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家丑

乐读窝 > 其他书籍 > 家丑

第63章

书籍名:《家丑》    作者:谢泽生


按往常,这些会引起他这个半瓶子音乐耳朵的共鸣。但今天,他烦透了。郑秘书又说:“赶忙找她回来补考,误了就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给补考机会,而且就一次机会了。”她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档案盒,拿出一份材料翻着,惋惜地说:“缺这三门成绩,她就领不到毕业证,咋分配工作呢?”沙吾同如今不关心女儿领不到毕业证,他急于知道女儿的下落,但郑秘书忽然说:“你能写一个沙金丹失踪的具体情况吗?要说清从校外出走的,与学校无关。”沙吾同不无生气地说:“我不是来向学校要人的,我只是想让郑秘书多提供个线索,好找人啊!”郑秘书笑了,说:“是的是的,我们也很着急。”说着递过一叠稿纸和一只钢笔,“线索是有的,她有一个朋友,叫,叫,叫肖菲菲,她俩形影不离的,是86级二班学弦乐的。”沙吾同忙起身要找肖菲菲,郑秘书说:“你先写好这个证明材料。现在正在上课,下课再叫人吧!上课找人是对老师的不尊重。你不是也教书吗?”

  第三卷第十三章沙家有女初长成(4  )

  好容易等到下课铃响,沙吾同赶忙向外走。这时走廊里,少男少女来来去去,叽叽喳喳,有几个女同学扒着肩膀,在说什么悄悄话,忽然都笑了,看见了沙吾同,一个女孩用手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很神秘的样子。沙吾同好没面子啊,摊上这么个闺女。待他找到肖菲菲,女孩说:“沙伯伯,沙金丹她后来就不同我玩了,原来我劝她,她还听,后来,她太任性了。”上课铃响了,肖菲菲着急地说:“要迟到了。”沙吾同忙说:“耽误了你的功课。很抱歉,沙金丹出走了,我太着急,你同她接触多,知道她有啥心事,知道她可能去哪儿了。眼看就毕业了,她不应该去打工的。”肖菲菲说:“上星期不见她返校,我才知道她出事了。沙伯伯,你也不要太生气,她太困难了,她想挣钱养活自己,就……”她没有往下说,沙吾同眼里有点湿润了,他掏出手绢擦一擦,说:“我不生她的气。只是她如今跑丢了,我急呀,你看我满嘴急出泡了。”肖菲菲看这个伯伯真可怜,思索了一会儿说:“她有一个男朋友,叫夏吉利,那是以前的事,后来分手了。他俩曾商量去南方打工挣大钱的事,问问他,看他们说过上哪儿没有?是不是早就联系过地方。”沙吾同忙问夏吉利在哪个班,肖菲菲说:“他是外语学院的,高我们一年,已毕业了。”他问夏吉利家是哪个省的。女孩子想想说:“好像是中原省的,具体地方说不准。”那女孩看这个老伯着急,又想了一会儿,说:“有一次那个夏吉利来找她,听他们说话中,提过‘郑大’、‘郑大’的。好像夏吉利他爸爸是当老师,教学的。”总算有了点线索,沙吾同告别肖菲菲,就买车票,到了中原省城,他就往郑州大学去。他想,“郑大”就是郑州大学吧,如果不是,他再找“郑大公司”什么的。他真是心急如火,“病急乱投医”,有一线门路,他都要去钻,去找,金丹就是他的命啊!

夏吉利是我夏德祥的儿子。他是我们还在新疆克拉玛依油田时,从新疆考上北京外语学院的,算新疆克拉玛依生源,如今的分配政策是谁的人谁消化,可是,新疆克拉玛依还能认咱们这壶酒钱!孩子到省城大学毕业生分配办公室报到,人家说不是这里的生源,人家不接受。托了关系,才答应让等着,先把本市生源消化完了再予以考虑。这一等就是一年。孩子没有工作,又加上失恋,终日没魂似的。一天到晚书也不看,活也不做,就是睡觉。这一天,我正在骂儿子,有人摁响电铃,门一开,沙吾同幽灵似地闪进门来,扑通一声坐沙发上,就散架了。我忙问:“咋啦咋啦?”倒杯水让他呷了一口,他才满眼泪花说了沙金丹走失一事。问我儿子是不是叫夏吉利,大学毕业。我说是。他就激动地说:“这就是了,这就是了。”让我叫儿子来让他问问。儿子出来,半死不活的样子,说:“叔叔好。”立那儿,像个傻子不吭声。沙吾同就大骂他的沙金丹变了心,把咱们儿子折磨成这样。我说还没有听说过这回事。他不容我插嘴,就急急地问儿子知道不知道沙金丹上哪儿打工了。儿子很不情愿提他同沙金丹的话题,说个不知道,转身就走。我大声训斥说:“看你叔叔急成啥样,有啥吞吞吐吐的,快拣要紧的说!”吉利才说:“她曾说过,她要到南方挣大钱,说她要挣一笔钱,到新疆找她妈,活要见人,死要见坟。要为妈妈立碑,还说要为妈妈写一支歌。别的没听她说过具体的。”

