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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伤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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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籍名:《负伤天使》    作者:惜之




世间有无数种职业,有人喜欢自己的工作,有人不喜欢,不管喜欢与否,多数的人以努力来换得三餐温饱,少数人将灵魂用在工作上。画家是这样的工作,他们卖技巧换得生存,再将生命投注于绘画之中。

对于这样的人,不管成功或失败,都该给予喝采,可惜,听得到掌声的艺术家太少,多数的艺术家总是默默地燃烧生命,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在他身后跟著,程黎有点累了。

然而越跟他,不安的心越见沉稳,眼睛看他、鼻子闻他,不说话的嘴巴喃喃地扯出别人听不到的话语。

这是安心,疯狂地对一个陌生男人的安心,她的下意识、直觉、第六感……所有的“好朋友”都跳出来,为她不合理的安心作支持。

程黎笑开,笑容在他身后扩大,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在他宽宽的背后,她居然看见未来。绕进小巷子,高高的石墙是法国典型建筑物,巷中的房子不高,只有三四层楼,房子很旧了,但每个房间都有一个阳台,许多住户在阳台上面种花花绿绿的鲜艳花卉。

“到了。”停下脚步,他回头对程黎说。

她跟他走进屋内,房子很大,有些阴暗,窗户透进来几方阳光,照著坐在摇椅上的老太太身上。

看见晁宁进门,她堆起一脸笑容说:“回来了,今天生意好不好?”

“还不错,先付你一个星期房租,另外,这幅画免费赠送。”他把画送到老太太眼前。

推推金边眼镜,凑近仔细看,她满意极了。“你画得真好,明天我拿去裱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功。”

“多谢赞美!”每每面对房东,总让他轻松惬意,她是个体贴懂人且风趣的老太太。

“咦?你带朋友回来?”在晁宁身后,她看见娇小的身影。

“嗯,她是我台湾的朋友,到法国玩,想在我这里住几天。”不想长篇大论解释为什么带陌生人回家,他用最简单的话带过。

程黎朝老太太微笑点头。

老太太拄起拐杖,走近看程黎。“你们台湾的女生都这么漂亮?有吃什么东西保养吗?”

“有啊!她们习惯吃仙丹。”晁宁笑说。

“若不是我老得走不动,我一定要飞到台湾,吃吃你们的仙丹。”

她笑开,眼角处出现密密麻麻的鱼尾纹,深烙的纹路让她看起来更加和蔼,卸下心防,程黎伸出手和她交握。

“听到没,下回到法国不可以空手来,要带两盒仙丹。”他转身对程黎说。

她点头,笑著应和。中国女人的仙丹是什么?加味逍遥散还是六味地黄丸,这些她恐怕要花点时间研究。

“小女生,我告诉你,他的画棒极了,我的房子租过许多画家,其中,我最看好他。”竖起大拇指,她对晁宁比比。

“你对每个房客都这么说。”攀上老太太肩膀,他一派轻松。

“除了你之外,可没人敢欠我房租,要不是看上你的才华,相信你的未来无限光明,你以为我那么笨?”

“谢啦!不能再陪你说话,我赶时间,我先把她带上去。”向老太太挥挥手,他拉起程黎走向楼梯,一面走,他一面回头对程黎说:“房东太太人缘很好,经常不在家,能碰上她,算你运气不错。”

她的运气当然不错,否则怎会在来到法国的首日碰到同乡人?怎会在他眼神里找到曾经熟悉?更怎会打入他的生活,成为他未来的一部分?

打开房间,他迅速将画具放下,转身对程黎说:“等一下我要到PUB打工,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程黎直觉比出几个手势后,才想起他看不懂手语,立刻拿起纸笔在上面写字。

“我不能跟你去吗?”她不想和他分离;

分离!?多奇怪的字眼,他们不过是认识半天的陌生人,她怎能感觉自己已经和他熟悉?

摇头,她努力摇去自己的唐突。

“不行,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时差调整过来,否则未来几天会昏昏沉沉。想观光?身体将是你最大的敌人。”他拒绝。

他是对的,一整天下来,脑袋的窒息感加烈,虽然心底有无数雀跃,脚步却免不了疲惫。

点头,她同意他,拿下包包,却发现没地方可摆。

四下打量,他租的是一个十坪大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双人床、一个旧沙发、简陋的衣柜和迷你厨房外,还有一组小小书桌,所有空位都让画具占据了,想走路也得另辟空间。

“冰箱里有些食物,肚子饿的话不要客气,浴室在门后面,记得马桶和莲蓬头不能同时用。”他一面说话,一面把堆在沙发的厚重书本,叠到书桌上。

他看著她脸上的疑问,回答道:“是管线问题,你用冲水马桶,冷水会立刻做补充,莲蓬头里的冷水全拿去补充马桶,流出来的热水会烫熟人皮。”

懂了。点点头,她看他跑出房间,关上门,三秒钟后,房门被打开,他又出现。“这里的自来水可以生饮,口渴的话,到浴室接水。”

来不及等程黎回应,他快迟到了,冲出房门,他闷闷自问:“那么担心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借住几天的同乡人。”

晁宁走了。程黎环视房间,真乱!

