矿山干活,我剃了个光头,在太阳下面亮得反光,让人一看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痞性,最晕菜的是当时我还穿了一身米黄色的西服,显得不伦不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别扭。

果然,我到新学校的第二天麻烦就来了。

下午放学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敬老院,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抬头,对面初三(1)班的窗户打开了,有一个留着分头的小伙子正笑嘻嘻地盯着我。我没吱声,对他善意地笑了笑,赶紧走了。一个人在外地总要多加小心,何况我现在也确实不想惹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过了没几天,我正在教室写作业,天渐渐暗下去,我走到门口把灯打开,回到座位上继续写着。没想到从外面走来一个小青年,伸手便把灯关了。我的眼前一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我的火气腾就上来了。我用眼睛逼视着他,他毫不示弱地与我对视,我强把这口气咽下,走过去再次把灯打开,但他马上又给关掉,斜着眼睛看我,明显是在挑衅。我回到座位拎起书包想走,刚到门口,他竟然用胳膊使劲儿把我顶住。我仔细看他一眼,整个人比我矮大半头,要打架他也不是对手啊。我一把抓住他衣服领子,甩手把他丢到一边,拔腿便走。这时从外面一下围上来七八个人,气势汹汹,显然是来找茬的。

青砖瓦房

一个瘦高个上来便推我肩膀,我后退了一步,没有还手,问道:“我哪里惹着你们了吗?”

瘦高个说:“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了,在你们学校坏过了来我们学校坏啊。”

我说:“我不想和你们打架。”

瘦高个挑衅地说:“我们想和你打架。”说完又上来推我,我忍着屈辱,一动不动。

这时有人说:“二哥,我看他挺老实的,别欺负他了。”

我扭头一看,是一个戴眼镜的同学,显得文质彬彬,和周围的人气质迥异。

瘦高个显然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似乎又觉得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欺负我也没什么意思。他想了想,对我说:“和我们走吧,一块儿去喝点酒,大家认识认识。”

我当然知道这种酒绝对不是好喝的,可他们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强迫,不去也得去。想到这儿我便把心一横,不就是喝酒嘛,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好怕的,去就去,于是背着书包和他们来到街头一家小酒店。

刚一坐下,他们便展开了车轮大战,一杯一杯的啤酒倒个不停,每个人劝我喝酒时眼睛都翻翻着,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下,而且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站起身,来者不拒,一口菜不吃,就在那里干喝,妈妈遗传给我的对酒免疫的基因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到最后,他们几乎全部倒下,而我依旧屹立不动。那个高个男孩显然被我超人的酒量和狂饮的豪气所倾倒,再也不难为我,反而把几个人叫在一起,和我称兄道弟。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排位时我名列第七,而那个文静的男孩儿最小,也就是老八。

既然成了铁哥们,他们开始对我关照有加。我走出小酒店,他们一群人围在我身边,陪我回敬老院。大家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互相搀扶着,真是一群典型的坏学生。我们班主任杜老师从旁边走过,正好看到我那颓废的样子,她更加坚信我骨子里的痞性了。

走到敬老院门口时,天已经大黑了,我和这群新认识的朋友挥手再见后径直奔向大门。这时我才发现妈妈一直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我放学回家的路线,显得非常焦急。

妈妈一看到我,赶紧迎上来,一闻我浑身酒气,忙问道:“和谁喝酒了?”

我晃了晃头,被暖风一吹,酒劲上涌,眼前开始模糊起来。我说:“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

妈妈吃力地扶住我,把我搀到宿舍,我不停地挥着手,说:“妈,你放心,我没事。”

妈妈紧紧地拉着我,不停地叮咛道:“下次不要再和他们喝酒了,你喝了多少啊,酒味怎么这么重!”

我倒在床上,晕晕乎乎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酒劲逼醒了,肠胃在剧烈地搅动,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开始在床上疯狂地呕吐,然后不停地翻滚,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妈妈一直都没回自己的房间,她坐在我的床头,等我呕吐过后开始把秽物清理干净,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妈妈不停地为我按摩,以求减轻我酒醉的痛苦。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我发现妈妈两眼布满了血丝。她一夜未眠,挂在脸上的是不尽的怜爱。

我愧疚地爬起来,腿依旧发软,脑袋疼得好像要炸掉。妈妈给我端来早饭,我喝了一点稀粥,感觉舒服多了。我坐在床上,不知能和妈妈说些什么。妈妈没有责怪我,她默默地把餐桌收拾干净,离开时对我说:“快去上学吧,不要迟到了。”

我说:“妈,对不起,我再也不跟他们喝酒了。”妈妈没说话,只是心疼地抚着我的头。

我背起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暗暗告诫自己,再也不要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了。

几天后,下午上课之前,我正在操场上玩乒乓球,就看见和我一起喝酒的小分头发疯似的跑过来。他见了我就像见了救星一样大声呼叫。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那人满脸是血。他冲了上来,小分头掏出一根链锁,照着他劈头盖脸一通猛砸。那个人不顾一切将小分头按住,伸手抢过链锁,反过来照小分头一通猛打。小分头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链锁重重地砸在他手上、头上、肩膀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血顺着他的头流了下来。那种血腥的场面迅速刺激了我狂躁的心,我脑子一发热就想往上冲,如果我把那个小分头当作我的兄弟,出于义气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然而,就在我往上冲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平日里辛苦忙碌的样子,想起了每次我闯祸后妈妈一脸无奈的表情,我的脚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