沙吾同失望急了,南方是个挣钱的地方,可也是个复杂的地方。他听说内地许多女孩子到了南方,被骗,被害,他的金丹才二十一岁呀……他心里像灌满了铅,沉重得要掉下去,又像谁用刀子在剜,一颤一颤地疼。金丹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没法活了。他哭着,喊着:“小焕,我把孩子丢了,我对不起你呀!”又喊着,丹丹,你回来吧!爸爸不打你啦!也不生你气啦!只要你在爸爸身边,爸爸就是吃糠咽菜,也愿意,咱不需要挣大钱,爸爸带着你卖唱上新疆找你妈……

沙吾同迷迷糊糊的,又神经兮兮,哭哭笑笑。见他这个模样,生怕他老毛病再犯了。王记香也是热心肠人,就让我陪着沙吾同先回菊乡再说。回到菊乡,当然去见齐秋月。齐秋月说:“你们这观念咋就一点也没有转变过来,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还这样守旧?孩子们自己出去打江山,才算真本事。难道就国家分的工作才是工作?打工挣来的钱就是粪土,发臭,不能算钱?真是。亏你沙吾同还当过‘羊’代办。”但沙吾同说:“沙金丹是个女孩子,要是男孩子,哪怕他去给人家车站扛麻包,给工地拉沙子我也不心疼。”说的也是。齐秋月说:“金丹是学音乐的,打工也是在文化部门,或是有音乐细胞的人聚集的地方,我通过组织上找找看。只是具体在哪个城市搞不清,那就是大海捞针了。”沙吾同问:“咖啡厅、夜总会、大宾馆搞三陪的也属于文化上管吧!”齐秋月说:“慢慢找,别急出病了。急出病了谁心疼?”沙吾同也是找女心切,竟冒出一句:“你没有养过孩子,哪里知道丢了闺女,心里真是刀子搅啊!”一句话把个齐秋月说得脸红得像鸡冠。好则齐秋月当官时间长了,经受得了话,她轻声一笑,说:“说的也是。”

正在这时,电话铃一个劲地响,齐秋月拿起电话,一听转身对我说:“你的,王记香。”我心里就骂:“又他妈小肚鸡肠了。”一接听,我也惊坐在地。我的儿子夏吉利也离家出走了。

齐秋月见我这般没魂的样子,说:“男孩子闯天下,会更有作为。他们有专业,又不是去当苦力。”当即要来一辆车,送我回省城。她对秘书说:“这是郑州大学的夏教授,来菊乡联系办班。你一路上要把夏教授照顾好,不能有半点差错。有事及时联系。”

我回到郑州大学,王记香哭得死去活来。我才知道,孩子是净人出走的,身上只背了一把电子琴。我成了第二个沙吾同,难受得要死……这事丢人,只有窝在心里呀!

一个月后,沙吾同收到一封信。

爸爸:你消消气。

我走了,我想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的地方去。到一个人们都不把脸当一回事的地方去,去过那没脸的生活。其实,爸爸,脸不就是一张皮吗!人们偏把这个地方的皮叫脸,给它一个专称,把别的地方的皮叫皮,说明了人们对脸的重视,因为重视,脸就成了一个人的招牌,如今时兴广告和包装,其实脸的本质就是人的包装布或者说广告也无不对。广告和华丽的包装,甚至别出心裁的包装设计,就是为了把货卖出去。人的脸如果别出心裁的漂亮也不是为了更抢手吗!现代社会交往需要这种门面效应,感谢爸妈给了我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是一份高价待沽的商品,我用脸面去同别人交易,这是天经地义的。请爸爸想一想,有人用头脑思考,然后写成书卖钱。头脑是什么,是个器官,他的手也是身上的一个器官,他用他的器官卖钱,我用我的器官卖钱,这不是一回事吗?为什么他的行为人们说是对的,我的行为人们看了嗤之以鼻,这不是叫人不可思议了吗?我要当今社会让人自由自在的根本——钱,这有什么错?如今有了钱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正像你们那一代人信奉“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枪杆子里边出政权”,现在我坚信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没钱的苦处我尝够了。而今,有人喜欢我这张脸,这是可持续发展的能源,我为啥不加以开发呢?如今大叫改革开放,人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只有改革了旧观念,开放了自身的一切,社会才会有真正的进步。

爸爸,莫管我,我会过得愉快的。请爸爸保重自己。

女儿:金丹×月×日信上没有地址,从邮戳上看,是南方。沙吾同看完这封信,气得浑身发抖。尔后,他给我来了一封信,说:“随她去吧,没廉耻的东西!”又劝我和王记香:“想开些,保重自己。”

  第三卷第十四章她,证明自己给谁看(1  )

  一个女人想干一番大事业来证明自己,却投水自尽了……她是证明自己给沙吾同看吗?难说。不过,她确实在沙吾同身上奢望过,消耗过……

沙吾同这新一次教书生涯是从民办教师开始的。那时,金丹还在上小学。