偷偷吐舌,卷起袖子,就从……那张乱得不像话的床铺开始吧!

抹布、水桶加扫把,她用最简单的工具把房间弄干净,东西归类好、灰尘除尽,房间陡然增加好几坪,畅行无阻,视线所及处,焕然一新。她绝对是个效率极高的精明管家。

满意地看著自己的成绩,她拿来换洗衣物,走进浴室,不多久,浴室里响起刷刷声,半个小时后,晁宁将有一问崭新浴室。

她只带了洗脸的小毛巾,长长的湿发没东西可包,不过她向来随遇而安,梳拢了头发,她趴在沙发上。

真是累了!伸个懒腰,半眯眼,她没有立即进入梦乡,脑袋里想的全是那个好心男人。

他是有才气的,不管他未来是否成为梵谷或张大千,他都是有才气的男人。

碰见他,是她的运气,在两干三百万人口的台湾里,她没见过他,却没想到飞行几万公里,他们迢迢千里,在异乡相识,谁说人与人之间没有缘分、没有心有灵犀?

她睡著,梦境里全是他,他作画的专注、他说话的温儒、他对房东的亲切……

在梦境间,他和十年前的小男生重叠,成为同一个人,他拿著蜡笔在她的图画里添加阴影,说:“有阳光就有影子,有见光面就有背光面……”

她的人生因为他,从背光处走向阳光。

这是他的房间!?

晁宁在门口怔愣半分钟,最后他认出沙发上的小女人,那是他同情心泛滥的结果。

这算不算女人的魔术?他从没想过一个仅供休憩的房间,经由一双巧手,能出现家的感觉。

是的,家……他想家,想生活在亲人之间,只是,他的梦想和家的信念相互违背,年轻的他选择梦想,然午夜梦回,异乡游子思念无限。

打开冰箱,东一瓶西一瓶的啤酒让她排了队,前年的乳酪失踪,过期的腊肠离去,食物量大幅减少。

拿瓶啤酒,晁宁走到阳台边,杂草丛生的盆栽出现新生机,瘦弱的花朵因滋润而再度抬头挺胸,他几乎快忘记它们的颜色。

洗过澡,他在床边躺下,手支后脑勺。

照理,累了一天,他该尽快睡觉,但不肯休憩的双眼,从自己脚板看到沙发上的女孩。

她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细眉皱紧。

作恶梦?对异国的不安全感?晁南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无法成眠的夜里。

是同理心,带著一点点同情,他起身抽过毛毯,走至她身边,他发现她穿著衬衫入睡,长发未干。

七月的法国日夜温差仍大,一不仔细容易犯感冒,他拿来大毛巾和吹风机,考虑该怎么下手,才不至于把她吵醒。

他的考虑不长,浅眠的程黎醒来,揉揉惺忪睡眼,对他发笑。

把毛巾和吹风机递给她,抛下一句:“把头发弄干,没有保险,在这里看医生很麻烦。”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成药放在沙发,然后写字。“我是护士。”

“做护士就有生病权利?”

她不同他争辩,拿起吹风机,三两下把头发弄干。“你饿不饿?”

“你饿了?”

“有一点。”

听过她的回答,晁宁起身,从柜子里找到两包泡面,倒进碗里,从水龙头接些生水,然后塞进微波炉,短短三分钟,泡面煮成。

这是她第一次见人用这种方式煮泡面。

他把书桌搬到床边,再将热腾腾的泡面放在桌上,她坐床、他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面对面,吃泡面。

拿起叉子吃两口,她在纸上写下不礼貌问题——

“在这里,生活很困难吗?”

他认真想她的问题。

“不难,但如果你坚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很困难。”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只要有一技之长,找个赚钱工作不难,但如果坚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坚持自己的理想,那么,辛苦跑不掉。”晁宁加深解释。

这些话他从未和任何人讨论过,却在这样的夜晚,对一个称不上熟稔的女人说起。

“画家是件辛苦却不讨好的工作,对不?”她问。

悲怜的瞳眸里,写著她特有的淡淡哀愁。

“对。我们经常在‘想要’与‘必须要’之间挣扎,我们希望每分每秒都用来画自己想创作的东西,但为求生活,你必须画别人喜欢的、容易卖出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